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在他们眼前将魔物的尸体四分五裂,用碎块填补那些受损的区域。尸体落在哪里,哪里便恢复如初。
船在修复自己,用那些死去的旅客。伴随着这种修复的完成,触手开始逐渐消失,走廊慢慢露了出来。零星有几盏灯也闪烁着重新燃起了。
还未待伊兰想明白接下来要如何,一团雾气从触手中倏然窜出,像镣铐般扣住了伊兰的脖子和手脚。他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瞬间再度消失了。
维赫图无声咆哮,但它的攻击似乎对那黑雾的枷锁并无作用。
阿斯蒙蒂斯从触手堆里浮现出来,桀桀怪笑:“就算是全盛状态的影之主,面对海萤与空之水的双重夹击,也要虚弱良久……你竟还有力气携祭品逃窜,真是可钦可佩。要不是知晓你的底细,吾只怕要以为你是一位深渊之主了……”
羊头的魔神靠近,伸手轻而易举地捏碎了一个影子的狼头:“做戏到此番地步,算得上得不偿失了,想必此刻你心中一定十分懊恼吧。”言罢轻蔑地挥开破碎的影子,凑到了伊兰身边:“果然,就算全身都是武器,只要手脚被锁,也没法使用啊。”它充满色情意味地舔了伊兰一口,满意道:“这样一来,即便你想燃火,也做不到了。”
雾影凝聚成了一把尖锥,阿斯蒙蒂斯用它抵住伊兰的脖子,在影子的抵抗中缓慢刺入,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那么,来吧,可爱的祭品,让我们重新订立契约……”
话音未落,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尖锥断了。
魔神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伊兰身后,微微一叹:“啊呀,被你说中了。”
高大的身影飞速融化成雾,被吸入了那根满是眼睛的羊角。不知何时出现的三个红袍人向着伊兰走来,为首的人收起羊角,用还是那副缺乏感情的声调道:“抓到了。”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离开虚空之海了。”另一个红袍人似乎松了口气:“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不,我们仍要到灯塔去,取得那里的圣灵。”为首的人道:“万神花园的银之心还没找到,只有这个,无法确保仪式的万无一失。何况……”他停顿了一下:“在灯塔,他能成为很好的诱饵……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他只是个人类。”始终沉默的最后一人终于开了口,听起来有些迟疑:“人类不可能是圣灵。圣灵是纯粹的光,从核心到躯壳都由光凝成,没有肉身。也许我们弄错了。”
“他现在当然不是。”
“我们的圣器幻象方舟只有三个位置,无法从虚空之海上再带走一个人类……”那人的语气里有了争辩的意思。不知为什么,伊兰总觉得那声音有几分熟悉。
“那就带走他的灵魂。”
“可是,如果出了错……”
“那么教廷就多了一件圣器。”为首的人不容质疑道:“去吧,用圣骨瓶取出他的灵魂,这是命令。”
伊兰心中微沉。影子开始悄然移动,再次写下转移符文,却被圣器的光亮笼罩了。
“同样的计策用多了,就不管用了,伊米安大人。”那个手持尖锥状圣骨瓶的红袍人低声道。
伊兰意识到对方指的是自己转移注意力利用符文逃脱这件事:“说得好像你见过许多回了似的。”他的手指试探着挣扎,雾影的枷锁却纹丝不动:“你认得我?”
“您的声名,圣城无人不晓。”对方靠近他,低声道:“我很抱歉,伊米安大人。”
黄金的指星坠浮起,上面的圈环开始转动。就在这时,包裹着伊兰身体的维赫图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伊兰的手心。
伊兰一笑。老旧的指星坠漫出氤氲的影子,雾影的枷锁与之碰触,飞快地消散了。
他一手攥着指星坠,另一只手立刻按向舱壁:“道歉就不必了。”
说完,黑暗降临。下一秒,他已不在原地。
眼前的走廊比先前更加破败,原本应该是房门的位置延伸出了许多条走廊,每一条都空荡寂静,只有灯在门口暗淡地亮着。伊兰忍不住悄声抱怨:“这又是哪里啊……”
话音未落,脚步声响起。圣器的光亮再次出现在身后,伊兰无从犹豫,闪身进入最近的一条走廊,试图去推那些房门。可是所有的门都是锁着的。
红袍人的影子已经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正当他准备一战的时候,不远处的某扇门忽然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魔物影子趴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有琴声自门内传来。
伊兰想到了那个随意推开门的莽撞者。但如果要他在教廷和未知的危险中间做个选择,他宁愿选择后者。
他走了进去。短暂的黑暗后,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一同被隔绝在门外的,还有红袍人的脚步声。
这是个黑暗的房间,唯一的光来自角落里的篝火。那个头生双角的游祭者盘膝坐在篝火前,随手拨弄着怀中的琴,琴弦的细影落在地上,连接着几个小小的影子。游祭者拨弄琴弦,影子们便被琴弦牵动着彼此嬉闹,仿佛在演一出木偶戏。
“这可有点糟糕了。”伊兰喃喃道:“想必我也在教廷的处刑名单上啊。”他叹了口气,握住了指星坠:“不知道关于处刑方式,您和外面的诸位是否达成了一致。”
琴声停了下来,游祭者抬眼看向他,佻达一笑:“处刑?我可不记得有这事啊。”
伊兰直白道:“龙魇之集,乃托之藤的根系中……我看见了与黑暗之子定下契约者的下场。”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侍奉者不侍奉光之星,不侍奉暗之心,当然更不会侍奉人类的教廷。”游祭者修长的手指潇洒地扫过琴弦,被牵动的影子在琴声中跳起舞来。一个个六芒星的法阵随着琴声浮现,将整个空间铸成了结界。
结界上的符号和图案很陌生,既不属于教廷的魔法,也不是伊兰见过的任何一种黑魔法图案。但他感觉得到,它们要更古老,更神圣。
伊兰隐隐明白了什么:“你们和教廷在互相利用……”
游祭者哈哈大笑,琴声骤停,跳舞的影子们消失了:“原来看起来是那样么?”
