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文彦博不是建议司马光,而是在提醒司马光,让他要做好准备。
这文彦博看得是非常透彻,王安石的新法,那是国家需求,而司马光的司法改革,更多是政治斗争需求。
如果没有新法,不会有人认为咱们大宋还需要司法改革。
这个司法改革,纯粹是出于对抗新法。
仅此而已。
也就是为什么,司法改革明明已经触犯到既得利益者,但所遇到的阻力还不是非常大。
原因就在于,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中坚力量,都已经集结在司法改革的大旗上,包括富弼后来都参与进来。
他们就担心如果将司法改革干掉,会间接伤害富弼、司马光等人,这等于是在削弱阻止王安石的力量,将会使得王安石一家独大。
有趣的是,这同时也减轻王安石变法的压力,因为还是大臣是更受不了司法改革,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果断站在王安石这边。
还有些人,则是认为如果将新法干掉,司马光也是一家独大,司法改革也无人制衡。
这些既得利益者,他们更喜欢见到新法和司法改革玉石俱焚,两败俱伤。
所以,他们肯定会要求司马光利用司法改革阻止青苗法。
要知道当大家得知王安石准备出台青苗法,反对新法的声音也是达到高潮,尤其是保守的骨干力量是坚决反对,如刘述、齐恢等人。
如果司法改革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大家支持司法改革的理由是什么,那我们还不如去支持新法。
因为财政是有真困难,是真的需要改变。
而司法在宋朝的政治体系中,还算是表现的非常不错。
司马光也明白过来,这得赶紧写信给张斐,让他做好准备,可能最终还是会落到他头上的。
而此时张斐也才刚刚在河中府站稳脚跟,至少他已经获得西北几大将门世家的支持,这可是非常关键的。
他得赶紧将皇庭建设起来,多展现皇庭的好处。
如法援署、法学报、法学院这都是当务之急。
此时皇庭大门前的空地上,正有着上百号工匠敲敲打打。
“我们这里会录事巷不一样,不会将所有书铺都放在一起,而是会相隔开来,这,这,还有那里,都是未来的书铺,给李行首的一个面子,让你们先选。”
张斐一边向李敏说着,一边指了指好几处。
李敏讪讪道:“张庭长,这这朝廷的政令还未下来,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如今就开始兴建店铺,万一不成,那那可如何是好。”
他现在连争讼的权力都没有,还得窝在法援署,他哪里敢要店铺。
张斐呵呵道:“你不会以为你能买得起这里的店铺吧?这都是皇庭出钱建的,暂时与你们无关,到时我们建好,再出租给你们,你们可以不租,这都无所谓的,但是这租金定然是不便宜,你们也得做好准备。”
李敏一听,稍稍松得一口气,又打探道:“会比录事巷还贵么?”
张斐笑道:“一定的。”
李敏惊讶道:“比京城还贵?”
张斐笑道:“京城贵的那是地段,汴京城内是寸土寸金,但这里贵的是价值。在京城,珥笔还是要受到诸多限制,但是在这里珥笔所能发挥的作用,是远胜于京城,而且,所涉及到的官司数额,肯定也远超京城。
要知道这河中府可是交通要塞,包括盐在内的大量货物都会在这里交易,所产生的财产纠纷,肯定也是要多过京城的,且法制之法是更有利于处理这些纠纷。
到时这里必然是寸土寸金。你最好是赶紧选好,否则的话,可能到时连店铺都找不到而来。”
李敏偷偷瞄了眼张斐,心里也在犯嘀咕。
租金倒是好说,但关键你得给我争讼的权力啊!
“张三!”
“三哥!”
听得两声叫喊,张斐回头一看,只见曹栋栋、马小义、符世春这警署三巨头下得马来,将马鞭让涛子他们身上一扔,便往这边走来。
李敏也识趣的告辞了。
张斐立刻将李四叫来,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哎!”
李四点点头,立刻往皇庭里面跑去。
“张三,你这里会见勾栏瓦舍么?”
