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財对这一批玉石爱不释手,再加上一步到位的运输,他第一次觉得买东西如此简单,只要动动嘴巴,想要什么都能送来。
“真不错,真不错……”姜財摸着玉石,“贤侄,当初我跟你爹说好,要是原原本本运到杭州,给三千两,我给你三千一百两,多的当奖赏你办事利索。”
顾长衣揣着手,姜老板现在就跟第一次网购收到快递一样,他都感受到了两分喜悦,以后在京城开个预约下单的铺子看起来也很有市场。
玉石成本两千两,多出一千一百两,两人平分。
钱华荣捏着银票激动极了:“我终于做成生意了!我爹以后就不能骂我一事无成了!长衣,谢谢你!”
“再给你一百两,姜老板赏你的。”
顾长衣坦然收下,他就喜欢跟钱华荣还有姜老板这样慷慨的有钱人做生意。
钱华荣来过一次杭州,不怎么新鲜了,但他贴心地考虑到顾长衣第一次来,还爱逛街,就问他要不要出去玩玩。
顾长衣沉吟了下:“我想置办一些产业。”
钱华荣:“房子?庄子?”
顾长衣敛眸,叹气道:“你也知道,我其实在侯府并没有地位,过段时间,沈璠的妻子就要过门,妯娌之间难免摩擦。我想给自己和沈磡留条后路,趁现在有钱,在杭州这富庶之地,置办一个房产。”
钱华荣:“你当初还不如嫁给我呢。”
独生子,有钱。
顾长衣:“钱少爷,以后还想一起赚钱呢,就别再说这种话。”
钱华荣拍拍自己的嘴巴:“不说不说,你赚钱一定要带上我,我要让我老爹刮目相看!”
他被克扣一阵零花钱后,才发现钱才是最重要的,美人都得往后排。赚到钱的感觉比泡美女还要舒爽。
钱华荣:“你想买什么样的,可以问问姜老板。”
顾长衣:“房子要大要多,场地要宽,没有家具、空空荡荡最好,反正我暂时不住,将来要住了再买,不带家具的还便宜一些。”
姜老板听完顾长衣的要求,下意识道:“房子要空?凶宅介意吗?”
钱华荣:“这哪行!”
顾长衣:“便宜吗?”
姜老板:“自然是便宜,说起来屋主人还是我开镖局的朋友,十年前,他受人委托,运送一批珠宝去京城,暂时安放在宅子里,谁想引来了贼人的觊觎,杀人越货……只有夫人带着一儿一女回娘家才免遭此难。”
“后来夫人带着儿女搬家,那宅子就荒废了。最近听闻闹鬼呢。他家珠宝被盗,赔了一大笔钱,家道中落,你要是愿意买,等于做了善事。”
钱华荣瞠目结舌:“这不吉利啊。”
顾长衣不打算住人,只当个仓库,无所谓,原先是开镖局的大宅,想必格局很适合存货。
“我买。”
在姜老板牵线下,顾长衣很快与宅子主人见面,二十来岁的书生,看衣着打扮并不富裕。
书生反复确认顾长衣对宅子发生过的事知情,才道:“我那祖宅空间倒是大,适合商贾人家当半个仓库,但做生意的人都忌讳,你想清楚了?”
顾长衣:“你说个数。”
书生道:“三百两?”
占地大,建筑高耸气派,还有地室,完全值个一千两以上。
顾长衣同情他家的遭遇,以后就是半个同行了,他道:“五百两吧。”
书生看着顾长衣,仿佛在看活菩萨。
这时,一个小童急匆匆跑来,一脸喜色,对书生道:“公子,官府发文了,当年那伙强盗找到了,在他老巢还有几箱珠宝,箱子上是老爷以前镖局的记号,官府给咱还回来了!”
书生大吃一惊:“你说清楚点。”
小童:“外面都传疯了,前几日有个大侠,一人独挑莲花峰土匪窝,剿了个干净。”
官府清点土匪窝中的一支时,才发现当年杀人越货的强盗事后都跑进了莲花峰躲着,借着其他土匪的掩护,蛰伏了十年,今年再次露出穷凶极恶的本性,老人孩子都不放过,这下被人剿了大快人心。
十年前的大案子,官府追查无果,终于了结。
书生怔怔地落下泪来,十年前家中剧变,几乎将整个家产都赔了个精光。少时的锦衣玉食宛若水中花,母亲含辛茹苦地将他们养大,吃斋念佛,祈求有朝一日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书生简直不可置信,凶手抓到了,珠宝也回来了几箱,那些珠宝价值连城,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赔光家底。
“一百两。”书生似乎找回了年少的少爷性子,“你一来买房子就转运了,你是活菩萨,你刚才给我多加两百两,我还你二百两人情。”
顾长衣看着眼前突然间暴富的书生,道:“谢谢了。”
好心有好报,一百两买那么大仓库,他赚翻了。
等书生走后,顾长衣觉得有点神奇,问道:“官府这么好心?”
