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作者:南希北庆

这东京的田地,如今的均价大概是在三四贯左右,但是拿去抵押的话,基本上都是要折半算的,也就是一两贯钱,这是行规,就是再与马家关系好,也不可能破这例的。

一顷土地是一百亩,以两贯来算的话,一顷土地就是两百贯,五百顷差不多也就贷款十万贯出来。

但这几乎是慈善机构一半的家当。

虽然之前张斐已经跟他们说过,要抵押土地套取现金,账目上没有这么多钱,如果等着每年粮食丰收,这黄花菜都凉了。

但是没有人想到,张斐出手这么狠。

直接就是十万贯起步。

这个数目,令大家又心生胆怯,虽然这足球前景的确可观,但是值不值得投入这么多钱进去。

大家纷纷瞅了瞅陈懋迁和樊颙,暗示他们,你们关系好,你们来说。

“三郎,这比赛要不了这么多钱吧?”陈懋迁试探性地问道。

张斐道:“要组建足球比赛,奖金是重要的,明年我打算拿出一万贯来做奖金,吸引他们组建球队来参赛。再加上场地租借费用,以及比赛用球,人工费用,我大概算了算,可能需要差不多两万贯。”

“一万贯的奖金?这也太多了一点。”

“别说一万贯,就是一千贯都会有人来争的,今年齐云社拿到的奖金也就是六百来贯,都从未超过一千贯。”

......

到底这只是一项娱乐,又不是酒、粮食,这些人们离不开的消费品。

张斐解释道:“不是说谁赢了,谁就得一万贯,这是奖励所有队伍的,每支参赛队伍都能够拿到一些费用的,同时里面还包括一些比赛支出,而第一名就只得两千贯。”

《只得》?

你这个“只得”,用得可真是霸气啊!

大家都有些无语了。

张斐只能继续解释道:“这只是刚刚开始,咱们得拿点噱头出来,如果无利可图,我们就无法吸引更多参赛队伍,等到我们组建完足球联赛后,奖金的话,我们到时会再根据所得利润做安排。”

樊颙立刻道:“可是三郎,俗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一开始奖金定这么高,将来想减就难了。”

张斐笑道:“首先,无论奢俭,到时他们是别无选择,我们是占据主动权。其次,我估计也不需要减多少,这其中的利润是非常可观的。”

那木材商人周延就道:“这足球比赛能够赚这么多钱吗?算一场比赛有一千个人看,利润也就那么回事,估计还不够还利息的。”

其余人纷纷点头。

贷款还得还利息啊!

十万贯的利息,可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门票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利润。”

张斐笑道:“你们不要忘记,之前我说我们贷款十万贯,但是在比赛方面,我们只用两万贯。其余八万贯则是用来投入到足球周边的行业,当然,这里面还包括活字制作作坊,以及车马租赁。”

“足球周边的行业?”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比如说球的制造,比如说服饰,比如说球鞋,等等。”

“这些又能赚多少钱?”陈懋迁不解道。

张斐道:“一旦足球盛行,这些商品必将大卖,成为我们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除此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投入,那就是赌球。”

“赌球?”

“你们不知道洪家赌坊针对这场比赛开庄下注么?”

“当然知道。难道这是三郎你......!”

“错,不是我,而是慈善机构投入的钱,这一场比赛,我们估计能赚个一两千贯吧。”

一两千贯?

这等于将奖金给赚了回来啊!

这玩意确实是吸金利器啊!

有这个兜底,那...那倒是可以玩大一点。

樊颙突然咳得一声,小声提醒道:“三郎,你这买卖虽然是好,但...但是得低调一点,不能光明正大的干。”

张斐问道:“为何?”

陈懋迁急道:“这还用说么,咱们到底是打着慈善的旗号...不是的,我是说,咱们到底是在做慈善,却将这慈善的钱用于赌博上面,这会有损咱们的名誉。”

说着,他又补充一句,“当然,我是支持的,只不过我认为得低调一点。”

张斐却道:“这不可能瞒得住,也无法低调。”

“此话怎讲?”

