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磡没有接触过女人,但是他出门办事,经常看见两三岁的小孩子不讲究,大咧咧在路边撒尿。
小女孩和小男孩姿势不同。
或许是长大了又相同?毕竟他也没见过大姑娘。
又或者顾长衣异于常人?他第一次背顾长衣的时候,明明感觉到了他胸前的……
可是那里后来又瘦没了。
无数的矛盾和问题向沈磡抛来,如同风刀霜剑,逼他畏惧,逼他清醒。
相处了这么久,他没有证据证明顾长衣是女的,也没有证据证明顾长衣是男的。
他跟顾长衣居然这样陌生。
沈磡坐在屋顶上,眉眼像结冰似的严寒,他想逃避这个问题,然而有个铁一样的证据摆在他面前——
他曾不合时宜地感激过父亲一次,谢谢他把顾长衣带到他身边,让他荒芜的小院和人生都充斥着鲜花和绿草。
此时此刻,他重新审视沈威的目的,居高临下,看见了真正的谜底——沈威故意给他找了一个男媳妇。
难怪顾长衣逃婚沈威不惜派出天狼将军追踪千里。
他一早就落入了沈威设的局,沉湎其中,长醉不醒。
五脏六腑拧在一起,胸口像堵了一团麻布,沈磡知道怪不了顾长衣,因为他自己是傻子,男人女人对他而言并无区别,愿意照顾他已经是上天的恩赐,所以顾长衣才放心地男扮女装嫁给他。
换了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未婚夫,顾长衣定然会逃婚到底。
可是他不甘心,他刚刚欢喜地把“媳妇”二字揣在心口,捂了一路,烫呼呼的。
他刚把这令人动容的两个字,百转千回地说出口,说与沉睡的顾长衣听。
眨眼之间,说出去的话,被团成一团,变本加厉地堵回来,硬塞回他的喉咙里,让他发不出声,无可奈何。
沈磡憋得难受,疯了一样地想撕毁什么无形的禁锢。
突然间,沈磡想起顾长衣有来月信,沈威坑他的铁证站不住脚了。
心头凝滞的血液又消融活泛,像融化的春水冲击下游冰冻的河堤,声势浩大,冰凌四溅。
他恨不得破窗而入,将顾长衣按着扒个精光,看看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念头一经产生,便叫嚣着,沈磡握紧了佩剑,眼见为实,猜测当不得真,没错,数次经历告诉他,不能以常理揣测顾长衣。
一定是这样,他和顾长衣都拜过天地见过贵妃了,他有媳妇,他怎么会没有呢?
沈磡轻盈地跃下屋顶,落地时险些趔趄。
顾长衣正在背对着他换衣服,红白相间的裙装堆在一旁,他白皙的五指握住中衣的袖子,套进了黑色的男装长袖。
腰带扎得很紧,束出一截细腰,挺拔如山间青松华茂。
在顾长衣转过身之前,沈磡闭上眼睛,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看一眼,可能有媳妇,也可能没了。
不看就有媳妇。
那他为什么要看?
……
暗卫牵着马扛着被,在后面嬉嬉笑笑,突然间看见主子一脸凝重地回来,顿时紧张,我们主子不会跟夫人吵架了吧?
暗七疑惑:“我们夫人那张脸,什么事情不能原谅呢?”
沈磡:“暗三暗四呢?”
暗六道:“刚收到消息,江州莲花峰里出现了一伙土匪,穷凶极恶,过路者不论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他们去看看情况。”
沈磡把一床被子扔给暗六,牵走了自己的马:“我去看看,你们跟着夫人,跟紧点。”
沈磡的马叫青霜,鬓毛鸦青近深灰,被暗卫梳理地顺顺贴贴,似乎是察觉到主人的低气压,青霜用尾巴甩了甩沈磡的手腕。
暗七把小梳子放回马鞍的小口袋里,揣着手看主子走远,问暗六:“单方面吵架?”
暗六:“不懂啊。”
暗七摇摇头:“遇到我们主子心情不好,算那群土匪倒霉。”
不一会儿,暗三暗四被赶回来和其他暗卫汇合。
暗四:“主子怎么了,我们刚走十里地就被追上了,暗三还被扣钱了。”
暗七幸灾乐祸:“肯定是三儿哪条情报搞错了,撞上主子跟夫人吵架,被罚了,啧啧,活该。”
搞情报的暗三:“……”我觉得没有啊。
大家纷纷表示,肯定你错了,主子向来赏罚分明。
暗七犀利:“不知道自己错哪,更该罚!”
……
顾长衣换上男装之后,收获了好几句夸他“俊俏”的话,他笑而不语,虚心接受。
五天之后,他和钱华荣抵达杭州,见到了想买玉石的老板。
姜老板大腹便便,看见钱华荣就笑开了:“贤侄,听说你把玉石给我运来了?这个夏天我可指望玉石床了。”
姜老板身体肥胖,比其他人更畏热,搞了玉席子还不够,又惦记着玉石床,他去京城时看中了钱家的那批玉石,可是京城到杭州之间山水迢迢,运来太不容易。
钱华荣:“姜叔,您打算把货卸在哪儿呢?我这边可以给您送到。”
“能到家门口不?我西院有个仓库。”
“当然可以,货大概明天到杭州,姜老板您放心等着。”
姜財和钱家有交情,听说钱华荣还没找到落脚的客栈,便让他在家里客房住下。
顾长衣趁机道:“不用客房,就让我们住西边的仓库吧,玉石存放有讲究,我们少爷想看看地方,好不容易运到这里,岂能功亏一篑?”