来到面前,曹栋栋便是期待地问道。
张斐一翻白眼,道:“你开什么玩笑,我这里寸土寸金,要弄勾栏瓦舍,不得将底裤都给赔了。”
马小义好奇道:“三哥,这勾栏瓦舍都得赔钱,那你这里打算卖啥?”
张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人头?”
曹栋栋惊呼道。
“我去你的。”
张斐瞪他一眼,“你在想什么,是智慧。”
“?”
曹栋栋打量着张斐,“你疯了吧,这能有勾栏瓦舍挣钱?”
符世春笑道:“那也不尽然,白矾楼做了数十年的买卖,才有今日的规模,可你看汴京律师事务所才多年,所挣的钱已经不比白矾楼少了。”
“还是小春哥聪明。”张斐呵呵一笑,“没有什么货物比智慧更值钱。”
“我才不信。”
曹栋栋哼了一声,见没有勾栏瓦舍,但也兴致缺缺,又问道:“对了,你找咱们来作甚?”
张斐道:“走,我们去那边说。”
他们来到一个大柳树下,只见这里放着几张方桌,一旁棚下的伙计,立刻端来一壶凉茶,给他们斟上一杯。
等那伙计离开后,张斐便问道:“你们警署现在筹备的怎么样?”
符世春道:“非常顺利,就如你预计的那般,永兴军方面给予我们警署极大的支持,无论是人,还是钱,他们都是满口答应。”
曹栋栋得意地呵呵道:“我老曹家在河中府还是有些人脉的。”
张斐只是笑了笑。
还真不是曹栋栋吹牛皮,原来那赵顼是通过曹评,让军方尽量配合警署,警署招多少人,就转移多少军饷过去。
符世春问道:“我们先招多少人?”
张斐道:“五千。”
“才这么一点?”马小义立刻道。
张斐道:“才这么一点?小马,你想要多少?”
马小义大咧咧道:“至少也得上万,咱们在汴京可都是这么干的。”
“那是特殊情况,在这里可不一样。”
张斐没好气道。
正说着,李四突然跑了够来,喘着气地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张斐。
张斐接过来,扔到曹栋栋面前,“给。”
“这是啥?”
曹栋栋忙不跌地拾起。
张斐道:“这是皇家警察的执法手册,里面是规范皇家警察在执法时的一些行为准则,毕竟你们皇家警察是冲在第一线的,且人又是最多的,若有人要对付我们公检法,你们警署肯定是首当其冲,必须要严格遵守纪律,得有一个行为规范,若是发生纠纷,自也不用担心。”
既然要将这皇家警察打造出一支能够征战的精锐之师,在张斐看来,纪律是重中之重,这本执法手册,是他亲自为皇家警察的量身打造的。
符世春听得眉头一皱,半开玩笑道:“张三,你这算不算干涉我们警署?”
张斐神情一滞,忙解释道:“这是我给衙内的,又不是给你们警署的,我可是衙内的大珥笔,理应为其服务,这手册也是根据衙内平时训练皇家警察而制定的。”
“是吗?”
曹栋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是我的大珥笔,又是根据我的训练法写得,那这小册子可就应该算我的,警署若是要的话,可也得付版权费。”
“啊?”
三人同时惊讶地看着曹栋栋。
这思维跳跃的,就连张斐都有些跟不上。
曹栋栋又道:“不过本衙内不在乎这点钱,就免费赠予警署吧。”
说着,他嘿嘿一笑,如获至宝般地抚摸手中那本小册子,“下回记得写上我的名字。”
想到将来那些皇家警察都得看自己署名的小册,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是捂住嘴着笑。
张斐呵呵两声:“我倒是无所谓,但我觉得衙内还是应该慎重,到时写了衙内的名字,衙内自己要不遵守,那岂不是更加糟糕。”
曹栋栋哼道:“你可真是太小瞧人了,有涛子在,本衙内怎么可能不遵守。”
张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招是谁教你得?”
“你啊!”
三人异口同声道。
张斐嘴角抽搐了下,看来我还是更适合当珥笔,咳得一声
:“我还是跟你们讲解一下,这手册的内容吧。”
“等等会!”
