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如果您感到压力的话,我建议您不如看一下银行余额,说不定对您的心情有所帮助?”
云辰:……
汤校长的建议非常肤浅,但好像也很有效。
当云辰看到自己凌晨进账的四百万,实在再也说不出口任何抱怨的话。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有点儿太不懂事了。
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不再纠结。
带着百万富翁ing &千万富翁to be的英雄气概,云辰昂首阔步地从洗手间出来。从他这浑身的气派来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蹲的不是马桶,而是龙椅。
回到工位上,他轻哼着小调开始每天的办公。
和旁人想象的不一样,AI文案其实也是颇富诗意的,经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惊人之语——有时是令人惊吓,有时是令人惊恐,有时却也是令人惊喜、甚至惊艳。给AI审稿以及调试AI文案,就好像是在教小孩子作诗一样,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意趣。这份意趣是透明的,是天真的,也是多彩的。这就是云辰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
屏幕上出现一句AI写的文案:“这颗钻石,是摔碎了的月亮”,云辰不免会心一笑,并开始了润色工作。
这句话很有意思,但不能直接拿来当广告词用。
虽然云辰还是听喜欢AI文案这种有点别扭却也有点浪漫的美感……有时候会让云辰想起危衡。
打个不合适的比喻,危衡也不像凡人,倒像是摔碎了的月亮。
云辰把稿子改完,不理会老张那跟藏在鱼肉里的小刺一样的眼神,径自轻松拎包准点下班。
翌日清晨。
云辰坐上浮空车到公司顶层。在那里,他又遇见了令狐总。令狐总依旧坐他那辆拉风的蝙蝠车,瞧见云辰,就和他打了声招呼。
云辰实在没想到有一天能和大老板变成“点头之交”,这也全是托了那辆浮空车的福吧。这可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先敬罗衣后敬人”。
到了办公室,老张和几个同事在聊天,看到云辰进来,就嘀咕道:“看小云,又踩点上班了……”几个同事都点点头,看着云辰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敌意。
前几天,云辰推掉了老张的案子后,老张就开始兴风作浪。恰好,又另有一个老油条请云辰帮忙,云辰依旧推了。这一下,云辰就成了公敌了。老张拉拢几个老资格一起实行阴阳怪气攻击。
云辰这暴脾气,别人越说他他越犟。听得老张他们嘀咕,云辰便笑着大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几个人呵呵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是吗?”云辰说,“我怎么听到你们提起我的名字?”
老张也不是软脾气的,便笑眯眯地顶回去:“是啊!我们都说,小云上班和下班一样准时。”
“那是,”云辰点头,“新世纪就是要讲究效率,老作风是迟早要被淘汰的。”
这话把老张及几个老同事给气得憋住呼吸,冷笑连连。
现在提倡流动工位、自由办公,但人的天性就是要坐固定位置。办公室的格局天然泾渭分明,爱喝茶聊天的老油条聚在离茶水间近的区域,背对领导办公室的则是年轻同事们的工位区。
年轻的伙计们其实也有些烦这些不爱干活却爱摆资历的老油条,但也没几个敢像云辰那样刚。
看到云辰雄赳赳地从“老人区”走过来,晓月悄悄给他比了爱心,说:“你还真硬气。”
云辰笑了笑,说:“我不是硬气,我是坏脾气。”
晓月却说:“那些老家伙,不就是眼红你上季度的奖金比他们高吗?谁不知道那是因为你出了爆款文案。有本事他们也写一个爆款。”
“他们从不在实事上用功。”云辰呵呵冷笑,“就专抠迟到早退、倒茶敬礼这些细节找我的茬。”
晓月却也有些担忧:“你也别老这么刚。老张他们几个和主管关系好着呢。你得罪这一帮人,等于得罪主管了。”
云辰心里何尝不知道呢?
所以说,他很喜欢这份工作本职工作上的部分,却极其讨厌这份工作除了本职工作之外的所有部分。
转眼又是午休时间,云辰决定不在这办公室午休,到点就离开办公室。
从前云辰的工作午餐大多是营养剂,偶尔才打牙祭吃点“真东西”。而现在财政上宽裕了,他便天天中午出去吃好喝好再回公司。
他喜欢去公司附近一家中餐厅,并坐在靠近门廊的位置。旁边墙上挂着一盏长条的壁灯,云石灯罩黄铜灯,不比现在时兴的灯带那样白惨惨,光得太猛,这种天然材料做的灯透出的光线自然又柔和。
云辰正坐在那儿就餐,对面却走来一道高挑的身影。云辰抬头一看,便见到一张俊朗小白脸,正是那位奥斯汀少爷。
奥斯汀说:“我能坐下吗?”