“那就是单方面的利用了。只不过教廷还以为他们在利用你们……”伊兰盯着他:“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火啊,那还用说。”游祭者轻佻地笑着:“不管是祭品还是别的什么,只要是火,我们都会小心谨慎地守护好的……哪怕是将熄的火。”
维赫图在伊兰身上无声地涌动起来。
游祭者饶有兴致地看向它:“接触海萤后留下的‘壳’会限制火的燃烧,空之水也会令黑暗之子虚弱……对于影之主这样的存在而言,这些损伤当然可以恢复,不过也要花点时间了。说真的,力量被封印后还有这等生命力,难怪能得到星辰的眷顾……”游祭者的目光回到伊兰身上,说不清是调侃还是感叹:“即便如此,你也是真的很偏爱它呢。”
伊兰沉默了。
“可惜。”游祭者的语气多了几分怜悯:“他虽成了影之主,你却已不再是星辰。不仅如此,你快要熄灭了。”
伊兰始终沉默着。维赫图开始不安起来,它绕着伊兰打转,不停小心地轻轻蹭着他。
篝火的光在一点点缩小,那是柴薪逐渐被燃尽的缘故。
伊兰望着那火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抬起眼睛:“所以,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这家伙……”游祭者无奈道:“好吧,阻止红袍人利用你偷走灯塔中的火。”
伊兰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黑潮要来了,灯塔不能有事。”游祭者耐心解释道:“它在深渊的入口,与暗之心联通,是抵挡黑潮的一道屏障,也是周围生灵的庇护所。”
“即便没有我,他们也会到灯塔去的。”伊兰断言。
“他们到不了那里。”游祭者轻笑着,眼神却很冰冷:“无火之人,原本连登上这艘船的资格都没有。”
仿佛回应他的话,有限的空间再次剧烈颠簸起来。舱壁开始出现裂缝,那种在伊兰的幻觉中出现过的黏腻透明的东西钻了进来,在结界外不断延伸。整个空间倏然调转,伊兰感到瞬间自己大头朝下。
但他没有跌下去。影子包裹着它,牢牢地抓进了地板。
篝火在掉落中熄灭了。对面的游祭者盘膝漂浮在结界中,目光停留在了伊兰紧握指星坠的手上:“您比那些人类明智得多,没有在这里大肆燃火。”
“那不过是因为我还有其他选择罢了。”
“话虽如此……”游祭者摇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拥有力量而选择克制,比随心所欲使用它可要难得多。”
窗外的黑暗中泛起了明亮的光。伊兰凝目望去,只见一艘球形结界包裹的虚影小船出现在了船外,三个红色的影子像离弦的箭一样没入其中。
“幻象方舟。”伊兰喃喃道。他记得那是种很珍贵的圣器,对神迹者的能力类型和殉道方式都有着苛刻的要求。
星辰教团当年在暗界出任务时,团务长曾向教廷申请过。但教廷以圣器太过珍贵,且承载人数有限为由并没有批准。那一次小分队的十二个人最终只有两人一起返回了人间。一个是伊兰,另一个是称号为“闪翼”的神迹者。那人曾以瞬间移动的能力闻名,却在任务中身受重伤并失去了双腿。他在返回后不久就殉道了。据说因为肢体残缺导致圣纹不全,最终他留下的圣纹只制成了一件规格很低的圣器。
神迹者几乎无法自尽,可真言断定闪翼的死是出于绝望。伊兰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当时小队拥有幻象方舟的话,至少有四个人可以完好无损地回到人间。
圣器在黑暗中渐渐淡去,随着球形结界消失了。而在它的消失之处,一个庞大的漩涡出现了。
“啊哈,真是狡猾。”游祭者道:“早知如此,该让他们一起进入这个房间中才是。”
他言语慵懒,伊兰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
漩涡激起了更多的漩涡,伊兰在某些漩涡深处看到了可怖的庞然巨口——显而易见,它们属于虚空之海中那些和海萤一样的存在。
船在这样的围攻之下撞击和翻滚得更厉害了。伊兰仿佛能听到龙骨四分五裂的声音。
游祭者感叹道:“可怜的船长,但愿它还保得住它的契约。”他重新弹起了手中的琴,狭小的结界开始随着他的琴声一层层加固。
伊兰在破损的窗前看见无数涡流和怪影与船擦肩而过。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不再是黑暗本身,而是成为了某种光怪陆离的活物。
世界是活的。
当这个念头在伊兰心上一闪而过时,他感到了某种巨大的无可逃离的宿命,也感到了自己在这个无限的世界中毋庸置疑的渺小。
就在这时,维赫图爬到了他的脸上,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