“很简单,我们的账目是完全公开的,官府时不时就会派人来抽查,这怎么瞒得住。不过...。”

张斐一笑,又道:“你们也放心,这慈善赌博是慈善,而不是赌博,你们想想看,这赌博赢来的钱,也是用去做慈善的,又不是谁拿去享受,他们要对此不满,他们倒是拿点钱出来捐赠啊!”

如果真的拿去做慈善,这个确实不怕他人饶舌。

但问题在于,大家心里不是想做慈善啊!

“全部都拿去做慈善......吗?”

纸铺商人黄灿小声言道。

大家纷纷瞄向张斐。

一群蠢货,这话能明着说吗?张斐却当没有听见,“对了!我的事务实在是太忙了一点,故此我打算让樊大郎来协助我,诸位没有问题吧?”

樊颙立刻道:“当然没有问题。”

话一出口,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

你儿子,你当然没有问题啊!

张斐又道:“这足球比赛可不是一门简单的买卖,需要充足的人手,管理很多事情,这招人方面就交给各位了。”

对呀!当初说好的,这工资可是主要的利益输送啊!

大家齐齐点头。

这回大家都没有问题了。

一碗水可得端平。

张斐道:“但是我也有言在先,能力决定一切,毕竟这慈善机构关乎每一个人的...爱心,要是能力不足,甚至连累我们赔钱的,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是是是,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其实张斐不这么说,他们也会相互监督的,毕竟这是大家的钱。

张斐又向樊颙道:“樊员外,我觉得看球不喝酒,等于没看球,我希望你们白矾楼能够酿出一种便于看球时喝的酒。”

看球喝酒?这主意倒是不错啊!樊颙先是眼中一亮,但旋即皱眉道:“看球不可能前面还摆放着一桌菜,没有下酒菜,这酒喝着也无趣啊!”

张斐笑道:“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但如果能够酿造出来,我相信一定会大卖的。”

樊颙直点头道:“行行行,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张斐点点头,又向都快要流口水的陈懋迁道:“陈员外。”

“在!”

陈懋迁差点没有来个立正。

张斐道:“我们到时可能需要很多店铺,贩卖与足球有关的制作品,所以,店铺方面的事宜,就委托你们了。”

陈懋迁点头道:“没问题。”

张斐又道:“到时还有皮革,绸布,等等,到时咱们在具体讨论讨论。”

富商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懂了!

全都懂了!

这肉到底是烂在锅内。

那就无所谓啦!

这么一看的话,足球比赛值得一弄,要不搞大一点,这利益怎么输送啊!

若是就弄一个活字印刷作坊,这利益输送太明显了一点,只要朝廷不傻,那绝对看得出,而这足球比赛,利益是非常复杂的结构,这里面有着大量的操作空间。

他们其实对于慈善机构的预期是比较低的,主要就是避税,能不能赚钱,这个他们还没有抱很大的希望。

张斐道:“大家还有意见吗?”

一众富商纷纷摇头。

张斐又道:“那行,到时让樊大郎去跟马家谈判,看看这借贷该如何操作。”

“这要是利息太高,咱们可不能要。”

虽然肉是烂在锅里,但是大家还希望自己能够多分一点。

马家简直就是躺着赚,这利息要还是太高,那就过分了一点。

谈及完这利益输送的问题,这些捐助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们都走啦!”

这些富商刚走不久,许止倩就挽着高文茵入得厅堂来。

张斐故作诧异道:“止倩,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足球比赛挺无聊得,把你给闷坏了。”

高文茵抿唇,浅浅一笑。

许止倩笑吟吟道:“我闷坏了不重要,重要是大家爱看就行。”

张斐鄙夷道:“你之前的态度呢?”

