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皇上寒颤,狐子七一脸关切地说:“陛下,怎么突然发冷?”
说罢,狐子七就要站起来奔向皇帝。
明先雪袖中长指轻拨了一下琴弦,弦应声而断,却堪堪是断在狐子七指腹之下。
狐子七被琴弦崩断之力弹了一下,指腹划破,流出一道血痕。
“啊呀!”狐子七惊叫一声,但其实立即已回过神来,眼角瞅了一下满脸平和的明先雪,心里却发笑。
皇帝忙问:“爱卿,怎么了?”
“划伤手了,”狐子七竖起受伤的左手食指,“怕是要吹吹才能好呢。”
这撒娇的声音听得旁边的小顺子一阵恶寒。
小顺子几乎作呕:男人之家撒什么娇?太恶心了!
却不想,皇帝很吃这一套,正要乐呵呵地上前,却见明先雪问说:“寻常伤,只听说用药包扎,从未听过吹气治伤的,这个可有什么说法?”
狐子七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挂起一抹狡黠的笑容,他转向明先雪,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他慢条斯理地回答说:“这吹气治伤嘛,是坊间流传的一种土方法。有人说,人的气息中蕴含着生命之气,轻轻吹拂伤口,可以舒缓疼痛,有助于伤口愈合。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它有效。我想,既然现下也没什么药物趁手,何不试试这土法子,说不定真能有些效用呢。”
“原来如此。”明先雪颔首,便道,“既是小人误伤了大人,不若容小人为您一吹,将功折罪罢。”
皇帝:??????朕喝酒喝猛了?好像出现了幻听。
小顺子也在一旁跟着瞳孔地震山崩地裂。
未等旁人反应过来,明先雪已然来到狐子七前恭敬地拜道:“小人因无心之失而伤害了大人,恳请大人宽恕。”
言罢,他俯身向前,双手虔诚地高举过顶,如同供奉神明般小心翼翼地托起狐子七的手,以无比庄重和神圣的态度,对着那指尖的细小伤口轻轻吹拂。
这神态优雅文静,不见淫邪,倒似诗人吹纸上未干的墨迹。
吹罢,明先雪还合掌,念了一句:“善哉。”
声音如风入松,清雅肃正。
这场面,把皇帝和小顺子都给整不会了。
他们竟没觉得是胡美人被占了便宜,反而觉得是胡学士欺负了公子雪这个老实人。
乔松殿内。
内库总管恭敬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张礼单,向太后汇报说:“太后娘娘,这些是皇上今天给胡大人和公子雪的赏赐。”
一旁的内侍接过礼单,双手呈递给太后。
太后接过礼单,细致的目光在礼单上缓缓移动,从头到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确认礼单上列出的仅仅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等寻常赏赐之物后,太后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吩咐道:“就按皇上的意思,送过去吧。”
她的声音平稳坚定,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内库总管应诺,随后便退下。
内侍依然垂眸恭敬地站在一旁。
他轻声对太后说道:“据小顺子传回的消息,金碧殿已经为侍寝做好了准备。从时间上来看,胡大人现在应该正在沐浴。”
太后挑起眼皮:“明先雪呢?”
“自然按照太后吩咐,在旁边的殿内诵经祈福。”内侍回答道。
太后轻轻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在这样的情境下,也不知我们一向沉稳的公子雪是否能保持冷静?”
内侍蹙眉,说道:“娘娘这么做,目的是否太过明显?明先雪恐怕能察觉到您是故意要激怒他呢。”
太后轻轻地挑了挑她修长的指甲,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让他知道又如何?我就是明摆着要让他难受,难道他知道了哀家的意思,就能够不难受了?”
内侍有些迟疑地开口:“胡七真的会侍寝吗?他有没有可能在欺骗太后呢?”
“我确实也很怀疑这一点,胡七是不是真的想侍寝?依我看,胡七如果是聪明的,就应该和皇帝好一场,帝皇恩泽,对他而言很有好处。”太后顿了顿,又道,“但是他撺掇着皇帝给明先雪赐免死金牌,这事儿倒叫我有了几分警惕,倒不敢说了。”
内侍沉声问道:“那如果胡七真的欺瞒太后,这可怎么办?”
太后笑笑:“他是不是真心想侍寝,哀家确实拿不准。但我很确定,皇帝是真的很想临幸他的。既然如此,哀家就在给他们加一把火好了。”
说完,太后目光一凛,对内侍吩咐道:“去把我珍藏的春情酿取出来,送到金碧殿去。”
内侍心领神会,立刻行动起来。
金碧殿内,烛光摇曳,香气氤氲,真是良辰好景。
皇帝穿着绣龙寝衣,坐在榻上,狐子七则身披浴衣,轻盈拜见。
却在此时,乔松殿内侍总管走进来,恭敬行礼:“奴才拜见陛下,拜见胡大人。”
皇帝看着内侍,问道:“你怎么来了?是太后有什么吩咐吗?”
内侍恭敬地递上春情酿,回答道:“皇上,这是太后娘娘特地为您和胡大人准备的春情酿。”
皇帝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瞥了一眼旁边的狐子七,然后对内侍说道:“替朕谢过太后。”
内侍低头上前,将春情酿斟入两个精致的玉杯中,轻声说道:“太后特别吩咐,这酒要趁热饮用,否则药性会散去。”
皇帝有些意外:太后怎么比朕还急啊?
