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病弱太子冲喜后

作者:橘生淮南兮

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元京的春日是一年当中景致最好的时节。

京郊的恒安寺一向香火鼎盛,今日也如往常一般香客云集,只是不知为何接待指引的僧人却好像少了许多。

大雄宝殿往后,右侧回廊,负责给香客们解签的小屋子里,小沙弥正看着面前的小姐一脸为难。

今日后殿有贵客,师兄们都调到了那处接待,他是临时被派到这儿先替一天的。

解签有签书,平日里师父也有教导,所以不是太难,再不济,还能跟施主如实相告,可请人保留签文,改日再来。

只是这位小姐,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她是来找茬的吧,她看起来又实在不太像,更何况,哪有人从这个角度找茬的??

小沙弥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小光头,斟酌道:“这位施主,这签筒确实是出自我们恒安寺,但还从未有人说过有这么个问题,不若……您再试试?”

在小沙弥对面,抱着签筒的少女看起来也很苦恼,如烟的黛眉微微蹙着,半晌后软声开了口:“可是小师傅,它真的摇不出签!”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看便是京中大户宅邸里精心娇养着的小姐,一身上好的湘妃色瑞锦襦裙,眉如远山肤如雪,额间朱红一点,是一个小小的胎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昳丽。

是少有的明艳姿容。

只是这话说的,实在让小沙弥费解,一个签筒,你说它摇不出签?!

再次摸了摸头,小沙弥将小姐手上的签筒拿了过来,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根本毫无问题啊,怎么会摇不出呢……

他们恒安寺的签在元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灵验,许多香客甚至从外地慕名而来,求了签还不算,还想买寺里的签筒带回家,图个纪念什么的。

有这样需求的香客越来越多,寺里便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比寺里正常求签的签筒小一些,里头的签子也少一些,签筒上印着“恒安寺”三个字,袖珍可爱,卖给想要纪念的香客,价格也不贵,还颇受欢迎。

小签筒自然不能占卜大事吉凶,但偶尔摇一摇,也能图个乐。

对面的小姐见小沙弥横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而且看他的表情,好像还不是十分相信她说的话。

于是小姐轻轻抿了抿唇,索性道:“小师傅,要不我就在这摇一会,您看看它是不是有点问题?”

那小沙弥听了还在愣神,小姐身边的丫鬟已经上前重新拿过签筒,放回了自家小姐的手里。

小姐看了眼地上的蒲团,提着裙摆跪了下去,闭上眼开始晃起了签筒。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小沙弥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镇定逐渐变成震惊!

怎么回事?!一刻钟都过去了,什么也没摇出来!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再等等……不要慌!

然而,又一刻钟过去了,还是什么也没摇出来!

小沙弥:……不能吧?!

他轻咳一声,小姐似有所感,停了摇签的手,被丫鬟扶着从蒲团上起身,抱着签筒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那表情就像在说:看,我没骗你吧,它真摇不出来。

小沙弥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要作何解释才好,只能沉默的又拿过那个离谱的签筒,边试着摇了一下,边嘀嘀咕咕:“不应该啊……怎么会呢……咦?”

他的小声嘀咕还没完,就被一支从签筒里掉落的签打断了话语。

小沙弥捡起签子,又看了一眼小姐:“这……?”

小姐娇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小屋子里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盛昔微努力绷着脸,让面上的神色不变,依然是知书达理明艳端方的模样,心里却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叫苦不迭。

老天爷,就这么图个乐的小签筒,你为何还要跟我较真啊!

现在好了,小师傅若是深究下去,她该多丢脸啊!

然而在运道这方面,盛昔微的倒霉从未让人失望过。

下一刻她便听到小沙弥奇怪的声音:“施主,你这签筒里是不是少了几个签?”

盛昔微:“……”

当然是了,因为她把那些下下签都扔了啊!