“我的态度也从未改变啊。”许止倩双峰一挺:“我的态度就是担心你失败,希望你成功,你的足球比赛能够成功,我开心还来不及。”

张斐一翻白眼,“你这就玩赖了。”

高文茵小声帮腔道:“三郎,许娘子确实也是关心你。”

“就是。”

许止倩道:“而且当初可不止我一个人,认为你这足球不会成功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儿那些人跟着了魔似的,就连我的姐妹都是如此,你知道原因么?”

方才这个问题可是一直困扰着她。

那些观众,包括她的姐妹都太疯狂了。

张斐反问道:“你没有着魔吗?”

“没有!”许止倩轻轻摇头。

张斐愣了下,问道:“你当时有在看比赛吗?”

许止倩眼波流转:“我在关注大家的反应。”

“原来如此。”

张斐笑道:“下回你认真去看比赛,最好是有支持的队伍,你就能够体会到其中的魔力。”

“是吗?”许止倩如今可没有底气再去质疑张斐,又问道:“你们已经商定投钱到这足球比赛里面了吗?”

张斐点点头。

“那你们打算投多少钱?”

“十万贯。”

“十万贯?”

高文茵惊呼一声。

许止倩惊呆了,“这...这么多?”

张斐笑道:“如果连十万贯都容不下,那我也就不会选择弄这足球比赛了。”

许止倩又有些担忧了。

这简直就是孤注一掷啊!

然而,现实却告诉许止倩,足球绝对值得期待。

这足球比赛的火爆很快就从鞠城延伸到坊间,毕竟今日去看比赛的可不只是什么达官显贵,各个阶层的人都有。

故此,今夜各大酒楼,茶肆酒馆,全都是在议论这足球比赛。

包括白矾楼,樊颙全看在眼里,也赶紧让人,想办法酿造出一种适合看足球的酒来。

但他们倒不是在议论这蹴鞠好,还是足球好,而是在议论当时侍卫马输得多么可惜,那曹栋栋又是多么无耻,并且疯狂地吐槽那裁判,以及那平局制度。

这令那些不屑一顾的纨绔子弟,很是纳闷,这足球比赛,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要说好吧?

人人都在骂,真就没有一个人在夸的,谈及这比赛,人人都是一肚子怨气。

可要说不好吧?

几乎每个人都在谈论这足球比赛,什么任意球,角球,越位。

还有人将在布上给大家模拟何为越位,以及当时双方的阵型,同样的,大家对此也是争论不休。

然而,相比起坊间的火热,朝中议论足球比赛的官员倒是非常少,毕竟王安石变法已经开始,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娱乐上面。

尤其是在这场比赛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小插曲,就是王安石、司马光正式向皇帝举荐张斐。

而且,当时大家也都看得非常明白,二人都想将张斐争夺到自己这边来。

这二人可是代表着革新派和保守派。

王安石那边的人倒是不觉意外,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张斐就是王安石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令保守派成员感到非常意外。

其中就包括协助司马光司法改革的两大助手,刘述和齐恢。

“司马学士,那张三之才,我倒也不否认,但他显然是支持王介甫的,咱们又何必去白费功夫。”

刘述很是困惑地问道。

他和齐恢上回倒是没有被贬黜,原因就在于司马光认为检察院当时缺乏帮手,而他们两个是刑部和审刑院的官员,本来就是律法官员,苏轼找他们商量,这是情有可原的。

司马光道:“张三曾几番支持过王安石不假,但是你们也不要忘记,他也曾帮助过我几回。”

齐恢马上道:“可见这小子是狡猾得很,两边讨好,是不值得信任。”

在革新与保守之间,张斐确实没有明确表态过,但从他的一些行为来看,显然是更倾向于变法。

主要就是那场祖宗之法的官司,以前的祖宗之法,是捍卫祖宗定下的制度,而在那场官司后,张斐给祖宗之法注入变法基因,论点就是革除弊政,如果不变法,肯定就无法革除弊政。

相对而言,保守派并不是那么信任张斐。

司马光道:“但是有一点,他是从未变过。”

“哪一点?”

