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逐道

作者:给您添蘑菇啦

黄洱侃侃而谈之间,檀缨只按着嬴越道:“他已说明,是在与友人清谈时悟出的,你此时站出来揭露他,说这完全是我的想法,不仅现场难辨是非,还让老师们看到了你的失态,这岂不是落得那位庞学博一样的下场了?”

“那又如何?”嬴越咬牙道,“刚刚我还觉得庞学博在这样的场合下,做出这样的事颇为不妥,现在我懂了,完全懂了……庞学博正是遵循了儒家之道,以直报怨,当怒则怒!”

檀缨咧嘴道:“我们自会以直报怨,但为什么不等他多说一些,多露出一些破绽再报?”

“等?再等他就说尽了!”

“说尽了更好。”檀缨暗暗抬手一斩,“他根本不知道这套说辞里埋了多少坑。”

“……你有把握?”

“自然有。”

与此同时,檀缨老远看到首席的姒青篁探着身子,远远地递来一脸狐疑的神色。

【你不告诉我的事情,跟这个人说了?】

檀缨只摇了摇头,做出一个钱袋被掏出来的手势。

姒青篁这才淡定了一些,但很快又露出些许怒意。

【他是小偷?】

檀缨点头。

姒青篁接着一阵唔唔,似乎是展开了心理斗争。

虽然生理上很反感檀缨。

但创想被盗走,还被用在这种地方出风头……

这已经不是反感了,简直想吐了。

片刻后,她终是扛着不愿,远远与檀缨鼓嘴握拳。

【我会帮你。】

檀缨一哼。

【我要你帮?】

姒青篁一狞。

【???】

檀缨张嘴鼓舌。

【哇啦哇啦哇啦哇啦哇啦】

姒青篁气得跺脚扭头。

给脸不要,不帮你了。

这边,全场悉听之间,黄洱已将“地圆说”讲了个大概,躬身请道:

“以上论述颇为粗糙,许多细节之处,还需详论。

“待清谈过后,学生会配上图示,将其整理为论文,呈交给老师详阅。

“学生的创想说完了。”

虽然他声明自己说完了,全场却依然安静。

范伢此前说,如果太过冗长,或并非独创,会打断他。

现在看来,并没有这个担忧了。

相反,在场者无不陷入了沉思。

坐在这里的人,多是思维活跃,愿意接受各种观点的人。

因此一旦顺着黄洱的论述想下去,便会不自觉地沉浸推演。

去掉大地的特殊性,不以其为中心,将其视为一个与日月形体无异的球体。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跨越。

又是一个极伟大的跨越。

即便是墨家先贤们设计出的那些图景,也从未有这样一幅。

终于。

范伢亲自打破了沉默。

“极好。”

他甚至有些激动地望向黄洱:“上等之上。”

黄洱顿时大喜,满面潮红。

这么简单的???

他继而梳袍理袖,昂首傲然视向左右。

看到了么?

下一世春申君——洱子!出世了!

范伢同样也略显激动,伴着粗重的呼吸向左右解释道:

“这个创想必然还很粗糙,我初听片刻,便已想出很多难以自洽的地方。

“但与此同时,随着将日、地、月视为球体,相互环绕而行,这竟也让一些困扰我多年的问题,颇有通悟。

“面对一个如此不成熟的创想,我不该下任何定论。

“但我切实地感觉到,这席话过后。

“我与天道,更近了。”

呼!

全场唏嘘。

不可能有更高的评价了。

不可能再有了。

最边缘,最遥远的那个位置。

嬴越更是几乎要将桌角掐碎。

这个荣誉是檀缨的!

明明就是檀缨的啊!!

“现在……总可以……站出来了吧?”他紧咬着牙问道,“你要等范子把赞扬的话全部说完么???”

他话音未落,却见范伢直至黄洱身前,甚至躬了一些身子请教道:

“黄学士,你又是怎么想到如此创想的呢,当时在与友人讨论什么呢??”

“啊……这个……”黄洱可见地慌乱了一些,僵僵解释道,“当时在讨论影子为什么偏北……”

范伢面色一扬:“是个好问题!再简单不过却又再玄妙不过的问题!”

话罢他再难抑制住冲动,当场问道:

“虽然以我的身份,不该在此质询,但有几处细节,我实在是片刻也无法忍耐,现在就想请教你。”

“这……”黄洱咽了口吐沫,“老师请。”

范伢:“何来昼夜之分?”

黄洱:“应是……应是地球绕太阳而行,位置不同导致的。”

范伢:“地球一年才绕太阳一周,如此说来,我们应是一年才过一日才对。”

黄洱:“啊……是……这一点学生未及细想……”

范伢:“这是重中之重,大漏洞,应当细想的……此外,按你之说,四季又因何而生?”

黄洱:“这……这也是因为位置……”

范伢:“既然地球与太阳都是球状,那么无论相互处于什么位置,阳光不都是均匀地照在地球上么,为什么会有四季呢?”

黄洱:“这……学生也未及细想……”

范伢:“……这也没想么?那下一问,你说月绕地而行,这才有圆缺,这又是为何?”

黄洱:“学生……这也未及细想……”

范伢:“这难道不是因为在有些状况下,地球刚好挡在月亮与太阳之间么?所谓月缺,不正是地球投射在月亮上的影子么?”

黄洱:“老师明悟,当真明悟!”

范伢:“唉……这哪里是什么明悟,是在你的点拨下,瞬间圆满了想过千万次的问题罢了。”

至此,短暂的提问戛然而止。

“如此看来,我也无须再问了。”范伢虽不似最初那样激动,但还是赞许道,“黄学士之说尚难自洽,恐难列入上等之上,上等却也足矣。”

话罢,范伢也不顾谦让,正襟问道:“我是墨家的范伢,黄洱,你愿意……”

正此刻!

“啊唔唔唔啊!唔唔啊!!!”

一连串短促的少女唔叫突然传来。

唔者正是疯狂抓头而起的姒青篁。

她本来已经决定不帮檀缨出头了。

但眼见范伢要收黄洱为徒,她早已憋得浑身发痒,情急之下慌不择言,竟以唔叫明志。

事已至此,姒青篁再无退路,便也不管不顾扶案而起,闷着头快速说道:

“司业且慢!这学说是黄洱盗来的,正因如此,他才无法回答司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