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曾想到,寒门出身,和花家素无交情的宁志高,会突然出现在花家门外。

而且走的还不是正门。

而是鲜有人知道的偏门。

并且守门的人看到他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就开门将其迎了进来。

同时,还非常小心的站在门外,朝两边看了看。

见后面没有尾巴跟踪,这才将重重的关上了偏门。

宁志高见守门人跟了上来,就很是谦卑的问了一句。

“老黄,圣女在吗?”

老黄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说道:

“在哩,正在花厅里等着你呢,宁先生,请吧!”

走过曲曲折折的游廊,来到一个有假山,有流水,还有亭台楼阁的花厅,如入瑶池仙境。

一个戴着面纱的少女,正端坐在花厅的正中央,轻抚瑶琴。

宁志高不敢冒昧的上前打扰,就只好恭恭敬敬的站在花厅下方。

待一曲终了,这才听到圣女那天籁之音,犹如潺潺流水般传了过来。

“宁先生,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禀报嘛?”

听到这天籁之音,宁志高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抱拳一礼。

“属下今天意外得到个消息,觉得都非常重要,特向圣女禀报!”

谁也不曾想到人宗,也就是被历代朝廷,都视作邪道的太平道。

其圣女竟然就是大周四大柱国之一,花家的千金大小姐花仙雨。

而宁志高,在步入大周官场之前,就已经加入了太平道。

其实,像他这样的寒门士子,不少人都是太平道门徒,至少也受过太平道的恩惠。

花仙雨知道这宁志高,素来谨慎,稳重,不会无的放矢。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花家这才大力运作,帮他补上户部主事这个肥缺。

“什么消息,宁先生但说无妨!”

宁志高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说道:“圣女,皇贵妃上官嫣然已经怀有龙种!”

听到这个消息,花仙雨的表情,就不由的微微一惊。

“原来如此,我还纳闷呢,那暗鹤流为何公然在上官家行刺,敢情是因为皇贵妃怀了龙种!”

“宁先生,你素有才智,可曾能猜出,这幕后黑手是谁吗?”

对于这样高层的事情,宁志高也不敢妄自揣测。

“圣女,今日陛下让那位林公公,前往户部。索要三百万两银子,用以修缮济养院,收留因为受灾,无家可归的孩童。”

“不过,户部尚书夏侯霸却是百般推诿,最后只拿出三万两银子,一万石粮食,敷衍应付。”

“随行的上官飞,却是积极响应陛下的号召,主动拿出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来!”

“户部侍郎独孤雁,也当场表示,他们独孤家,会拿出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

说到这里,宁志高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的等待圣女的回答。

花仙雨仔细揣摩了一下,这两句话的意思。

宁志高虽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可却用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表述了自己的看法。

儒家子弟说话就是这样,总喜欢绕着弯子说,给人一种云里雾绕的感觉。

“宁先生,国库真的空了吗?”

宁志高想了想,给了个耐人寻味的回答。

“从表面上来看,国库真的已经空了。只有银十五万两,粮八万石!”

“不过今天事情过后,就只剩下白银四万两,两万石粮食了。”

花仙雨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为何?你刚才不是说,那夏侯霸只拿出三万两银子,一万石粮食出来吗?”

宁志高说:“回圣女,我跟那户部侍郎独孤雁,简单合计了一下,决定给陛下纳个投名状。”

“就自作主张,从国库里拿出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交给了陛下。”

“而且,在夏侯霸问及时,还自作主张,谎称花家也已经拿出这么多钱粮,还请圣女责罚!”

对于这些钱粮,花仙雨倒也没放在心上。

正如之前宁志高所言那样,他们花家富可敌国,区区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稍作片刻沉吟之后,花仙雨就又梨涡轻旋,问道:

“宁先生,你的意思是说,陛下要对夏侯霸下手了?”

“这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算是站队表态的投名状?”

宁志高点了点头,说道:“嗯,属下认为这个可能性极大!”

花仙雨追问道:“宁先生,刚才你说,从表面上来看,国库已经空了,是不是查出什么猫腻了?”

宁志高斟酌一下语言,说道:“属下这一个月来,利用身份之便,仔细盘查了每一笔账单。”

“上面都记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根据属下多年经验来看,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根本就不可能,将账做的这么精确,完美!”

花仙雨问:“这么说来,那夏侯霸在做假账,现在的账薄,并非是真正的账薄?”

宁志高点了点头,说道:“嗯,前户部主事高光权,曾经在私下里,记了个账薄。”

“这两相对比,差额不下三百万两银子,五十万石粮食!”

花仙雨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张口,就要三百万两银子呢!”

“看来这个数字,并非随口一说,而是故意为之。是想要夏侯霸,将私吞国库的那些钱粮,全都给如数吐还出来。”

说到这里,她就冲着宁志高投去了赞赏的目光,眉眼弯弯一笑,说道:

“宁先生,你做得很对。这十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我们花家是该拿出来的!”

“要不然的话,我们这位陛下,就可能会因此,对我们花家有想法!”

