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闻黄忠之言,不禁面面相觑。
十万大军强攻,尚且打不下眼前的长安城,黄忠又有什么办法呢?
“诸位,莫要以为本将在开玩笑。”黄忠肃然道:“你们应该知道,长安的守将乃是曹仁。”
“昔年,本将在定军山阵斩夏侯渊,他们二人刀兄弟关系,曹仁必然想杀本将报仇雪恨。”黄忠沉道:“本将主动请缨断后,就是为了此事,或许可将其诱出城外!”
“届时,我军与魏军血战,拖到陛下率主力大返回救援。”黄忠继续道:“这个计划乃本将私下)定,陛下此刻还被蒙在鼓里。”
“想要将魏军引诱出城,陛下必须离开的足够,魏军才会忍不住上钩。”
“可以预见,我军会迎来一场苦战、血战!”忠沉声道:“本将不想缠绵病榻,一心求死,但也会强行拖诸位下水。”
“按照计划,大军明日就该撤走,但本将不会。”黄忠环顾众人,“本将要留下来继续当诱饵,你们谁要走,本将自然也不会阻拦。”
“上将军”有人就要立即开口表态。
但被黄忠摆手打断,道:“不要急于下决定,你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去考虑,而且你们不许瞒着下边的老兄弟,把我刚才的话如实告知。”
“明日一早,想走的便走,愿留的便留!”
黄忠没有任何隐瞒,毕竟是要拉着一群人去死,虚言欺瞒会让黄忠良心不安。
而且这种事情也不能隐瞒,因为接下来的计划中,黄忠需要一支视死忽如归的军队,一支绝对不怕死的军队。
倘若隐瞒,事到临头军中有人怯战,反而会弓起不良反应。
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明日天亮后愿意留下的,那必然是“敢死队!”
一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敢死队,才上下一心,拧成一股绳,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特意把所有老卒留下,原因也正在于此。
黄忠自己便是老卒,自然更有感受,清楚知相较于年轻士卒,老卒更加漠视死亡。
“本将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用孔夫子的说,都能称得上“古来稀”,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死。”黄忠看向众人,情绪激动道:“或许哪天睡一觉
就无法醒来,安静的死在床榻上。”
“可老夫不甘心呐!”黄忠紧握双拳,“我黄忠驰骋沙场一生,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死的重于泰山!”
“而不是躺在床榻上,如同没毛的老狗一般,蜷缩在被褥里边,最终窝窝囊囊的死去。”
“试想,倘若能用我这老迈之体、半死之人,换来旧都长安,换来汉室复兴,那该多么值得啊!死了也值!”
“几年前,太子殿下请来华佗神医,私下里华神医隐晦劝过我,让我日后不要上战场。”黄忠面露追忆之色,“其实我当时听进去了,毕竟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呢?”
“加之我儿体弱多病,还得我照顾他,当时自然舍不得死。”
“但后来经过华佗神医的治疗,我儿的身体好起来,我这心思就活泛、躁动起来。”黄忠紧接着道:“尤其是夜半时分,身上旧伤复发,隐隐作痛,那和生不如死的感觉,恨不得直接去上吊!”
古代的百战老兵,身上全都是暗伤,等到年体虚时瞬间爆发出来,天气一冷浑身上下无一处痛,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黄忠的一番话,在座的老兵都是感同身受,他们都有过这种状态。
“这次陛下要北伐长安,我便想着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黄忠继续道:“陛下怜惜我这老朽,本不愿意带我出征,我便当面吃肉喝酒开弓,坚定出征之心。”
“其实啊”黄忠自嘲的张开嘴巴,“牙都掉光咯,当时只能用手撕扯肉块,然后再囫囵吞枣咽下,回到家里就吐了,真他娘丢人!”
“哈哈哈~”大帐内响起一阵哄笑。
“再后来,就是射曹仁那一箭!”黄忠提起此事就一脸气愤,拍案怒道:“老夫射了一辈子箭,没有空过一支箭!”
“偏偏这次这支最重要的一箭,竟然射偏了”忠黯然道:“当时我就在想,老废物该死了,活着屁用没有。”
“但也不能白死不是。”黄忠笑道:“他娘的,歹是大汉的大司马,陛下亲封的五虎上将,至少点东西死的才不算亏!”
“我觉得换一座长安城,不亏!”黄忠猛然起,“诸位,你们觉得呢?”