皇帝虽然疑惑,但还是微笑着接过内侍递来的酒杯,对狐子七示意道:“来,我们共饮此杯。”
狐子七也接过酒杯,与皇帝轻轻碰杯。
皇帝酒液入喉,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可见药性厉害。
狐子七捧着酒杯,嗅了嗅,认出了此酒是狐族之物,纳罕道:太后也太猛了,这可是妖药啊,也不怕把这个天阉皇帝给喝得再阉一遍啊。
看着二人把酒喝了,内侍才觉得自己完成了使命,便说:“陛下,若无其他吩咐,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内侍再次行礼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又推开了隔壁厢房的门。
门打开之后,但见明先雪一身白衣,手持念珠,正在闭目念经。
内侍把酒放下,说道:“太后感念您的辛苦,让奴才给您送来热酒。”
明先雪缓缓地挑起眼皮,目光转向桌上的春情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淡淡地说道:“谢太后赏赐,不过我正在诵经念佛,此时不宜饮酒,怕有冲撞。”
内侍听了,便道:“太后娘娘说了,夜深露重,先免了您的诵经之礼。请您喝一杯热酒,早早入眠吧。”他的语气十分恭敬,但同时也透露出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味。
未等明先雪回答,内侍就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递到了明先雪面前:“这是太后的懿旨。”
明先雪既要遵循礼法,自然不能抗旨。
说实话,太后此刻就算给他赐毒酒,他都得喝下去。
然而,太后也并非无所顾忌。
她同样考虑到天道因果,不愿用直接的手段置明先雪于死地。这种微妙的平衡让两人都陷入了一种投鼠忌器的状态,谁也不愿先撕破脸面。
此刻春情酿递到面前,太后的恶意也已经是图穷匕见的程度了。
到底太后的地位摆在那儿,还是有着无边的优势的。
在还没完全撕破脸的情况下,明先雪只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明先雪饮下春情酿,内侍才算明白自己今晚的任务是完成了,笑着拱手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只留下明先雪一人在房间中。
太后赐的这春情酿,乃是她珍藏已久的妖药,其药性之猛烈,莫说是凡人,即便是如狐子七这样的千年妖精也难以抵挡。
太后相信,即便是明先雪这样的修行之人,也难以在明知道心爱的小狐狸在隔壁侍寝的情形下,还抵抗妖药,保持清醒克制。
明先雪压着一股气,拨动着念珠,眼前朦朦胧胧的现出许多狐子七的影子来,他欢喜地看着那些漂亮的笑容,却又一边冷静地明确着这些不过是幻念。
真正的狐子七——比这些幻象要鲜活、迷人一万倍。
此间还供着佛像,明先雪自云不能继续坐在这儿了,不然怕是要有亵渎。
他推门而出,恰好就听见旁侧门内传来狐子七和皇帝的声音。
明先雪步伐凝滞,停在那门外,十分有失君子风度地做了隔墙之耳。
明先雪这样心如磐石之人都耐不住这药性,更别提皇帝了。
他此刻已是丑态百出,满嘴胡言:“胡美人,我的美人,快到朕的怀里来。”
皇帝的呼喊声在安静的夜里回荡,听在明先雪耳里,格外刺耳:谁是你的美人?真是不知廉耻。
狐子七斜倚在榻边,笑吟吟地看着丑态百出的皇帝。
皇帝却已按捺不住,猛地扑向狐子七。
狐子七正想一脚把这臭男人踢开,余光却察觉到门外的身影,蓦然一笑,竟然不闪不躲。
皇帝眼中闪烁着迷乱的光芒,展开双臂面向狐子七,要将所有的渴望和热情都倾注在这一刻。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倒狐子七的瞬间,身体突然失去了力量,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狐子七一愣,随即抬头看去,只见明先雪不知何时已经瞬息移到了龙床旁边。
他的出现犹如一阵冷风,瞬间吹散了此间的狂热。
明先雪站在那里,神色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皇帝,透露出一种平常收藏得极好的锋芒,使他此刻如出鞘的利剑。
旁人看着要害怕,狐子七看着却喜欢。
狐子七笑着说:“公子把皇帝打昏了?这岂不是以下犯上,忤逆欺君?似乎和您一贯的原则相悖啊!”
听到狐子七的调侃,明先雪方把目光转过来。
明先雪的目光落到狐子七身上的那一刻,便从出鞘的剑,变成逢春的花,温柔得能带着香气。
明先雪打量着狐子七的形容,只说:“你没喝那个酒。”
“我当然没喝,我又不傻。”狐子七摆摆手。
狐子七是妖,内侍是凡人。
他使障眼法假装喝了酒,内侍自然是看不出来的。
狐子七抬眸笑着说:“倒没想到,公子雪这么老实,还真把酒喝了。”
公子雪在狐子七揶揄的目光下,似撑不住一般软在塌边,低声说:“狐仙知道的,我本就是个可怜的老实人。”
狐子七噗嗤一笑:“公子是在说笑吗?”
明先雪雪白的脸渐渐染上绯红。
他似无助般的伸手,堪堪握住狐子七的袖子:“此药难解,望狐仙救我。”
狐子七看着他白玉的指节如何攒住自己的袖子,抓住波澜似的皱褶。
“公子雪,你该不会是在装模作样罢?”狐子七眯起眼睛。
明先雪抬起脸,口中呵出淡淡酒气:“这酒确实是喝了,难道还能诓骗狐仙么?”
狐子七垂眸看着明先雪。
平日明先雪如高山冰雪,此刻倒是桃花落地,碎玉乱红:“狐仙知道的,我从不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