听到这句话,宁志高这才如释重负。

“对了,圣女还有一件事情。陛下身边的那位叫做林宇的公公,可是一位旷世奇才!”

花仙雨知道,这位宁志高,虽说出身寒门,可骨子里却很自负。

经常将“肉食者鄙”四个字,给挂在嘴边。

可万万没想到,他如今竟如此崇拜一个人,不吝溢美之词,将其称作旷世奇才。

而且,这个旷世奇才,还是他之前最为看不起的宦官。

对于林宇的一些事情,她这个圣女,也已有所耳闻。

原本就对其很感兴趣。

现在听到宁志高这么说,那更是兴趣爆棚。

“噢,宁先生,这位林公公有何奇特之处?”

“我这里有两篇文章,还请圣女过目!”

宁志高从怀中,取出两篇文章,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花仙雨给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会意,就将那两篇文章,取了过来,平摊的铺在自家大小姐面前。

只见其中一篇,开篇即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而另外一篇,开篇则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她通篇读了一遍,也被深深的震撼住了。

发现这墨迹未干,应该是刚刚所写。

就很是诧异的问道:“宁先生,这是您写的吗?”

宁志高苦涩一笑,说道:“我若是能写出如此传世文章,当死而无憾!”

“这些都只不过,是属下凭借着记忆,重述的而已!”

原来这宁志高过目不忘,仅仅只是看了一遍,就将那《三字经》,全都给记在了心里。

而且,又将孩童背诵的《千字文》,他也是一字不落的印在了脑海之中。

花仙雨饶有兴趣的追问道:“噢,这是哪位大儒所著?”

宁志高躬身说道:“是林宇!”

花仙雨闻言先是一怔,她在脑海里,将当代大儒的名字,全都过了一遍。

可却无一位大儒的名字,叫做林宇。

突然间!

她意识到了什么,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里面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纵然是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她脸上的震惊表情。

“宁先生,你说的这个林宇,就是宫里的那个太监?”

宁志高微微颔首,说道:“不错,正是此人!”

花仙雨大为震惊,问道:“那林宇尚不过二十岁吧,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惊世神作?”

宁志高说道:“林宇说他这是梦中得仙人传授,偶然所得!”

花仙雨问道:“宁先生,你相信他这一说法吗?”

宁志高应道:“《论语》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儒家弟子,不信鬼神之说!”

“依属下之见,这定然是那林宇的托词。”

“就算这《千字文》和《三字经》不是他所作,也应该是其父亲,亦或者恩师所写。”

“而且,林宇还说自己,平生有四大愿望!”

花仙雨饶有兴趣的追问道:“噢,哪四大愿望?”

宁志高稍作停顿,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应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听到这四句话,花仙雨顿时就感觉天雷滚滚。

虽然只有寥寥四句,却给人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既视感,让人情不自禁的为之折服。

她沉默良久,这才怀揣着高山仰止的敬佩之情,说道:

“看来这个林公公,当真如先生所言那样,是一位旷世奇才!”

说到这里,她就突然怅然叹息了一句。

“哎,只可惜,他是一个太监!”

不过,就算是太监。

花仙雨也打算见一见,这位旷世奇才。

看看能不能,将其吸收到太平道里?

他们太平道虽说和天师道,同出一门。

可在对待门下弟子,却是完全截然不同。

天师道,走的是上层路线。

对要收纳进来的人,讲究所谓的慧根。要识字,懂辞赋,还要考验对方的“诚意”。

而且,修炼天师道的功法,也是非常花钱的。

其他的不说,光是炉鼎这一项,每年没有千儿八百两银子,就根本下不来。

而太平道不同。

只要信仰他们,会念一句“太平极乐”。

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达官显贵,还是贫贱百姓,贩夫走卒,统统都会收纳进来。

这一点和佛门,倒是颇为相似。

佛门刚开始在九州传道时,不识字不要紧,没有钱,身份卑微都不要紧。

只要会念一句“阿弥陀佛”,虔诚信仰佛陀就行。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天师张道玄,才不怕佛门进入九州传教。

甚至隐约之间,他还有期待对方,进来搅局的意思。

因为佛门进来,对他们走上层路线的天师道,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而对于走下层路线的太平道,那影响可就大了天。

毕竟,两者的门徒受众,基本上都是重叠的。

而信仰一般情况下,都具有排他性。

你信了佛,就不能再去信道。

反之,也是一样。

不过这玩意,后来也被世人给玩出花来。

不管你是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也好。还是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也罢。

谁灵验,谁能保佑我升官发财,那我就信谁?

以至于很多人家里,在摆放道家的佛祖,菩萨时,也会摆放三清,甚至是本土的不知名的野神。

也不怕他们聚在一起,会直掐起架来。

……

“小姐,夏侯家来人了,老爷正在前厅接待呢!”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冲着花仙雨,耳语了两句。

花仙雨冷然一笑,说道:“看来这夏侯家,也坐不住了!”

随即,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宁志高,梨涡轻旋。

“宁先生,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见一下,你口中的这位旷世奇才林公公!”

宁志高抱拳行礼,说道:“是,圣女,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