姜老板有点感慨,道:“不奇怪,前阵子就听说江州那个新官上任三把火,要铲除莲花峰的土匪窝,想来清点财物也是他带人,听说这个官特别清正。”
顾长衣:“穆兴文啊。”
那确实不错。
等他回去路过江州县衙,干脆把欠他的钱还了。
还有那个大侠,一剑霜寒十四州,豪气干云。
顾长衣突然想起带自己逃婚的大侠,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顾长衣拿到了房契地契,马上出发去看房。
钱华荣听说这里闹鬼,不敢跟,指派了两个家丁跟着。
厚重的朱漆大门斑驳了十年,推开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院内杂草丛生,亏得当初房子墙壁厚、横梁粗,才保持了当初气派的模样。
顾长衣在草丛里看见了一只风铃,以及被人踩过的痕迹,他顺着草叶折断的痕迹一直走,来到了大宅地下室的入口,对上了两双怯怯的眼睛。
“什么人!”跟随的家丁骇然大喝。
两个小孩子立即钻进地下室,看不见了。
顾长衣蹲下来,从兜里摸出两颗糖:“出来吧,我有糖。”
他等了一会儿,没人搭理,于是把糖扔下去。
里面传来了细微的拿糖的动静。
顾长衣把握的力度,又扔了一颗,这回没扔太远。
一次一颗,故意分不均,一个人捡了这颗,另一个人就会捡另一颗,哪怕更远一些。
三颗糖,就把小孩子钓出来了,皆是五六岁,一男一女。
顾长衣手里握着一把糖:“跟谁来的啊,爹娘呢?回答一个问题拿一颗。”
“跟爷爷来的,爷爷去要饭了。”
“爷爷有没有跟你们交代什么呀?”
“爷爷说白天不能出来,晚上可以出来玩。”
顾长衣了解了,把一把糖都递给面黄肌瘦的两人,“玩去吧。”
家丁恍然大悟:“什么闹鬼啊,原来是被流浪的爷孙三偷住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什么晚上小姑娘渗人的笑声,哪里渗人了。”
另一个家丁道:“昨天在茶楼你听故事不是很起劲?”
顾长衣不理会两人斗嘴,全部逛了一圈后,选定一处屋子,道:“帮我找人把这间的门窗都修缮一下,不能有一点缝隙。”
说完,他就在再院子里等,看着两个小孩做游戏,不一会儿,一个五十上下的老伯,拿着一个要饭的破碗,急匆匆地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马上走……”老伯一边说,一边把两个孙儿揽到身后。
“这房子我买下了,但我是京城人,暂时不住,你要是乐意帮我看房子,给院子锄锄草,清清蜘蛛网,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下。”
老伯愣住:“我们可以、可以住这里?”
顾长衣笑道:“房子当然要有人住,才有人气啊,不然会一直破败下去。我雇你当管家,会付工钱的。”
“还有工钱?”老伯生怕顾长衣反悔似的,拍着胸口保证,“我会很多的,修屋顶、通灶堂……我还会种花……”
顾长衣点头:“嗯,很厉害,你以后就是我顾府的管家了。”
“快、快给少爷磕头。”老伯轻轻推着两个孙儿,“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少爷,长大了要记得恩情,伺候少爷。”
顾长衣连忙扶住两个小萝卜的脑袋:“不用,不兴这个。”
两个小孩咬着糖,甜甜地叫道:“大哥哥!”
顾长衣听得身心愉快,“大哥哥”可太动听了,比“姑娘小姐”动听一百倍。
他点了点剩下的钱,准备出门买特产回京城卖。不能在杭州耽搁太久,沈磡该急了。
身后,老伯吩咐叫两个孙儿呆在院子拔草,而他则用树枝扎了一把简易扫帚,擦满院子的蜘蛛网。
顾长衣没阻止,顺手给他们买了两斤包子。
“师傅,咱这里有什么名窑吗?我想买些瓷盘。”顾长衣付钱的时候不经意地问包子铺师傅。
“乌龟山有座哥窑,你可以去看看。”
“好,谢谢。”顾长衣问清方向,直接去了城外的哥窑。
他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工人在检查新一批的瓷器,大多是青、黄色,做工精细,质地优良。
“还不行,色泽不对。”老师傅敲了一个瓷碗,“再来一次。”
“蒋师傅,我觉得可以了。咱们都做了三次了,您说不要就不要,都像您这样计较,还怎么出货?”
“这批是官府定的货,不精益求精,怎么打出名声?你就想做普普通通的瓷窑?”
“那也不能亏本,我有一大家子要养。”说话的人估计是瓷窑主人。
“你当初请我来怎么说的,烧窑这方面全听我的。”
“现在烧完了,该听我的了!”
顾长衣插嘴:“精益求精总没错,谁不想做天下闻名的瓷窑。”
主人:“你谁啊?说得轻松,这些不要的你买走啊?”