奥斯汀的语气有一种笃定,使他的问句听起来只是一种礼貌的措辞,他很自信自己并不会被拒绝。当然,像他这样的人的确很少被拒绝。
但云辰却眉头也不抬:“不能。”
奥斯汀说:“看在我给你打了四百万的份上?”
奥斯汀的态度软和了一些,使他看起来纯真无辜。云辰变得很难拒绝他,尤其是当他提到了四百万。
那可是四百万!
云辰便点点头:“坐吧,这顿你买单。”
“没有问题。”奥斯汀欣然坐下,在他看来,大约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云辰没好气地说:“你找我,又是为了危衡的事情?”
“你答应了我的。”奥斯汀盯着云辰,“我告诉你达西的事情,你帮我们家和危衡修复关系。”
“我说了,会想办法,尽量。”云辰耍起了太极欺负这个不谙世事的洋人,“你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
“我确实缺乏耐心。”奥斯汀理直气壮地应下来,“而且我的脾气还很差,你要是敢出尔反尔,我可不会放过你。罗莎家族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当然不好惹,”云辰抬了抬眼皮,“达西不就是你们家的么?”
听到“达西”的名字,奥斯汀的气焰顿时短了一寸:“对此我很抱歉。我也希望能当面和危衡道歉,代表我们家……”
云辰很怀疑奥斯汀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能不能代表他们家。但说实话,危衡也已经明确了并不会因为达西的事情而迁怒整个罗莎家族,危衡也说了不会排斥奥斯汀,那么云辰和危衡的态度也就是一致的。
云辰便说:“我已经替你转达了你的歉意,危衡说了会考虑和你见面的。但具体的安排让我们改天再说好吗?”
“改天是什么时候?”奥斯汀不满地说,“你别骗我。”
“没骗你。”云辰不自觉地安抚小孩的口吻和他说话,“我不是有你的名片吗?我到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
云辰和奥斯汀说话的当下,又有一道身影靠近。他的声音在餐桌附近响起:“这是云辰吧?”
云辰扭过头,一眼看到是他们公司的令狐总。
看到大老板,云辰下意识地站起来:“令狐总。”
令狐总朝他笑笑,挥挥手:“你也来这儿吃饭?”
“是。令狐总也来呀?”云辰客气道。
令狐总说:“陪客户来的,刚好从包厢出来看到你……”说着,令狐总眼睛往奥斯汀脸上转:“这是你朋友?不介绍介绍?”
云辰便说:“嗯,这……这是外国友人,他的名字叫奥斯汀。”
“奥斯汀,很美的名字呀,真是人如其名。”令狐总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朝奥斯汀露出大大的仿佛孔雀开屏的笑容,“你和小云是朋友?小云在我们公司一直很能干,我呀,很看好他的。”这话听起来是夸云辰,然而,实际的意思,其实是显摆自己是云辰的老板。
但奥斯汀仿佛听不太懂这个潜台词,也没心思应付这个陌生人,便只冷淡地点点头。
令狐总看奥斯汀反应平平,便知道这美人不好拿下。他看了一眼包厢的门,想着自己还得回去陪客户,便不再继续撩汉,只跟云辰与奥斯汀客套两句就回去了。
令狐总走后,奥斯汀便和云辰共进午餐。吃完之后,奥斯汀点击自助餐单,满脸好奇地说:“这个怎么结账?”
云辰看这位大少爷连自助结账都不会,也不知道他家人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跑到亚洲来交朋友的,真不怕他被卖了?
云辰无奈笑笑,说:“没事,我买单了,这顿算我请了吧。”
奥斯汀瞪大眼睛:“这怎么可以?说好了是我请的。”
“下回你请就好。”云辰结账之后站起来,耸耸肩,“多大点事儿。”
奥斯汀似乎很少接受这样的招待,还有些无所适从。
云辰回到家中的时候,危衡也不在。他这样准点下班,倒是有点百无聊赖了。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云辰换上睡衣,在床上躺下,下意识地想起汤校长交待的亲密任务。
云辰望向信息墙,只见墙上依旧是那一条:“亲密任务:同睡”。
看来,汤校长并没有颁布新任务啊?
