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听说荀彧服毒自杀的消息,犹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顿时呆住了,随即又嚎啕大哭起来。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又爱又恨,而另一个人又突然去世,那么这个人会忘记一切仇恨,想到那人的种种好处,继而唏嘘不已、悲痛欲绝。
曹操此时正是这种感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荀彧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派人给荀彧送去一个空食盒,也完全没有让他自行了断的意思。
可是这件事曹操知道,别人却不知道,此时别人又会作何感想?
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荀彧屡屡得罪曹操,曹操一气之下赐他饮鸩自绝了呢!
可这件事又如何跟别人解释?
又如何跟天下人一一解释?
曹操觉得这次自己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荀彧虽然撒手人寰了,但曹操却尚在人间,他还是得继续做他该做的事、走他该走的路。
荀彧是有功之臣,也曾是曹操的肱股之臣,他这突然自杀了,曹操肯定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第二天,曹操便快马赶到了寿春。
虽然行军在外,但曹操还是为荀彧大操大办了丧事。
荀彧毕竟是朝廷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赶来吊丧的人也很多。
曹操一进入灵棚,荀彧的棺材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此情此景,曹操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忧伤,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周围有很多人在场,曹操的一举一动也关乎着人们对他的评价和议论。
于是曹操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道:“文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呜呜呜……染了重疾我们可以想办法啊,老夫可以帮你请天下最好的名医,也可以帮你寻天下最灵的丹药,你怎么就不能坚持一下呢?呜呜呜……”
曹操知道荀彧的死,跟他送给荀彧那个空食盒有着直接的关系。
一个人自杀身亡的真正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他人都只能通过一些线索去猜测和推断。
而一个死了的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所以曹操在来时的路上便已经想好了说辞。
荀彧是因为身染重疾、药石无灵,不堪承受病痛,才服毒自尽的。
这也就为曹操自己洗清了谋杀荀彧的嫌疑。
虽然曹操有做戏的成份,但此时他的确是真的很伤心。
荀彧系出名门,是荀卿的后人,也是颍川荀氏的子孙。
荀彧年轻之时,人们就说他有王佐之才。
他先是投靠了袁绍,在那里待了不久之后,发现袁绍并非明主,又前来转投曹操。
当年曹操见到荀彧前来投奔自己,不禁喜出望外,还称他是“吾之子房”。
荀彧生前的一幕幕,也浮现在了曹操的脑海之中。
“文若,当年老夫的父亲被害,老夫亲自带兵前往徐州讨伐陶谦,张邈、陈宫、吕布等人却来兖州偷袭,当时是你和程昱留守。你当机立断,连夜把夏侯惇叫了回来,诛杀了数十名反叛者,才稳住了军心!呜呜呜……,随后你又冒着生命危险,出城会见郭贡。郭贡见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为鄄城早已做好了准备,便不敢贸然攻打。呜呜……,后来你又跟程昱一同谋划,保全了兖州三座城池。呜呜呜呜……,兖州是老夫的老巢,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没有文若的话,老夫又哪有今日的身份地位,只怕早就成了丧家之犬啊!呜呜呜……”曹操声泪俱下地讲述道。
过了一会儿,曹操又接着道:“这些年来,你帮老夫举荐了大量的人才!呜呜……,像锺繇、荀攸、陈群、杜袭、戏志才、郭嘉、司马懿、严象、韦康等等,都是你将他们推荐给老夫的!呜呜呜……,而且这些人都非常优秀,没一个是酒囊饭袋!大业之本,首在英才。呜呜……,老夫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才的辅佐,才成就了今天的事业啊!呜呜呜呜……”
前来吊唁的人当中,也有很多都是荀彧引荐来的,荀彧对他们有知遇之恩,他们也都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此时听曹操这么一说,这些人也都不由放声痛哭起来。
大家哭过一阵之后,声音也逐渐变小,曹操又道:“官渡之战打了将近一年,到了后来兵疲将殆、弹尽粮绝,老夫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便给你写信问计。呜呜呜……,你说我军眼下虽然处于困境,却远远比不上当年高祖在荥阳时的艰难。呜呜呜……,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呜呜……,老夫跟袁绍都很困难,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坚持到最后的人,就是获得官渡之战胜利的人。呜呜呜……,最后果不其然,老夫咬牙又坚持了一下,便出现了重大转折,许攸、张郃、高览等人纷纷背叛袁绍投奔过来,也使得老夫起死回生、反败为胜!呜呜……,文若,当时要是没有你的鼓励,老夫是绝对不会取得官渡之战的胜利的,而且后果将不堪设想!呜呜呜……,老夫一旦退兵的话,袁绍就会乘胜追击,到时或者围城,或者强攻,不论怎样都是凶多吉少啊!呜呜呜呜……”
曹操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完全不是这么想。
他与荀彧之间的矛盾,也正是从官渡之战结束时开始的。
当时曹操的确是坚持不住了,他也根本想不到后来有那么多重要人物会背叛袁绍。
曹操本来写信给荀彧和郭嘉,想让他们二人共同商量之后,再给他个台阶下,劝他退兵。
可荀彧却并没把那封信给郭嘉看,也没告诉郭嘉,而是私自就拿了主意,劝曹操坚决不要退兵。
由此可见,荀彧在这件事上绝对是有私心的,他也并没有顾及曹操的死活。
曹操一想到这些,便也不再伤心难过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己与荀彧之间的罅隙越来越大,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荀彧让自己大失所望。
当年荀彧被人们称为“王佐之才”,又被自己称为“吾之子房”。
当年的张良,可是手把手地教刘邦怎么能够从一个亭长一步步地当上皇帝。
反观荀彧,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帝王去打造,还总是碍手碍脚的。
想到这里,曹操不由在心中说道:“死了也好,也算是搬去了一块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