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

作者:年可

裴成远一走,露华就将刚刚捧了一路的盒子端了过来。

“柒护卫说是少爷原打算探望小姐给准备的。”她揭开了盒子,现出里头的两个瓶子。

严之瑶只消一眼就知道是药酒。

军营里将士们没少用过,很是冲鼻,每次她都躲得远远的,兄长还总故意往她这边蹭,坏得很。

想着,下手便晚了一步,露华已经开了其中一个瓶盖凑近。

登时上头,露华觉得天灵盖都得给掀没了,呛得红了眼,立刻将盖子捂了回去。

“小……小姐……这是……咳咳咳……酒啊……”

“药酒。”严之瑶接过来,她摩挲着瓶子,这味道她以往嫌弃,如今,倒是怀念。

露华揉了鼻子看主子,见她的眼红并不比自己淡上多少,不敢多言。

又是一会,床上人才将瓶子摆回盒子:“收好。”

“是。”露华重新抱起盒子收进了柜中,转头看人已经恢复了面色才道,“今日大夫给小姐开了热敷的药,明日再给小姐用上,这药酒,怕是使不上的。”

“嗯。”

严之瑶试着稍稍动作,腰部休息这一会已经缓了许多,于是慢慢坐起。

露华边扶着边转移了话题:“对了,方才夫人房里的欣兰姐姐来传话,叮嘱小姐好生养病,还特意命厨房熬了骨头汤。”

老人说吃什么补什么,蒋氏实在有心了。

见主子点头,露华才接着道:“奴婢还听她与柒护卫说话,好像是说今日府里有客人,叫少爷晚些时候也过去呢。”

哦?严之瑶就着丫头的头活动着,闻言纳闷。

侯府少有待客,此番还特意要裴成远过去——

严之瑶只能想起上次蒋氏与自己提起的事。

上次她便就奇怪究竟为何太后娘娘会如此着急裴成远的婚事,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一直不好细问。

后来因着裴成远突然决定来教她习字,倒叫她把这事给忘了,此番闲暇,她干脆又琢磨起来。

说起来,严之瑶实在是个少有琢磨的人,以往在岑州接触的都是大大咧咧的将士,那都是藏不住话的主儿,偷坛酒都能被婶娘两句话盘出来。

整个军营放眼皆是叔伯,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少帅的妹妹,能有什么事情叫她操心。

吃喝玩乐便就是最大的事了。

就是后来回了京,又入宫伴着太后,她也不过跟着礼佛日日替将士们祈福罢了。

更莫说是后来病得厉害,所以,也没能跟着太后学上一点有用的。

现在想要从这一无所知的京中关系中梳理出一条线来剖析裴成远的婚事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委实困难。

与此同时,兄长一直念叨的话也突然就探头冒了出来。

“这京里的人啊,那肠子都跟咱们长得不一样,一杯水灌下去都得九曲十八弯的,咱们回京后,你说话做事都得稳重些,免得被他们弯弯绕绕的平白冤枉。”

弯弯绕绕么——

可一个侯府少爷的婚事,能绕出什么花呢?严之瑶到底没想明白。

年纪到了就考虑,不合适也就罢了。

蒋氏何故那般欲言又止。

还有太后选的那些人家,连她都晓得门当户对的道理,太后娘娘贵为后宫之主,她能不知道么?

既然知道,又为何特意挑选出那些身世相差甚远的姑娘呢?

看蒋氏的反应,似乎侯府对此也觉得理所应当。

“小姐?”

严之瑶回神,茫然看向丫头。

露华眨巴眼:“该喝药啦!”

喔,严之瑶接过药碗,硬着头皮灌下去,想起少爷离开前那句健硕,差点苦得翻出白眼。

这苦意半天也没压下去,她皱着脸转而对着露华交待:“明日起,散步。”

“好!”大夫说了要多走动,可主子原先因着那什么约法三章,都不大出院子,好容易这约定的风波过去了,又来了练字这茬子事,更是动也不大动了,这下好了,终于能陪着出去透透气了。

严之瑶瞧着丫头欢欢喜喜收拾药碗回来,突然想起来露华春容都是家生子,既是家生子,那对侯府定是了解的。

她坐下,遂问道:“裴成远,朋友,多吗?”

她说话不利索,但是已经能吐字清楚了。

露华点头:“多啊,少爷遍地是朋友。”

想了想,她掰着手指头:“嗯——西街的烤鸭店老板少爷认识,报少爷的名字就会送鸭子上门;镖局的二把手少爷认识,侯府送东西能便宜;哦,还有城门口茶馆的说书先生少爷也认识,少爷还领他回府单独给大家讲过严家军大战南戎三天三夜的故事呢!”

说到这,丫头卡顿了一下,她望向沉默的主子,意识到自己好像提了不该说的。

严之瑶并不在意,淡淡笑了笑:“还有吗?”

露华这次斟酌了一下,才重新开口:“奴婢一时间也说不好,反正整个京城,少爷认识的当真不少,只不过,夫人总说他交一些狐朋狗友的就是。”

“其他……少爷呢?”严之瑶问。

听到现在,裴成远的朋友都在市井之中,加上上一次南山寺见过的和尚,她不禁想,少爷这交友圈实在太过另类了些。

按理说,他是侯府嫡子,难道不是应该有很多世家大族的朋友么?

露华想了半刻才明白她的意思:“也有吧,不过……少爷这两年在军营里待得多,没见他带什么其他的公子回府玩。”

接着,她终于想起什么,补道:“哦,之前少爷倒是与左相家的大公子交好,经常相约一起出城呢。不过……”

“不过?”

露华嗐了一声:“不过,后来左相家的大公子惊马摔断了腿,后来,就没见一起了。”

还有这种事?!

左相之子她隐约有些知道,那是她远在岑州都晓得的惊才绝艳的人物。

这得益于儿时兄长的赞不绝口。

她兄长这个人胆大包天,管他天王老子还是谁,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能叫兄长那般骄傲的人说出技不如人的,尤其还是这京城中人,自然不是凡人。

只不过等到她入京后,却再没听过此人声名。

兄长确实遗憾提过那左相之子的腿疾,没想到,他竟是与裴成远还有这般渊源。

严之瑶一时间颇生感慨,倒是忘了打听的初衷,只问:“惊马,有关,裴成远吗?”

“呀,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露华道。

严之瑶自知失言,也是,倘若是裴成远造成的,怕是左相大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侯府与左相府交恶的传言。

是她小人之心了。

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对着露华一张天真的脸,严之瑶莞尔:“我,饿了。”

“哦,好!奴婢这就去准备。”

等人一走,她才舒了口气。

今日这脑子怕是动不得了,已经转不动了。

不一会了,春容跟着露华一并进来,布菜的时候,两个丫头面色有些不同。

不过是出去端个饭菜,怎么还有了小秘密?

严之瑶狐疑瞧过去。

露华戳了戳春容,后者又戳了回来。

两个丫头胳膊肘都快要打架了。

“你说。”严之瑶指向春容。

春容无法,这才开了口:“那个,方才送柴的小厮说,今日府里的客人,是寒编修。”

竟然是寒邃。

她还以为会是哪位家中有女儿的大人呢,原是她多想。

他是编修,既是入朝为官,侯爷与之结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见她没什么反应,春容稍歇才又支支吾吾道:“然后,侯爷好像还问了寒编修,问……问他……是否真心,还有……还有可能……可能等到小姐孝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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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之瑶震得筷子都险些没拿住。

春容的每个字她都听见了,凑起来,却丝毫不明白。

与其说是不明白,不如说是难以置信。

半晌,她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