温暖的,柔软的,担忧的,依恋的。
黑暗仍然是黑暗。但一切捉摸不定的虚无突然变得有形可感了。他无比清晰地感知得到维赫图的存在,也感知到了与它紧密相连的自己。影子包裹着他,亲密无间,填满了他与世界之间的缝隙。他触碰它,即是触碰世界。
伊兰抬起手,轻轻把它拉下来,拢进自己手心。它从他的指缝溢出,将他紧紧环抱。
世界并没有改变,他也没有。他仍然渺小,是无限世界中的不值一提。但在此刻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是维赫图能包裹住的所有。他与它肌肤相贴,影子相融,这连结感驱散了那种深切的无力与虚无。
这就足够了。
虚影从指星坠中漫起,充满了结界的每个角落。有一些甚至从破裂的结界中溢出,不知道流向了什么地方。它们漫过那些黏腻透明之物,温和而坚定地阻止着来自虚空之海的侵袭。
游祭者深深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惭愧,要是让你因为力竭而死在这里,那可就麻烦了啊。”
琴声转急,窗外滔天的呼啸却几乎要将伊兰的感官撕碎。他只能闭上眼睛,与维赫图一起承受着颠簸与震动。意识的世界中,结界不断加固又不断破碎,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火焰在顽强地摇曳,绝望地熄灭。
漫长的坚持几乎让伊兰丧失了意识。在即将力竭的时刻,破裂的舱壁在一层层封印的加固下终于停止了崩塌,但那种毁灭一切的力量却排山倒海般兜头而来。
“看来船长终于找到路了。”游祭者疲惫道。
挤压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伊兰猛然明白,船冲进了某个漩涡。
维赫图紧紧包裹着他,试图阻挡那些骤然涌来的可怖力量。尽管如此,他的意识仍然不可避免地坠入了黑暗。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四周明亮了许多。温暖的毛茸茸正一如既往地保护着他。伊兰下意识抬手碰触,听见了安慰的呜呜声。
维赫图恢复了狼形,正把他牢牢圈在怀中。
头顶的天花板消失了,玫紫色的星群如汪洋般在他的视野中静谧发光。
伊兰慢慢坐了起来。甲板大部分不翼而飞,两舷也所剩无几。三根桅杆只剩一根,半幅银帆悬挂其上,光芒黯淡。即便这样,船仍然在航行着。周围一片安静,游祭者不见了。
他在冰冷潮湿的轻风中望向前方。
那个属于虚空与黑暗的世界不见了,眼前是一片星空之下的静谧海洋。
而一望无际的水面上,亦是一片光影氤氲的星空。艳丽如梦的群星随海浪漂浮,让人分不清这海洋与天空,究竟谁才是谁的倒影。
而在天海相接之处,伊兰看见了一轮橙色的巨大满月——半轮浮于海上,半轮映在海中。
这满月的光辉似乎有一种力量,诱使伊兰一直一直注视着它。他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亲切,就如同在万神花园里见到那颗银色的心脏时一样。可满月带给伊兰的感觉又与那颗银色的心脏皆然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在黑暗之中颠簸得太久了,眼前的明亮让伊兰隐隐感到一种警觉。仿佛在那美得梦幻的外表之下,潜藏着什么截然相反的东西。那东西甚至在窥视着他。
维赫图用身体把伊兰圈得更紧了些,轻轻咬了他一口。些许刺痛让伊兰回过神来,他低头摸了摸维赫图。
魔狼却没有向往常那样撒娇,只是避开了伊兰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伊兰感到它有些低落。
尽管看起来随时要化作碎片,但在平静的水面上,这艘破烂的帆船堪称迅捷。他们很快就靠近了月亮,而月亮下的阴影也渐渐在海中显现。
那是个矮矮的白色岛屿。月亮镶嵌其上,岛屿仿佛它的底座。
号角一样的声音和起航时一样,在海浪声中响起:“到灯塔喽……”
残存的甲板上开始有了动静。伊兰起身,和维赫图一起迈过倒塌的舱门,攀上已经所剩无几的残破甲板。
仅剩的旅客和他们一样,从船上各处冒出,正零散地等待在那里。
“不管何时看到星辰的余晖,都觉得美不胜收。”游祭者的声音在伊兰身后响起。
伊兰回过头,看见对方正定定望着那海中的满月,神色间满是怀念。这原本潇洒的神秘来客身上多了许多细小的伤痕,手上的琴也断了一根琴弦,看上去原本是有几分狼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那银紫色的头发随着斗篷一起飘起时,他看上去就一点都不像魔物了,反而像是位生着翅膀的天使。
察觉到伊兰的注视,游祭者回过头来:“能在无限虚空中见到这样的存在,难免要让绝望的生灵产生希望,不是么?”