原以为,扔了下下签就能体验一次十几年来未曾体验过的摇出个上上签的喜悦之感了,虽说只是个好玩的纪念品,但体验体验也是好的啊,谁知道后来就根本摇不出来了呢……

盛昔微只觉得,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她对上小沙弥满满疑惑的目光,心里越发惆怅且心虚了起来。

为了不丢脸在当场,给元京城里爱八卦的百姓们又多一个“关于瑞国公府小小姐倒霉二三事”的素材,盛昔微麻溜的一下抱过签筒,边小步往后退边软软地笑,诚恳道:

“看来是我摇签的姿势不对,心还不够诚,不是签筒的问题,真是打扰小师傅了……”

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巧珍和巧珠看到自家小姐的模样,一下也明白了过来,心里又心疼又好笑,刚想上去扶着她一把,怕她摔了,便感觉小屋子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丫鬟出声提醒不及,盛昔微已经“哎呀”一声,一下撞进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那人身形瘦削颀长,见怀里撞进一个人,他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稳稳的扶了一把,大掌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臂,让她站稳了。

盛昔微只觉得初初被一个黑色高挑的身影拢住,倏然闻到了一股略带苦涩的药味。

那人低低说了一句“小心”,声音很沉,带着些哑,待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手,克制不住的低咳了几声。

不知怎么的,盛昔微总觉得他身上透着凉意,连扶住她的手都没有什么温度。

这只是短短一瞬发生的事,两人很快就分开,盛昔微想跟他说一句抱歉,然而那人已经带着身后的两人进了屋子一侧用布帘遮住的门里,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瘦高的背影。

小沙弥对进去的几人只字未谈,只是看着盛昔微叫了一声:“施主?”

盛昔微收回目光,与他告辞,抱着签筒走了,没注意到地上门边掉了一根签。

是她刚刚抱着签筒撞上身后那个男人时,突然从签筒里掉出来的。

小沙弥目送这位有些奇怪的施主走远,片刻后发现了门边的木签,他捡起来看了看,是根上签。

签文: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小沙弥想起师傅好像曾经说过,此签出卦,是因祸得福之相。

他又望了望门外那位施主离开的方向,低头将签子收好了。

-

从恒安寺回城的马车上,盛昔微正在唉声叹气。

“珍儿珠儿,你们说,我这运道到底还会不会好了?我不会一直这么倒霉吧……”

就连摇个纪念用的签筒,没了下下签都摇不出来,还害得她是真以为下人买回来的签筒有问题,委婉的找到了寺庙里去。

原来这一切原因竟然是她自己,这可真是……

让人发指!

巧珍和巧珠是从小陪在盛昔微身边长大的丫鬟,从小到大,她们这种情况可是见了太多太多了,安慰技巧已经驾轻就熟。

巧珍:“不会的小姐,夫人不是说了么,小时候道长便言,您会有转运那么一天的!”

巧珠:“是啊小姐,道长说了也就是运道有些不好而已,没什么要紧的,更何况我们也已经摸清了规律不是,近些年元京城里都没怎么传您的故事啦!”

盛昔微:“……”

清辉道长真的是世外高人吧,不是个什么江湖骗子骗她娘的吧,不然这么多年的签摇下来她不是白摇了么!

又想起刚刚在恒安寺的那一遭,盛昔微抬手抚了抚额,其实她已经是个摇签老手了。

那个幼年时云游到此的清辉道长给她的签筒,如今都已经被她摇出包浆了呢。

只是转运的日子到底何时会来啊?哎……

盛昔微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而马车已经一路进了城。

车轮咕噜噜的往前跑,她撩开帘子朝外头看了看,见着马车前面要路过绮阑阁,便对着赶车的府卫吩咐了一句:“在绮阑阁门前停一会,我进去看看。”

“是,小姐。”

待马车停稳,两个丫鬟扶着盛昔微下了车。

她迎着春日的阳光眯了眯眼,而后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如今正是开春,各家各府都要开始定制新一年的春衣了,绮阑阁是元京城里最大的衣裳铺子,有专供京中名门贵女们挑选的布料和定制的成衣,如今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

一楼大堂里,好几家的嬷嬷婢女都在与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今年的新料子和新款式。