小马一本正经道:“三哥,其实其实平时都是俺在训练皇家警察,是不是也得写上俺的大名。”
“!”
这好不容易打发掉三人,都已经快傍晚时分,张斐正准备起身离去时,大狗突然走了过来,“张庭长,我们的人发现检察院最近再调查一桩案子。”
张斐稍稍一愣,问道:“什么案子?”
大狗道:“是关于一个伤残士兵抚恤金的案子。此案倒也算是稀松平常,但是可能会牵扯到不少官员。”
张斐眉头一皱,立刻问道:“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大狗摇摇头道:“确实有这可能,但目前还未查到。”
张斐叹了口气,道:“不管是与不是,我们都要面对,你将此案有关消息整理好,及早交给我。”
大狗点点头,旋即问道:“检察院方面不会给张庭长商量么?”
张斐道:“根据制度,除非他们决定起诉,否则的话,不需要跟我商量。”
苏辙一开始没有找他,肯定是要按照规矩办事,他估计在起诉之前,不大可能会找他商量。
经过这三场官司,大家对于公检法的权力,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也知道这公检法绝非朋友,这公检法的一举一动,也都大家的注视中。
检察院稍有动作,韦应方立刻得知消息。
“听说检察院正在调查一桩有关伤残士兵的抚恤金?”
韦应方向曹奕言道。
曹奕道:“我也是刚刚得知。”
“刚刚得知?”
韦应方问道:“这不是你所为?”
曹奕赶忙解释道:“这真不是我干得,我也没有那么傻,这时候出手,那谁都会怀疑的。”
韦应方眉头一皱,“难道只是一个巧合。”
“我看巧合也谈不上。”
曹奕摇摇头,道:“韦通判可以去军中看看,那些士兵可都在夸赞皇庭,此时有士兵去找检察院伸冤,也是很正常的。”
韦应方审视了一番曹奕,又问道:“那你说,咱们该如何应对?”
曹奕道:“此事可与韦通判有关?”
韦应方立刻道:“我与此事没有半点关系。”
曹奕道:“既然与韦通判无关,那不如就由着他们去查,咱们静观其变,他们得罪的人越多,那对咱们就越有利。”
检察院。
苏辙拿着一块松松垮垮的棉布,“这是他们用过多年的吧?”
陈琪摇摇头道:“这是没有用过的。”
苏辙又问道:“这布能做甚么?”
“这这我也不大清楚?”陈琪道:“他们那边是说,官府财政困难,只用这布帛来当做军饷,发给士兵的家属。”
苏辙眉头一皱,又问道:“那关于抚恤金方面呢?”
陈琪道:“恤养司那边说,由于财政困难,他们得优先给与那些阵亡士兵的抚恤金,陈光是属伤残,故而没有及时发给他,但是他们也找郎中为陈光治疗残肢。”
“这手都已经断了,还能接回去不成。”
苏辙听得都笑了,“这每年财政十有七八都是用在军费上面,他们竟然还以此为理由,可真是岂有此理。”
陈琪道:“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每月都以布帛充当军饷,这未有违反我朝制度,我朝有明文规定,若有钱粮不足,可用盐、布代替,只是这布帛真是粗制滥造,根本无法换钱。至于抚恤金方面,他们说要先照顾阵亡者,咱们也没有办法,因为根据朝廷制度,抚恤制度也是阵亡者为先。”
王申道:“要不咱们去找他们说说,让他们先补足陈光的军饷,否则的话,我们就将起诉他们。”
陈琪皱眉道:“他们不见得就会答应。”
苏辙叹道:“就是答应,这也很难办。因为就是补足这一笔钱,陈光也难以还债,到头来还得卖妻卖儿。”
王申道:“总不能让官府帮他还债,然后再给他一笔钱,这官府是不可能答应的。”
苏辙沉吟半响,道:“既然他们表面上并没有违反制度,那我们也不要显得咄咄逼人,你先去找他们谈谈,看能否想个办法解决此事,若他们不答应,咱们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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