“不亏!!!”众多老将纷纷起身相随。
·
“好!”黄忠大声道:“本将就坐在这里等着,明日愿走的就不用再来,愿留的就来这里见我。”
“下边的将士也是一样,走的直接走,留的就在中军大营集结!”
“谨遵将令!”
众多老将抱拳领命,纷纷离去后就只剩下黄忠一人,依旧坐在主位上。
黄忠拿出一物放在案几上,手掌轻抚,愧疚:“不该拿你撒气,是我没用,那一箭没射中不怪啊。”
案几上放着一把断弓,正是陪伴黄忠一辈子佩弓,那日没射中曹仁后,黄忠亲手将其劈碎。
“等我死了,或许也只有你陪着我咯。”黄忠着弓说道:“这就把你修好。”
弓身已经被劈断,想要复原自然不可能,眼也没有胶水这种东西。
黄忠也知道不可能修好,他只需要这张弓看去完好就行。
拿出提前找来的麻线,黄忠开始一圈圈缠试图用这种方式把弓合起来。
油灯下,黄忠认真修复佩弓,神色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不觉黄忠坐了一夜,此刻天色已经蒙蒙亮起。
“呼~”黄忠长出一口气,老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终于修好了,虽然是个样子货不过老夫现在也是样子货,哈哈~”
原本被劈断的弓,此刻已经被麻线缠绕固定,重新拼接在一起。
拿在手中把玩没问题,但要开弓射箭肯定不,弓身会再次断开。
黄忠将弓直接背在身上,这才主意到身前的灯已经熄灭,看到外边已经天光泛白,便想出去走。
“哎哟。”
坐了一夜骨头都酸了,黄忠一时间竟没能站来。
“上将军这是怎么了?”
黄忠抬头看去,顿时眼睛发酸。
只见昨夜在此议事的老将,好似商量好一般成群结队而来,竟无缺少一人。
“怎么都来了”黄忠急忙眨眼。
“瞧上将军这话说的,您老想当英雄,难道
就不想吗?”
“就是!我才不当逃兵呢。”
“他娘的!我要是直接走了,恐怕这辈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一群老将七嘴八舌说起来,总之没有一个人愿意走。
“哈哈哈~”黄忠闻言大笑不已,但笑着笑着便再也忍不住,眼泪随即就流下来。
因为黄忠心里最是清楚,留下其实就意味着死亡
黄忠此刻内心非常矛盾、煎熬,他既希望大能留下来帮他,若是都走了还如何打下长安呢?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大家伙真的表态不走,黄忠却又感到非常伤心难过。
“上将军,怎么哭哭啼啼、娘们唧唧?”
“上将军若是怕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熊咯~上将军熊咯~”
“放你娘的臭屁!”黄忠顿时破涕为笑,伤感心情全被破坏掉。
明白这些老兄弟的用心,黄忠也不再做小姿态,抹了把眼泪径直起身,朝着外边走去,问道:“留下了多少兄弟?”
走到大帐外,此刻全军已经在中军大帐前集结完毕,队列整齐、肃然无声。
黄忠身侧一名老副将,抱拳大声禀报道:“启禀上将军,三万大军集结完毕,请上将军检阅!”
留下的三万老卒子,一夜过去之后,最终没有一个人离开。
这些人全都不怕死吗?也不尽然。
一夜时间内,这三万人内心有过怎样的斗争,除了他们本人外,别人无从知晓。
或许有人意志坚定,自始至终都打算留下,怕死亡牺牲。
或许有人意志薄弱,曾有离开的念头,但看人没走,从而不好意思走。
在特殊的时候,集体的意志能够左右个人的志。
当一个团体大部分人准备舍身成仁时,哪怕体中有极个别有其他想法,但在集体意志的感染,最终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谁心里没怂,谁心里怂了,眼下无从而知。
但从结果上来说,一个没走,一个没怂!
论迹不论心,只要最终选择留下来,就都
样的!
看着眼前这一幕,黄忠感觉胸中生出万丈豪情取下背后的那张弓高高举起,大吼道:“老兵不死”
“老兵不死!”周围的老将被黄忠所感染,纷纷抽刀大吼。
“老兵不死!!!”
“老兵不死!!!”
三万大军纷纷高举武器大喊。
虽然都已年迈,但气势不输当年。
“上将军,兄弟们都没走,咱们下一步计划该何行事?”
黄忠回答道:“陛下昨日离开,咱们再等两天三日陛下行军至百里之外,魏军恐怕就是蠢蠢欲”
“届时老夫亲自去城下叫阵,不信曹仁能够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