“就是在捍卫律法一事上面。”司马光扫视他们一眼,“在这一点上,他甚至做得比你们都要好。”

二人顿时羞愧不语。

这个确实是没得辩,虽然张斐总是赢,但他始终是基于律法去赢得胜利的,而不是弄什么歪门邪道,赢得是光明正大。

倒是他们,时常将律法抛之脑后,妄图以权势压住张斐。

毕竟如今是有着官尊民卑的传统,张斐到底是一个屁民,有些话出自张斐之口,就是不应该的,这是在挑战官老爷的权威。

而且,话又说回来,他张斐无权无势,也只能依靠律法。

在一个本就不公平的制度下,去强调公平,听着总是有些奇怪。

司马光又道:“而上回检察院一桉,我们就是输在这一点上,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捍卫律法,我们又凭什么去监督制置二府条例司。

张斐的才能,以及其对司法的见解,是能够弥补我们的不足。如果张斐愿意帮助我们完成司法改革,那将会是如虎添翼。”

说着,司马光见这二人还是有些疑虑,于是又补充道:“如果张三真的完全投靠王介甫,那么他将能够为王安石提供规避律法监督的手段,这对于我们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此话一出,刘述、齐恢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张斐是否加入他们,其实他们并不是那么看重,但是他们真的忌惮张斐加入王安石那边,目前他们的布局是在地方上,唯一能够阻止新政的,就只有司法。

那么张斐确实比较关键。

这此消彼长,伤害翻倍啊!

刘述问道:“司马学士有办法令他辅助我们完成司法改革吗?”

司马光自信地点点头:“他去制置二府条例司,所能发挥的作用是极其有限的,但是若加入我们,他将能够大展拳脚。但是你们也得放下对张三的成见,别成天想着给他教训。”

刘述不禁自嘲地笑道:“还给他教训,他不给咱们教训,咱们就得烧高香,得罪他的,好像没有一个是好下场。”

这回谷济也废了。

在朝廷命官中,这都已经是第三个受害者了。

哪怕是司马光不说,也不会再有人傻到为了一丁点小事去找张斐麻烦。

当然,如果将来张斐参与到朝政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司马光长叹一声:“其实如王文善、王鸿、谷济等人,他们并非是输给张斐,而是自找苦吃,他们老是想着以权势压人,甚至都不惜违法,违规,再加上他们平时并不洁身自好,故而才被张三反戈一击,其实与张三有矛盾的人,远不止他们三人,为何其他人无事,你们也得从中吸取教训啊!”

刘述、齐恢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三人基本都是一屁股屎,只要权势压不住张斐,他们将会很被动,因为张斐就一个政治素人,除了地位卑微,基本上没有什么被攻击的点,而地位的话,他又有许遵、王安石、司马光撑着。

在司马光的建议下,这保守派内部也达成一致意见,就是尽量去争取张斐,但主要目的却是,不希望张斐加入王安石阵营。

随着革新派、保守派的争夺,使得身在坊间的张斐,赢来了一个相对不错的外部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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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不表态,那么双方都不会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可以专心开始自己的商业布局。

比赛后的第三日,新闻报就发表文章,庆祖慈善大赛的圆满结束。

所捐之前,一文不少。

双方各进两球,共四球,慈善机构将会拿出四百贯来捐助百姓过冬物资,并且稍后还会公布所捐助的名单,方便大家去督查。

此番举动倒是令不少人对慈善机构有所改观。

这好像是真的要做慈善。

同时,再拿出一千贯,分别捐助给警署用于研发警察的装备,以及捐助给侍卫马,用于修建校场。

这两日大家都还在议论这事了,之前讲明,胜者将得一千贯,而如今是平局,这钱会不会不捐了。

完全是有可能的。

但是慈善机构还是拿出一千贯。

这也令不少人竖起大拇指。

是条汉子。

但这只是开胃菜,慈善机构正式命名为此事大宋慈善基金,总部设于白矾楼,将会拿出一万贯来作为奖金,以及举办足球联赛。

一万贯?

这绝对打破奖金记录啊!

进士第一,也拿不到这么多奖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