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已命最精锐的陶艺工师指导,为何还会烧成这副鬼模样?”
“传令匠园,把所有陶瓷砸了,给孤重新烧,烧到孤满意为止!”
嬴长生对这批陶瓷的百般嫌弃,令吕欢颇为难堪。
在一旁站岗的武姬,有些同情地看了吕欢一眼。
今天吕欢去匠园的时候,负责陶瓷工师和工匠们对他好说歹说,请求吕欢务必在太子面前说些好话。
连续三个月过去了,他们至今没有烧出一批让嬴长生满意的陶瓷。
吕欢宽慰道:“殿下息怒,奴才去工坊看过,工师们常常为此事百般忧愁,甚至废寝忘食,没日没夜埋头苦研,依旧没能令殿下满意。奴才认为,他们确实尽力而为了!”
嬴长生很严肃地说道:“他们可以慢慢钻研,乌侯的商队可等不起。再烧不出来,商队的行程就要耽误了。”
吕欢闻听此言,觉得嬴长生说的也在理。
无论是扶苏,还是嬴长生,都对今年即将前往西域的商队相当重视。
这根本的原因在于,现在的关中有将近五百万张嘴需要吃饭,还有六十万秦军在外打仗,粮食每天的消耗,达到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就算现在的关中刚刚收获一季粮食、就算大秦有巴蜀和南越这两个大粮仓当后盾,粮食在如此巨量的消耗下,保不准还没到秋收,关中、洛阳、北方三地就要面临断粮了。
虽然大家勒紧裤腰带,勉强也能撑到秋收,也不至于出现饿殍遍野的惨况。
但是在秋收之前,粮价肯定会暴涨,在当今这种天下大乱的情况下,如果被诸侯趁虚而入,指不定会让关中的民众发生内乱。
因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让关中的粮仓永远屯有应急粮,嬴长生才会如此着急。
今年去前往西域的商队,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以“进口粮食”为重中之重。
听完嬴长生对当下时局的分析,吕欢现在觉得太子如此逼迫匠园,也是无可厚非。
“奴才愚钝,无法替殿下解忧。奴才唯一能做的,也只能劝您消消气。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只要静下心来,应该能想出解决办法。”
听完吕欢的贴心话,嬴长生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这个寺人就这点好,嘴巴甜还特别懂人情世故。
凭借这种出色的沟通能力,让他稳坐东宫寺人之中的一把手。
就在嬴长生侧躺在榻上苦思冥想的时候,吕欢向武姬递个眼神,让她去给太子爷揉捏。
武姬向吕欢敛袵(女子行礼),小心翼翼地向太子走过去,生怕又捣鼓出什么声音,被吕欢当场抓去打板子。
感觉到两边的太阳穴,正在被一双嫩滑的手触摸,嬴长生抬起眼皮,看见又是武姬,于是就想着试探一下她的底子。
“方才孤所说,你也听到了,以你之见,眼下有何好法子?”
“奴婢一介短识女流,不敢妄论国事!”
嬴长生眯着眼享受着武姬的揉捏,觉得拳头撑着脸颊时间久了很不舒服,他就把脑袋枕在武姬的大腿上。
“无妨。你就算是随口一说,孤也愿意听。”
被嬴长生突然枕在大腿上,武姬心里感到一丝怪异,暗骂他趁机占便宜,又觉得他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反正整个东宫的寺人和宫女都是他的。
“殿下所虑,无非心怀关中之民,若换成奴婢是这百万之民的其中一员,倘若真到了那个危机时刻,奴婢也不会因官府赈济不了百姓,而背叛自己的国家。”
听了武姬这段话,嬴长生忽然睁开眼睛,仰视着她的脸。
“真是勾魂的小妖精啊!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脸蛋依旧没死角。”
嬴长生重新闭上眼睛,把心里的龌龊想法丢掉。现在是要试探她,可不能被她的美貌所迷惑。
便故作称赞道:“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想不到你一介酒馆卖唱女子,也能有此胸襟?”
听到嬴长生这番话,武姬想起了秦王政二十六年,那时的她才三岁。
王贲率大军兵临齐国临淄,齐王田建盲听相国后胜鼓动,开城向秦国投降。
王贲入城之后,对投降“反对派”进行大清洗,被秦军所杀之人,其中就包括武姬的父母。
当时她抱着刚出生的妹妹,被娘亲塞到一个箱子里,才躲过杀身之祸。
后来她们姐妹俩被“齐儒叔孙通”发现,就把她们给收养了。
想到这里,武姬对嬴长生又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意,心道:“你是仇人的外甥,就算我杀不了王贲,我还杀不了你吗?太子长生,你给我等着!”
由于武姬良久没回自己的话,嬴长生就睁开眼看她,谁知却被一滴泪珠砸在鼻尖上。
嬴长生关切问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武姬擦去泪水,又吸了一下鼻子,哽咽着道:“奴婢无碍,只是想起了家因当今战乱所祸,以致一时伤情。”
此时的嬴长生觉得,人在情绪出现大波动的情况下,是不会说假话的。
这也令嬴长生对她的怀疑态度减弱了不少。
他下意识认为这个不太聪明的武姬,不太可能是有心人派来的卧底。
“正因为这天下间,有太多人像你这样饱受战乱之苦,孤才立志要结束这天下间的叛乱,也立志还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的世道。
打仗平乱孤并不擅长,孤只擅长从土地里变出粮食。所以孤才会一步一个脚印,先去解决关中之民的口粮,再去解决全天下之民的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