然而,汤校长今天却郑重其事地要求他履行任务,实在有些奇怪。
他不免嘟囔道:“要是危衡工作太忙不回来和我睡觉,那岂不是完成不了任务?”他突然想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会扣钱吗?”
“不会。”一道平静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云辰吓了一跳。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回头看见危衡站在床边。
危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因为训练有素所以走路无声,在云辰注意不到的时候来到床边,并听见了云辰的自言自语。
想到自己嘟囔的蠢话被危衡听了去,云辰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就是自言自语……”
“没关系,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出。”危衡平静地说。
云辰想了想,又问:“那……那你今晚要和我入睡吗?”
“是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危衡说。
云辰摇头:“我怎么会介意?”
“或许我应该说得更确切一些,”危衡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裸睡的习惯的话。”
云辰:“……蛤?什么、什么裸睡?”
“裸睡,l-u-ǒ裸,sh-uì 睡,”危衡一本正经字正腔圆地拖长音节解释道,“指的是光裸着身体进入睡眠的一种睡眠习惯,一般来说……”
“打住。”云辰打断危衡的话,“我知道什么是裸睡……我只是惊讶……那个……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因为我本来并没有这个习惯。”危衡回答。
危衡本来并没有裸睡的习惯。
这是加入太空军之后才养成的。太空战士一般会在休眠舱、治疗舱、漂流舱或是其他特殊胶囊舱里睡觉。因为在这种特殊舱里,心脏附近的区域都要贴上电磁贴片,所以他们入眠的时候不会着上衣。久而久之,大部分太空战士们都养成了裸睡的习惯,危衡也不例外。
听完危衡的解释,云辰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合理。看着云辰变幻的表情,危衡说:“如果你很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尝试再次改变我的睡眠习惯。”
“不……”云辰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了一个“不”字。他摇摇头,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说:“就按你习惯的来吧!”
“谢谢。”危衡一板一眼地道,“如果给你造成困扰了,请你即刻告诉我。”
“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困扰吧……除非你睡相很差。”云辰半开玩笑说。
“那不会,你可以放心,”危衡认真回答,“我一直睡胶囊舱,睡眠状态如死尸一样,应该不会影响到你的。”
听到危衡这个形容,云辰觉得有些好笑,心情也轻松了几分,调侃道:“所以你说的其实也不算‘裸睡’?只是不穿上衣,顶多算个‘半裸’。”
“确实。”危衡答道,“如果完全不穿的话,会让你感到困扰吧。”
这点云辰倒是无法反驳。
“那我就不客气了。”危衡有点儿客气地说,然后弯起身体,低着头,双手搭在套头家居服的下缘,并将衣服往上卷起。
云辰愣住,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首先裸露的地方看——这种除衣的方式会让腹部最先露出来,只见危衡的腹肌沟壑分明,因为弯腰的状态,侧腰的线条也亮眼得过分……
虽然危衡说怕自己失礼,但现在看来,失礼的那个人是云辰:因为他实在是移不开眼睛。
在这么一瞬间,云辰的脑海里只浮现出苏联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写过一句话——
世界上没有比紧实的肌肉和新鲜的皮肤更美丽的衣服。
这话说得太对了。
云辰好像突然被送到世界上最美丽的衣橱面前,针针线线勾了他魂魄。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危衡已将衣服脱下,看到云辰发愣的样子,也是泰然自若:“需要我靠近一些,让你看得更仔细吗?”
听到这话,云辰的耳膜都要震荡,耳根蓦地发红。他赶忙撇开视线,如误入高级裁缝店的小贫民,那最美丽的衣裳别说是碰了,就是多看一眼都觉得不配。
“没关系。”危衡在床边坐下,说,“我看你似乎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
云辰正想否认,危衡却说:“这没什么问题。”
看到危衡如此坦然,云辰倒觉得自己要是继续不好意思那就真太不好意思了。云辰便转过脸,盯着危衡的腹肌,说:“你这身材真强大,是练的还是天生的?”
“两者皆有。”危衡看着云辰。事实上,危衡看云辰的眼神就和云辰盯危衡腹肌的眼神一样专注,只是云辰没有发现罢了。危衡从云辰的表情分析道:“你是不是想触碰我的身体?”