而盛昔微一进来,便被高级绣娘师傅请上了二楼的雅间里,绮阑阁的规矩,这些名门贵女们是要单独服务的。

其实今年春季的新衣瑞国公府上已经来绮阑阁定过了,盛昔微只是心血来潮上来看看,毕竟姑娘嘛,裙衫总是不嫌多的。

绮阑阁里有做好的成衣,若是小姐们看上了便会直接让人送到府上,到时候裁缝会再给小姐量一次身,有不合适的地方修一修便是。

盛昔微坐在雅间里喝着花茶,听完了绣娘师傅的介绍,然后微抬眼眸,氤氲在袅娜热气后的面容似芙蓉春水,明眸善睐。

她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下,过盛的容色中又透出几分娇软可爱,然后小手一指,对着身边的巧珍道:“珍儿,就这件吧。”

巧珍应了一声,熟练的上前一步,指着自家小姐刚刚没选中的那几件:“两位姐姐,这些劳烦包起来,晚些时候送去瑞国公府划账就好。”

绣娘师傅身后跟着绮阑阁新来的小丫头,听后一脸问号,怎么还有丫鬟跟小姐唱反调的?

殊不知,这就是先前马车上,巧珠话里那已然摸清的“规律”了。

盛昔微对此已经十分稀疏平常,反着选,瑞国公府小小姐躲避霉运的不二技巧。

绣娘师傅更是眼都未眨一下,只招呼人将衣裳包好,又亲自将这位娇小姐送到一楼,轻声道:“裁缝会跟着衣裳一起到府上,若有哪里不合适的,盛小姐尽管说便是。”

“好,有劳了。”

盛昔微点点头,脸上依然带着点笑,娇美的侧颜拢上春日的阳光,灼灼如华。

就连自诩早已看遍了元京美人的绣娘师傅,也不禁再次在心里感叹一声,这位瑞国公府的小小姐,当真是光润玉颜的好颜色。

难怪如今去到瑞国公府提亲的人门槛都快踏破了。

相比起这姿容,这出身,那点茶余饭后叫人哭笑不得的倒霉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甚至还能叫一些人觉着有趣起来。

比如此刻正跟着太子皇兄坐在马车里的五皇子萧燃。

刚刚猝不及防他皇兄怀里就多了个姑娘,还叫萧燃惊了一惊,生怕这姑娘给他皇兄撞出个好歹来。

好在皇兄只是咳了几声,进了一侧里间后便也就慢慢停了。

今次他们去恒安寺,除了替前阵子感染风寒的太后祈福,也请明相大师把了脉,只是大师依然摇了摇头,所言与数年前秋神医无甚差别。

太子的身子暂无可解之法,照此下去,二十便是大限了。

而太子萧熠今年十九,离着二十这个大限,只剩下差不多半年了。

萧燃瞧着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皇兄,心里着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皇兄心里只会比他想的更苦吧。

被萧燃盯着看的男人面容清隽,眉目深邃,叫人一眼难忘,文韬武略更是得皇上亲自教导,远胜常人,难怪是元京城里一众闺阁千金们入梦都会想着的人。

只是此刻他却面色苍白,连薄唇都淡的几乎看见血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萧熠睁开了眼。

他眼瞳的颜色与许多人不同,是有些淡的琥珀色,若是在阳光下,便会显得流光溢彩,好似漂亮的琉璃珠。

此刻那双眼里满是倦色,不过看向萧燃时却很温和。

只是萧燃知道,他皇兄面上看着温润如玉,骨子里却透着一种强烈的疏离感,他对谁都温和有礼,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萧燃从小与他亲近,自然深知他的性子,萧熠对他和好友季兴阁也总归还是会与旁人有些不同的。

“怎么了?”萧熠问他。

萧燃回神,想给他皇兄解解闷儿,轻松轻松,便收了忧愁心思,兴致勃勃说起了刚刚的事。

“皇兄,你可知刚刚不小心撞你怀里的是哪家小姐?”

萧熠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

萧燃一拍手:“是瑞国公家的小女儿,那个元京城里人人皆知,特别倒霉的大小姐!”

萧熠闻言微微挑眉,轻轻笑了一下:“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