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做贵族

作者:荣誉与忠诚

一望无际的平野之上,茫茫多的燕军在逃,身后则有两倍于燕军的异族之兵在追。

燕军并没有统一的战袍,看他们身上的穿着多为国人。

现在的人有什么身份,看一眼衣裳就能知道,一点都不带说假话。

贵族会梳冠,衣裳也是宽袖长摆,并且一般会有压住衣摆的玉佩。

准贵族跟贵族的穿着区别在于没有资格搭配玉佩,其余并不会有太多区分。

国人穿的是一种连衣袍,以家境来看袖子多宽,衣裳的颜色会多一些。

黎庶则是穿上下身分开的衣裳,尤其是无论一年四季都穿短袖或短裤。

穿着上的区分有周礼的限制,更多的是各自的家境不同,对于有些人来说有衣服穿就挺不错,哪有挑三拣四的机会呢。

燕国还处在古典时代,除了贵族和准贵族纳赋之外,每一次国战也会对国人发出号召。这样的结果就是兵源素质良莠不济,决定战局胜败的是一小部分精锐。

即便是同样处在古典时代,中原列国一直都在优化军队,比如晋国早早就有了预备役的概念,并且真的将训练预备役付之行动,出现了一种叫“羡”的职业。

其余列国的人口与国力比不上晋国,他们无法拥有一批每年都会训练一个季度的预备役部队,肯定是要被晋国摁在地上锤。

但是呢,因为中原列国需要应付日益频繁的战争,他们无法走量再要求质量,不免会对原有的士兵进行加强。历史上军中甲胃的数量,以及武器方面的要求,就是这么变得越来越严格的。

在追击燕军的异族人,他们之中极少才有穿布料衣服,更多数是穿着兽皮,以羊皮的数量最多,再来便是牛皮。

无论是羊皮还是牛皮,只要制造工艺达标,其实也能作为甲胃,可是异族人就只是那么披着遮羞。

这些异族人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手持青铜武器的数量绝对不会超过两成,余下不是拿骨头或是石头制作加工的武器,便是手持木棒或削尖了的木棍。弓?自然有弓,箭则就是骨箭,一支金属箭镞的箭都看不到。

当前纯粹的异族连布料都不会织,并没有异族掌握冶炼技术,任何金属都是从更高级的文明抢或是购买。

众多的异族中,鲜虞人倒是会织布和冶炼,只是鲜虞人已经成为原国的一部分。

屠何、无终和东胡?以时间节点来算,他们真的就是处在没有掌握冶炼和纺织的时代。

那么,技术上领先的燕国怎么会被几个邻居打得这么惨呢?这个就要说到先进归于先进,还要有相关的配套,比如人口以及能够安稳生产的环境。

历史上野蛮战胜文明并不是太稀奇的事情,远古一些的夏朝,一样时常被异族逼得迁都,乃至于到了殷商也三次在戎人的威胁下迁都,到了姬周阶段连都城都被攻破过。

作为天下共主的夏、商、周中枢都有悲惨的时候,分封于东北一隅的燕国历经悲惨,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这一次,燕军发生大溃败的原因是他们两线作战,合兵之后却是前方扛着巨大压力,无终人却是抄了他们的后路。

任何的军队一旦遭遇到前后夹击,再能打心里也会发慌,一慌军心也就乱了。

对于集体来说,人心乱就是最要命的事情,一个人逃跑就会卷走十个人,十个人就能卷走百个人,滚雪球似得让全军陷入溃势,没有敌人都会为了夺路发生践踏或是自相残杀,一有敌人出现恐怕大多数人就要跪地请降了。

燕军在发生溃退,只是保持着最后的秩序,也就是暂时没有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

这个要说到他们的构成,一个军事单位里面的士兵基本来自同一个存,或是某种城邑的同一个城区,互相之间不是父子兄弟便是认识,乃至于论起来一大堆人就是亲戚,不到万般危险的时刻,大多数人没好意思下狠手。

“前方堵住了!”

“无终人,是他们杀来了。”

“别乱,一乱起来大家都要死!”