“但我却只感到不安。”伊兰轻声道。
“因为灯塔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决定命运吧。”游祭者意味深长道:“无论是谁,面对命运,总会不安的。”
“不。”伊兰看向对方的眼睛:“不是命运本身,是感到了命运在被操纵着。”
游祭者沉默了。
“这一路上我遇到了你们很多次。”伊兰直言道。
“没有谁能真正操纵星辰的命运,即使星辰将熄。”游祭者低声道:“你的命运是由你自己选择的。侍奉者只是……守在一旁等待而已。”
说话间,船驶入了月影之中,满月的光辉与天海的星光一同洒落,游祭者身上那些伤痕飞快地愈合了。
而沐浴在这光辉中的维赫图也在发生变化。他仰头长啸,兽形褪去,重新变回了人形。海风带起他的长发,光辉在他的身体上跳跃,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重新缓缓睁开了。
“恢复得还真快呢。”游祭者警觉地后退了几步。
维赫图盯着他,苍蓝色的眼睛像刀锋一样明亮而冰冷:“别给我一个撕碎你们的理由,觊觎者。”
“你又何尝不是觊觎者呢?”游祭者轻佻一笑,身形如轻尘一般消失,只有声音回荡在海风之中:“不知这一次你的运气如何了,影之主……”
伊兰静静道:“何必生气呢,它也算是帮了我们。”
维赫图低声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你想说的话,会告诉我吧。”伊兰温柔道。
魔神定定地望了伊兰片刻,沉默着伸手抱紧了他。
伊兰叹了口气,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海浪摇晃,传来一阵撞击声。船终于靠岸了。
触手从船上探出,化作细细的跳板,紧紧扒在纯白色的礁石矮崖之上。
屈指可数的幸存者们神色不一地踏上了岛礁。伊兰回头望去,只见半个旅途中都不见踪影的船长此时正站在跳板最后,看上去看起来像一具在海风里摇晃的尸体。
它手捧一只海螺壳,向海中倒了下去。无数珍宝纷纷滚落,伊兰看见微光一闪,维赫图的那颗凝晖也落入的水中。
下一刻,巨浪涌起,将濒临崩塌的帆船吞没了。
在幸存者的震惊中,一个苍老至极的声音响了起来:“到这里来吧,许愿者们。”
月光之下,一个矮矮胖胖的提灯者正颤巍巍地站在礁石边上。伊兰一时看不出它究竟是什么魔物,但能感觉到它的衰朽,那衰朽同样近乎一具尸体。
但与船长不同,它那细小的,和满月同色的火焰正明亮地在形体深处燃烧着。
来者似乎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也没有看向那海浪,只是转身走入了礁石后:“别让海神等太久了……”
巨浪退去,海上渐渐起了雾气。伊兰在礁石上回头,看见海水涌动,庞大崭新的银色的三桅帆船从浪涛中浮起。
无数船员正在船上忙碌,他在那其中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些死去的旅客,它们每一位腰上都多了一条黑色的带子。
游祭者靠在楼梯上拨弄着琴弦,察觉到伊兰的注视,他放下琴,向伊兰潇洒地行了个礼。
不知道为什么,伊兰总觉得他脸上的神色是愧疚。
银色的帆船很很快消失在浓雾之中。
就在伊兰出神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很微弱,却很好听的声音,在他不远处轻轻道:“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吧。”
伊兰回过头。看见那只影蛾仍然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正站在自己的阴影中。
他举着那盏孤行之灯,小心翼翼地看着伊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