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鲁孙系列·什锦拼盘

作者:唐鲁孙

在美国加州Humboldt海湾,鱼产是很出名的,无论中西各地观光客,只要到Eureka红木区游览,总要到远近驰名的海鲜店Lazio\'s尝尝随时捞上岸的各种时鲜。如果过门而未大嚼一顿,就如同到北京没吃全聚德挂炉烤鸭、到曼谷没吃珍宾楼明炉乳猪一样,过后老饕们谈到盛食珍味,要后悔一辈子的!我这馋人好啖是出了名的,既然到Humboldt Bay游览,哪能不去Lazio\'s一饱馋吻呢!小儿知道我对螃蟹有特嗜,量虽然没有清道人李百蟹之雅,可是每年东篱菊绽,螃蟹膏满螯肥的时候登盘荐餐,有多少吃多少餐。Lazio\'s裙屐如云,周末假日等上一个小时才能入座也时或有之,大众慕名而来,都能耐心等待,很少有人转去别家就餐的,足证他家的菜肴如何吸引游客了。可惜螃蟹此刻尚未上市,现在正是蚝肥蛎壮、鳟鱼干贝大市的时候,于是叫了奶汤鲜蚝、熏鳟鱼、炸干贝。蚝汤用巨型海碗盛来,浆凝玉液,蚝大如拳,肉嫩膏腴,比澳洲生蚝尤为鲜美。熏鳟鱼鳞细肉白,用红木锯末熏炙,比用蔗渣赤糖来熏觉得更为亲切可口。因为当年在北平吃红柜子卖的熏鱼、熏鸡子都是用锯末子熏的,熏出来的吃食,有一种清隽木香。海外就餐,突然有暌违三十年的木香袭来,姑不论鳟鱼滋味如何,就是那股子柔香已经足够让人回味的了。鲜子贝在台湾东港、梧栖等滨海地区也有生产,台湾饭店多半是非炒即烩,他们炸的干贝外焦里嫩,酥松腴美,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拿来下酒,比龙虾片、牛肉干高明多了。

来到美国不去迪斯尼乐园随喜一番,未免觉得是桩遗憾,所以在八月七号,匀出一整天时间逛了一次迪斯尼乐园。园外汽车旅馆、大小饮食店林林总总把迪斯尼乐园给包围起来,由于这些店铺彼此互别苗头,只求价廉,质料美不美,服务周到不周到,就谈不上了。我住的Park Vun Motel还是前一星期托熟识的一家旅行社打长途电话预定的,在迪斯尼乐园附近找旅馆十分困难,这家旅馆浴室里澡盆、脸盆一直漏水,如不一直放永,顷刻漏光,入浴时,也就无法顾到节约资源了。洛杉矶恒温在华氏八十几度,因无茶水咖啡供应,只好拿着小冰筒到楼下售卖冰块机去买些冰块来当饮料。谁知落照尚未沉山,已经无冰块供应。这里食宿均不理想,对于迪斯尼乐园的营业,自然有莫大影响。园方本想把这些旅馆饭店用高价买下来,自己以关系企业的精神来改善经营,无奈那些地主老板,愣是看准这块肥肉不肯松嘴,气得迪斯尼乐园财团另外在佛罗里达州买了一块数倍于现址的地,盖了一个迪斯尼世界,饮食、住宿、游乐全由园方独自经营,让游客有宾至如归之乐,不致事事受制于人啊!

在旅馆对门有一家双龙餐厅,金芒照野的霓虹灯有“中华料理”四个大字,耀烂炫目,加上金钉朱户,平台丹阶,颇有点中国大餐馆的气派。一连吃了多日洋餐,换换胃口吃顿中国饭总是好的。门前有一位男领班,倒是说得一口标准国语,自称来自台湾,他也承认名为中华料理,实际美式中餐。我们既然知道大概情形,犯不上点菜做洋盘,我想每人要一客炒饭,总不会太离谱儿。多日未吃饭,于是我叫了一客虾仁蛋炒饭。饭用高脚充银盘盛着,而且还有一只银盖,盖得是严丝合缝,掀开盖子来看,好像刚打开包的荷叶饭,用酱油焖出来的,倒是毫不油腻。扒拉半天也找不出一点鸡蛋残骸,疏疏朗朗有几粒虾仁,还附带有几根掐菜。炒饭里配掐菜,真是开了洋荤,诚所谓狗安犄角——羊式了。等账单开来一看,我的这份虾仁蛋炒饭六元五角美金,按三十八比一官价折合,这盘炒饭售价二百元台币左右。故友陈国淦知道我曾经有一连吃七十二顿蛋炒饭记录,封我为鸡蛋炒饭大王,可是炒饭加掐菜,一盘炒饭二百多块台币,在我所吃过的蛋炒饭中,算是最高价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