“贵人呢?战车呢?带大家冲过去啊!”

“距离都城已经不足四十里,只要能冲过去,大家就能活了。”

声音太过吵闹,也就出声的人两米内能听清楚在喊些什么,更远就让声音混杂在一起变得难以辨识了。

旷野之上杂草普遍一米高度,更夸张的都长到了两米多。

肯定不止杂草而已,高大或低矮的树木,成排成片的灌木丛,一些叫不上名字一沾就浑身刺的玩意。

绝大多数的叶子只要被破皮就会瘙痒,一边冒血珠子一边火辣辣的疼,可以说大自然对于人类从来就不怎么友好。

燕军士兵早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前方还能继续前进,横冲直撞之下即便前面的人倒下也是在为后面的人开路,只是倒下的那些人不知道有没有发挥其牺牲的价值。

他们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听到马蹄声,尤其是许多马蹄一起践踏的声音。

燕国当然有一定数量的马,只不过真没有专业的骑兵,甚至骑跨战马行军都是在很紧急的时刻才会干,马匹要么用来拉动战车,不然就是用于耕作。

只要出现滚滚的马蹄声,基本就代表着敌人又追上来了。

至于前方有没有马蹄声?一直到马镫、马鞍出现之前,异族之中也没有多少人在战时骑马作战,只是将马匹作为代步的工具,到了交战的时候是下马进行步战的。

一支为数约在万人左右的无终部队堵住了向南撤退的燕军,失去秩序的燕军在冲击,可是因为没有协调性也就不存在合作,并且燕军士兵心里都在发慌,攻势进展得非常不顺利。

“今日亡命于此?”颜平站在战车之上一脸的悲戚。

要不是后方没有援军增援,他们哪里会被前后包夹呢?

即便没有援军,粮秣也应该准时抵达,按时间粮秣应该在被包夹之前送到。那样他们哪怕是被前后包夹,还是能够且战且退的。

在他们溃退之前,全军便是节省再节省,顶多也就只能再撑八天。八天之后不用敌军来攻,军队就要因为缺粮自乱,或是陷在原地等着被饿死。

军队缺什么都好说,有存粮面临再危险的境地都能够稳定军心,有力气去从敌人那里抢。

军队最怕的就是缺粮,一旦粮食缺乏,不用敌人来打就会自己先乱起来。

颜平看到的是被堵住攻不过去,并且已经有屠何人以及东湖人从北边追上来。

如果燕军的指挥链还在,起码能够执行命令列阵挣扎。

问题是一路上的逃窜,下级找不到上级,上级哪怕是有所决断也无法将命令有效传下。

大声呼喊让大家听自己的?别说是在战场之上,试一试去吵闹的菜市场喊一子嗓子试试,到底有多少人能听清楚在喊些什么。

战场跟菜市场都吵闹,根本意义上还是不一样,人在战场并且心慌,哪怕听清楚在喊些什么,得到指令的人也要肯听话啊!

归路被堵住,后方的追兵抵达,燕军又再一次陷入被前后夹击的窘境。

位处两侧的燕军士兵根本没有人指挥,他们为了能够挣脱漩涡开始往外侧跑,一跑就引来敌军追击,战场那么一再被拉伸,燕军的厚度变得越来越薄了。

如果指挥链健在,说什么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毕竟,燕军是被包夹的状态,怎么能够拉伸交战场地,让自己的厚度变得更薄的同时,再被逐一击破呢。

然而,现在就是兵仙降世都指挥不动全乱套的燕军士兵,一些有心想要改变乱象的燕国贵族,他们能指挥得动的只有自己部曲,随着乱象越来越剧烈,很快连部曲都要被冲散了。

一些心怀家国的燕国人,他们不止在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更会忧虑一旦这里的燕军被消灭或是投降,桑梓该怎么自保,国家还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

