在胡惟庸越发凌利的视线逼视下,楚泽淡定地放下茶杯。

他坐直身体,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反问道:“胡叔这都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人怕不是看到我们赚钱,眼红了,想拆散我们的合作吧?”

胡惟庸眉头紧皱,明显不信。

楚泽继续忽悠:“朱亮祖是他自己作死,这能怨我吗?如果他没干那些事,我还能强行给他扣个罪名不成?真扣了,我今天就不能坐在这里,跟胡叔你喝茶了。至于倭国之事,通商的利钱我也是在拿的,我还能断自己的财路?至于兵马粮草的事,那更是冤枉了,我虽然接手了锦衣卫,但今天朝上众人弹劾我的事,我不是一样不知道?而且这件事还与我切身相关,那兵马的事,我不知道就更正常了。”

楚泽一席话,将这些事推得干干净净。

胡惟庸知道这小子能说,但没想到这么能说。

都被自己拆穿了,竟然还敢言之凿凿地否认。

要不是自己早就将事情都想通了,还真可能被他忽悠过去。

不过他既然敢来,就不可能毫无准备。

“你也不必说得这么好听,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也猜到了,不过你走的这条路是死路,不如与我合作,胡叔保你心想事成。”

胡惟庸笃定地看着楚泽。

楚泽还真想听听,这人到底想到了什么。

他便问道:“那胡叔说说,我想要什么。”

胡惟庸微微抬起上身,倾身上前,目光紧紧锁定楚泽,压低了声音沉声道:“你想当丞相。”

他刚才说什么?

楚泽眨了眨自己那双清澈中透着疑惑的眼。

深深怀疑,是他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胡惟庸脑子进水了?

他竟然会想要丞相之位?

开什么玩笑,他会累死的好吧。

但他的表情,落在胡惟庸眼里,就是被说中心事的震惊。

“被说中了?”

胡惟庸得意地笑笑,又坐了回去。

他放松身体,睥睨般看着楚泽,道:“楚泽,你到底还是年轻,有野心胡叔能理解,但你不应该对胡叔我下手。不过你小子确实有能力。”

就凭他能瞒着自己这么久,足见这人有些脑子。

只要楚泽识趣,他也可以大人大量,不计划之前的事,还顺便将人扶上丞相之位。

要知道,现在只有他这个右丞相,左丞相下岗之后,一直都没再设立。

虽然皇上说要撤掉,但也不是不可能再设立的。

“只要你愿意与胡叔合作,胡叔可以帮你。当然,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楚泽立刻问。

胡惟庸:“从今往后,我要你以你的名义,往倭国继续商贸。”

这是块肥肉,胡惟庸不肯轻易放过,但也不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地,而楚泽就是立在明面上最好的牌。

楚泽听到这话,沉默了一瞬。

这人要钱不要命呗。

你这是要把我往死了坑。

不过。

楚泽也不是傻瓜,想要坑他,那么你就要做心理准备被他坑死的节奏。

“如何?”胡惟庸问楚泽。

楚泽故作沉吟诵:“胡叔,这事我得考虑一下。”

楚泽要真想都不想就应下来,胡惟庸反而应该想想,楚泽的目的了。

楚泽这一犹豫,更让胡惟庸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胡惟庸答应得特别痛快。

直到楚泽离开,一直跟胡惟庸身边的下人自门口走进来:“老爷,咱们真的要将这么大块肥肉放到这小子嘴里吗?万一这小子为了自保,将这些事直接捅到皇上面前,那可怎么好?”

“而且不是小的多嘴,这小子算计老爷,老爷竟然还让他主理这事,也太便宜他了。”

下人嘀嘀咕咕,胡惟庸却笑得意味深长。

便宜他吗?

这小子敢算计自己,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今日他提的条件,不过是个开胃小菜。

只要楚泽答应,那下一步,就是将他手里的锦衣卫收为己用。

至于撤消锦衣卫…

今天他可以让人建议撤消,明天他也可以让人提议不撤。

只要这把刀能握到自己手里,那怎么样都行。

至于楚泽么,等事办完了,自然就没用了。

现在还得留着他。

不过这小子可不好控制,就算今日他答应考虑,也不能保证这人会不会出其他的招。

所以他得防着些。

胡惟庸走到窗户处,伸手推开窗。

在街的对面,有一个小茶摊,茶摊上坐着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色直裰的男子。

这人名叫周观政,是一个巡城御史。

遇到这人,是个意外。

之前胡惟庸在这里喝茶时,意外发现这人有去那个小茶摊喝大碗茶的习惯。

巡城御史是七品小官,烦,但胡惟庸并没放在心上,更入不了他的眼。

但现在,这人有大用。

楚泽慢悠悠地走在前往诏狱的路上。

他是真的没想到,胡惟庸的脑洞能这么大,竟然会想到他想当丞相。

至于胡惟庸提的意见,他都不用想,都知道这事不能答应。

他是缺钱,但也不至于缺到要用自己的脑袋去换。

再说了,胡惟庸今日的话明显还有未尽之言。

他得防着些。

楚泽抬头,看了眼没有尽头的长街,脸一下子就苦了下去。

这路真远。

早知道这么难走,他就应该将朱樉赶去走路,自己坐车。

现在可好,这么远的路,他都得走着去。

命苦哦…

楚泽哼哧哼哧走到诏狱时,朱樉正在里面打人打得爽。

尤其是那些嘴硬的,打起来最有意思。

那种见了刑具就什么都说的,朱樉反而觉得不够痛快。

楚泽刚迈进诏狱,下一秒就捂着嘴冲了出来,扶着墙角一通吐。

“娘的,早就知道这些大牢里味道难闻,但这也太难闻了吧?”血腥味夹杂着一些皮肉烧焦的味道,再混和一些人体排泄物的味道,闻起来那叫一个醒脑清神,能让人想把自己的鼻子都给割了。

楚泽现在是一步都不想踏进去。

他招来个看守,摆手命令道:“去,将秦王殿下请出来,就说我找他。”

看守:“是。”

楚泽抬手抹掉嘴角的浊物,转身往外走。

他寻了个空气清新的地方坐下,等着朱樉。

就在此时,一道阴影忽然自他头顶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