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号的《粤港信息报》上,一篇题为《如果你嫁给作家》的文章,道尽嫁为作家妇的苦衷。

反过来说,要是娶了个作家呢?除了潘大林先生(也许是女士)文中提到的种种不堪之外,恐怕还得加上:

你得容忍她不会烹饪可口的菜肴,说不定还得不时食用方便面;

她没有为你安排一个温馨的家,想买套家具重整山河吧,却懵里懵懂让家具厂坑个正着,结果是你们好不容易攒的那笔钱完全泡了汤;

别指望你从商战或是什么战的战场上回到家来,她会为你捶腿捏肩,齐眉举案,端茶送水,一边用小手抚着你的胸膛,一边软语款款地为你消闲解乏;

当你看到别人穿着妻子每年花样翻新的手织毛衣“潇洒走一回”的时候,你却不能享受这个古典的节目,只能穿百货商店卖的大路货;

你别指望下班回来,有人躲在门后,等你给她一个吻或她给你一个吻;

你也别指望她噘着小嘴,小鸟依人地让你皮夹子一掏,牡丹卡一亮,买件首饰或穿戴,一现你大丈夫的英雄气概;

也许是她带着你,而不是你带着她出席各种场合的招待会,她不是你这个姓氏的太太,你倒有可能成为她那个姓氏的“太太”;

你这里突然想要“红雨随心翻做浪”,她那里却还在和笔底人物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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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婚前信誓旦旦、无数不打搅她创作的保证,以及种种对她体贴入微的计划,诸如夏天打扇子,冬天暖手心……撂下不谈,就连嘘寒问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更不要说打开冰箱看看,提醒她缺东少西让她速去购置,免得临到举炊或你的亲朋突然光临时缺油少盐,急得她在厨房里团团乱转……

虽然嘴里不这样说,到头来,你还会像要求一个以丈夫为中心、什么都不干、只知道服侍丈夫的女人那样,别无二致地要求她;并且因为她没有时间或做得不够好,而怨怒冲天,大呼上当受骗。

说到底女作家还是女人,连她自己也觉得不能恪尽妇道是她的大过,到时候还得忍痛撂下正写得顺手的文章,照顾你的吃喝拉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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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你没有忘记,只要能挤出时间,他或她从不会忘记为博你一笑竭尽全力。

和艺术家恋爱,可能比与常人恋爱,享有更多的浪漫情怀,因为艺术家往往把恋爱也当做一种创作。对创作,他们是整个身心全力以赴,当这一创作完成,进入平实的日子,他们还要从事别的创作,不会一辈子留在这个故事里。他们的创作生命乃至他们的自然生命,不只属于你,也属于社会。如果他做得好,他还属于人类。

其实在你选择他或她的同时,你也就选择了一种活法。

也许你从前不知道,他们辉煌的另一面,是艰苦的、很少生活乐趣的寂寞和枯燥,但你现在应该了然。

他们的生活原就如此,明码实价,亲爱的,他没有欺骗你。

也许艺术家不应该结婚,反过来说,谁要是和艺术家结婚,只好抱定不惜牺牲的精神,大部分情况下,你这辈子得将许多人生情趣置之度外。但你有时也许会感到意外的惊喜,当它突然来临的时候,因为得之不易。

1993年11月20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