顾长衣:“好啊。”
主人见他是认真的,连忙变了一副面孔:“其实这几批只是颜色差一点,其他一点瑕疵都没有,蒋师傅是咱杭州城手艺最好的师傅,成色均匀,他烧的瓷器您放心,一点问题没有。”
顾长衣:“那你清点一下,我全都包了。”
“一共三千个盘子,一个20文,六十两。”
这些盘子走高端宫廷线,比民窑的要精美几倍。
一边沉默的蒋师傅开口道:“五十两。”
“哎你尽拆我台,五十两五十两,不能少了。”
顾长衣美滋滋,付了定金,留下大宅子的地址,“今天就送来。师傅您加油啊,下次一定成。”
蒋师傅像是想通了什么诀窍一样,返身回到窑里,“借你吉言。”
顾长衣回去了时候,又买了许多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通通让他们送到顾宅,分给那爷孙三一些,然后连同瓷盘一起锁进了密不透风的库房,实则收进了无涯境。
当晚,钱华荣听说了闹鬼是假后,前来遛弯儿。
顾长衣:“后天就要走了,咱明天去尝尝地道的江南菜。”
“好啊!”钱华荣说到这个就来劲了,“要说地道,我知道有几家,做鱼特别鲜美。”
顾长衣一本正经:“我母亲家乡有个习俗,想在一个地方落叶生根,必须准备三千道菜,倒入江中祭祀,将祖宗十八代的魂灵顺着江水指引,远迁到此,庇佑子孙,否则就是忘祖。”
钱华荣:“你母亲一族还挺阔的……三千道菜……”
他知道顾长衣跟亲爹关系差,偶尔提过几次母亲。顾长衣说要祭祖,选择的母亲一方的祖先,合情合理。
顾长衣:“祖上阔过罢了。我这不是打算重振荣光,祈求祖宗庇佑。”
宅子就临码头高地而建,中间还抱了一弯水塘。
顾长衣道:“你给我介绍几家酒楼,无论是淮扬菜、杭帮菜,只要够地道就行,只做几道名菜:清炖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三套鸭、梁溪脆鳝、软兜长鱼、西湖醋鱼、水晶肴肉、松鼠鳜鱼……二十道,每道一百五十盘。明天送到我这里。”(注)
钱华荣吃惊:“这得花上一千两,你祖宗太有口福了吧?”
顾长衣抿嘴:“低调,我祖宗不爱张扬。我们回京以后会赚大钱的。”
江南文人、商人在京城做官谋生的极多,他们吃不惯北方菜,日日想念江南菜。
然而地道的江南菜京城做不出来,不是厨师的缘故,而是水文地理不同,原材料的口感鲜度也不同。同样是鱼,绿菱湖和西湖的鱼,口感就不一样。
顾长衣估摸回京之后得呆上一段时日,他打算开个限时江南菜馆,三千道菜,饥饿营销,卖完为止。
他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对于吃的,我不在行,这事就靠你了。”
钱华荣感慨,他现在不想娶顾长衣了,想当他祖宗。
他按照顾长衣的要求,低调地联系了杭州城各大酒楼,奔波一晚,终于凑齐了三千道菜。
翌日,当杭州百姓发现今日许多酒楼都打烊时,顾长衣租了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向水边支起一盏帷幔,四面都不透光。
他坐在里面,左手接过络绎不绝的菜肴,右手从无涯境拿出盘子,左手倒右手。
再把盘子放进无涯境,从里面捡一块小石头小沙子,扑通一声,代替饭菜扔进水里。
流水线作业。
帷帐外面,各家酒楼的小二,排队接过顾长衣倒干净的盘子,回家洗洗再装。
三千道太多了,盘子都得重复利用。
……
暗卫听着扑通扑通倒菜的声音,目瞪口呆。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难怪给主子吃燕窝面不改色,论起铺张,夫人不输王侯。
幸好我们主子养得起,换一个人一个月就得破产,主人和夫人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昨天查了一天,关于通达山庄竟然毫无头绪。
夫人每天都处在被偷走的风险中。
暗七福至心灵:“夫人母亲祖上阔过,可能是母族与通达山庄有交情,不如查查夫人的母亲?”
暗三:“好咧。”
暗四弱弱道:“夫人这么隆重祭祖,是打算定居于杭州吗?”
“乌鸦嘴别说话。”所有人骂完齐齐沉默。
那他们主子怎么办?
沈磡抱剑而立,脸色晦暗不明。
顾长衣对母亲很重视,否则当初也不会听到顾夫人要把李娥挫骨扬灰,就二话不说答应成亲。
顾长衣把李娥迁坟于此,是真的打算日后定居了吧。
那他呢?
沈磡心里一团乱麻,难怪成家要排在立业前头,他在京城有几条街,可是顾长衣却在杭州买房。
他在杭州没有几条街。
沈磡下意识考虑置业时,顾长衣搞完一切,从帷帐里钻了出来。
先出现的是搭在帷帐上的那只手,清秀白皙,细细一圈的腕子上,什么都没戴,翡翠手镯不知收到哪儿去了。
沈磡在那只手腕上狠狠盯了一眼,没等顾长衣露脸,转身就走。
没戴镯子,顾长衣今天也穿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