这是燕国最惨最危急的一次吗?并不是的。

从燕侯克到燕襄公的四百多年时间之中,受封东北一隅的燕国很少有过得舒坦的时候。

燕国的情况得到改变是在齐桓公九合诸侯时期,而当时也是诸夏文明危在旦夕的历史阶段。

齐桓公接受管夷吾的建议,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团结天下诸侯抗击异族,打爆了很多南侵的异族,消灭了盘踞在中原的不少异族部落,诸夏文明的危急才算是度过去。

关于文明的相争,肯定是一方强盛并强势之后,另一方就会虚弱并衰弱下去。

燕国就是在那一段时间有了喘息之机,休养生息了接近二十年才对东胡与无终进行反击,借机向东北边的疆域扩展了四百里,向北扩张了接近两百里。

好景不长的是随后发生了黄河改道,燕国被孤绝在外,无法进行贸易互补有无是一方面,太过闭塞也会让各类技术的发展陷入停滞,周边异族却是经过长时间的舔伤口重新强大了起来。

在燕前桓公即位之后,一直到燕君称的这一代,燕国跟周边就是你来我往不断进行拉锯。

燕国最庆幸的就是掌握了比异族更先进的生产方式,也就是农耕带来的固定产出,不像异族农耕技术太差产量低,放牧风险足够大,采集和捕猎完全看运气。

放牧的风险大?一直在兽医技术出现之前,放牧风险还真的是超级大!一次牲畜的传染病会让一个原本强大的部落直接灭亡,传染病传播得足够广,很可能让一个看似强盛的部落联盟变得一蹶不振了。

近几年东胡、无终和屠何为什么会加强对燕国的入侵?异族其实没有太明确的疆域认知,甚至不会有国界的概念,哪怕有领地意识也仅是停留在“某块牧场是俺的”的阶段。

因此,异族不是为了抢占燕国的土地,才浩大并且频繁地入侵燕国。

他们早几年发生了畜疫,大批大批的畜牲死去,歹命还有一年风雪太大。

所以,他们之前不光在入侵燕国,各个势力之间也在攻杀,意识到互相攻杀再狠也还是缺乏物资,各方的首领坐下来谈了谈,认定只有抢掠燕国才有度过危机的可能。

战争很残酷,对于那些异族人来说,他们不想等死,只能选择跟燕国人拼命求活了。

偏偏燕国是缺了自保的实力。换作燕国强大的话,可以抵御异族的入侵,乃至于武力与其它手段并施,说不定能让异族变得能歌善舞呢?

颜平恰好来到一座矮坡处,举目四望看到的是己方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异族人也因为自身战力问题做不到势如破竹。

尽管是那样,不出意外的话,短则一天之内,长则拖个两三天,他们这一支燕军估计就要全军覆没了。

若是真如那些悲观的人那样发生,这是第几次燕军在异族手上全军覆没了来着?一个国家建立那么久,怎么可能是孤例。只不过,多达三万余大军被歼灭的事例还是第一次。

颜平看到北边和西边的地平线再次出现疑似大军的影子,心里已经足够绝望,生不出其它情绪来了。

“唔!?有旌旗?”

“东胡、无终和屠何都没有旌旗,他们只有各部首领会有大纛。”

“一片黑红搭配的颜色?我们即便是有战袍也是灰色……”

几个新的发现让颜平愣住了。

作为燕国顶级贵族之一,颜平比谁都清楚燕国哪怕有援军过来,数量绝对不会超过两万。

新出现的大军来自诸夏,这一点很快让颜平意识到了。

东亚这一片土地上,暂时只有诸夏的军队才会打出旌旗,并且出现全军战袍统一制式的军队。

大约两刻钟之后,新冒出来的大军一出现就向东胡人、无终人和屠何人展开攻击,攻势之凌厉让意识到可能得救了的燕国人都感到发憷。

燕国人感到最奇怪的是诸夏列国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擅长骑马作战的国家,等上红下黑的大批步军出场才觉得正常了一些。

“他们是谁?”

这一刻,太多燕国人很想知道恩人来自哪里。

然而,如果燕国人知道自家的都城就被这一支大军攻占,乃至于国祚都要亡在他们手里,不知道有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