姜財直接应下。
到了仓库之后,钱华荣皱起眉:“又睡仓库,在破庙我就没睡好。”
顾长衣道:“我得帮通达山庄看看仓库行不行,他们运货的方式特殊,怕进不来。”
钱华荣紧张:“进不来?那这行不行?”
顾长衣背着手,四处逛了一圈,仓库里面有床,如果存放重要东西,晚上就会有守夜人。
姜財早就把空间腾出来了,晚上就他们在这住。
顾长衣看向钱华荣:“行,你晚上去外面找客栈睡吧,我一个人在这守着,明天早点回来等通达山庄过来。”
钱华荣一听可以去外面睡好觉,心里大喜:“男女授受不亲,这床就留给你了。”
顾长衣送走钱华荣,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仓库,默默爬上床补觉。
一觉醒来,接近凌晨,仓库没有窗户,伸手不叫见五指,顾长衣蹑手蹑脚地下床,闭着眼睛都能想起仓库整体布局,他走出几步,一股脑放出了全部玉石。
然而挪到门边,将门栓打开,放到一旁,然后继续上床睡觉。
半夜起风,门扇被吱呀一声吹响,两边开得大大的。
守夜的暗卫顿时警惕,以为有贼人闯进夫人的房间,跟着飞进,除了顾长衣睡得呼吸绵长,屋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的气息。
有惊无险,暗卫退出房间,他对仓库不了解,因此并没有对仓库新出现的货物多加关注,只注意到了脚下的门栓。
啊,夫人睡觉不锁门,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第二天,天蒙蒙亮,钱华荣早睡早起,记得顾长衣的嘱咐,早早地便回到姜家,一起等待通达山庄。
这传说中的神秘组织,听说庄主是个天仙下凡般的美女,不知道会不会一起出现!
“啊啊啊!”
钱华荣一进门就呆住了,他家的玉石完整地出现在姜家仓库,一块压一块,整整齐齐。
他张大了嘴巴,跑过去将睡着的顾长衣薅起来,震惊得语无伦次:“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今天到吗?卧槽他们怎么搬的呀!”
顾长衣揉了揉眼睛,佯装不知:“你在说什么呀?”
“快醒醒,你看,我们的玉石到了!”钱华荣说一句话蹦跶一次,激动地不行。
“什么?”顾长衣露出了同款惊诧,跟钱华荣围着玉石看了一圈,“我怎么睡得那么死啊!”
“牛逼,真牛逼,本来我还有点不相信,要是通达山庄不来,准备带你偷溜……”
顾长衣提醒:“货到了,找蒋老板要钱。”
钱华荣:“不是钱不钱的事,你让我多感慨一会儿。”
顾长衣:“滚,快去。”
周围的暗卫面面相觑,都打了个寒战。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通达山庄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么大批量的货物送了进去。
暗七问守夜的暗四:“你昨晚没睡着?”
暗四发誓:“一直盯着,中间有次夫人的门被风吹开,我还进去看了一圈,没有其他人!”
暗七:“你进去的时候,玉石到了吗?”
暗四回想了一下,“好像到了。”
暗三:“门真是被风吹开的?”
暗四:“那难道是被鬼推开的?江湖上说,通达山庄请的是神兵天将,难道是真的?”
暗七不太信这个:“快去通知主子。”
这次只是运个货,下次通达山庄要是想偷他们夫人怎么办?
根本守不住啊,害怕。
暗四去找沈磡,暗三去打探玉石生意的始末。
沈磡去莲花峰收割土匪人头,一剑荡平十八个山头,救了十几个被土匪拦截上山的无辜百姓。
连续三天的大战消耗了他大部分精力,终于没空去想顾长衣。
他牵着青霜,没有立即去见顾长衣,而是绕着城外走。
城内突然升起一簇青烟,表明暗卫正在紧急寻他。
沈磡心里一紧,立即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进城。
暗卫此行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顾长衣,此时放青烟,一定与顾长衣有关。
沈磡一到,暗卫立即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出来。
暗三抓了一个钱华荣的家丁,逼问出他们主子此行就是来卖玉石的,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钱华荣请了通达山庄托运玉石,所以一路上都很悠闲。
暗三大着胆子,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听了一次夫人和钱华荣的谈话。他们说话一直都很小声。
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通达山庄竟然是夫人帮忙牵线的!
沈磡刹那间想起他和顾长衣夜宿农家时,顾长衣偷偷出门去会暗夜客。
他当时没有把娇弱到不会骑马的顾长衣和王武山联系到一起。
现在想来,王武山发生奇迹那晚,顾长衣恰恰是从王武山方向回来的。
所以,顾长衣和通达山庄认识,当晚提前得知通达山庄要来,所以前去见面?
暗七忧心忡忡:“通达山庄要是组团来偷夫人怎么办?主子你千万不能再离开了。”
沈磡拧起了眉,想起顾长衣那晚换过的衣衫,凌乱的鬓发,脖子上的红痕……几乎想疯。
暗四:“通达山庄究竟是人是鬼?”
暗七嗤道:“你好奇是男是女就算了,肯定是人。”
暗四嘀咕:“男女有什么好问的。”
沈磡:“……”
沈磡闭了闭眼,情敌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