云辰猛地抬头,想说“不”好像也说不出来。他坦诚道:“实话说,是真的。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危衡道:“事实上,我对他人的想法还是很敏感的。”
“完全看不出来……”云辰嘟囔道。
因为危衡看起来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呆子。
危衡坦率道:“你可以触碰我的身体,没有问题。请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的朋友。”
云辰听到“朋友”二字,便觉得:对呀,大家都是朋友,这没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奇怪的变态,云辰脸色凝重,动作谨慎仿佛做实验。他一手放在危衡自然鼓起的肱二头肌上,一手划过危衡的那沟壑分明的腹肌。他碰触到的是温热的且极为结实的肌肉。掌心摩挲到蓬勃的力量蕴含在每一块安静排列的肌肉之中。那是一种属于人体的特殊的力量美感。
云辰莫名赞叹起来。但他很快想到什么,说道:“你的肌肉在放松状态也这么硬吗?你该不会在暗暗使劲吧?”
云辰虽然不健身,身上的肌肉量也乏善可陈,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正常放松状态的肌肉不可能这么坚硬,即便对方是人间兵器。
危衡诚实地点头。
云辰轻吐一口气:“我们之间就不用讲面子了吧?你放松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危衡依然诚实,“我无法放松,在被你触碰的时候。”
云辰愣了一下,危衡这句话突然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云辰和危衡在海边重逢的时候,他因为想从背后接近危衡而差点被危衡所伤。为此,危衡还特意提醒云辰,不要试图在背后“偷袭”他。
听到危衡的话,云辰谨慎地把手从危衡的肌肤上收回来。他好奇地说:“是因为你的‘防御属性’吗?被人触碰会觉得危险,所以被我碰触的时候肌肉会自然紧张?”
“我总是会尽量避免被别人触碰。”危衡部分同意云辰的猜测,“这已经形成习惯了。”
云辰觉得和光着身子的危衡面谈有点奇怪(尽管危衡穿了裤子)。危衡的身体就像是放在自习室的手机,让人忍不住想触碰但又会对这种想法充满负罪感。云辰便索性别过头不去看,自顾自地在床上躺下。
智能床垫便缓缓降下,顺着他的脊柱颈椎堆叠成适应他生理曲线的弧度,使他倍感舒适。
危衡也顺势躺下:“要关灯么?”
“关掉吧。”云辰闭上眼睛。
在声控之下,室内灯光柔和渐退,从暖光过渡到昏黄直至暗黑,仿佛模拟了落日加速的过程。
云辰心里依旧在意危衡为什么会养成这样的“条件反射”“自卫防御”。他嘟囔道:“是因为军校里受欺负了,才会变成这样子吗?”
危衡回答:“可以这么说。”
这个答案让云辰心酸。他忍不住转头去看危衡,却因为室内昏暗无法看清危衡的表情。他只能勉强看到危衡在夜里模糊却也不掩锋利的侧颜轮廓。
云辰愤愤然说:“该死的达西……”他话口未完就想起达西已经死了,心里突然一阵微妙感,自忖不宜与死者说恶语,便闭上了嘴。
然而,在黑暗中,危衡的声音幽幽响起,接过云辰的话头:“是的。”
危衡的声音很轻,飘飘散入黑暗里,倏忽已无踪迹。
在临睡前,危衡帮云辰设定了定时自然唤醒。
在设定起床时间的几分钟前,窗帘会逐层打开,让自然光照由暗逐渐过渡到明亮,室内音响设备便会播放自然流水声和鸟啼回环立体音,音量和光照一样由低到高,不至于让人骤然从梦中惊醒。
因为云辰的生物钟还算规律,所以在光照进入的时候,他就已经自然转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便看见玻璃窗上显示的一行字:
【亲密任务:以新婚伴侣的姿态拜访云辰父母】
云辰匆忙下楼,来到家里餐厅的时候,发现危衡已经坐在那里了。他面前摆着一个橄榄绿的琉璃水杯,杯子已见底,看来他已把早餐饮用完毕。
云辰看了一眼,问道:“你早上就喝营养剂?”
“是的。”危衡回答。
云辰在危衡的对面坐下:“这也太省事了吧?”
“我已经习惯了。”危衡回答。
在太空物资也不充裕,大部分士兵也都是吃营养剂过日子的,要大鱼大肉也不可能。云辰却有些心疼地说:“你都混到那么好了,也不享受一下。”
“我已经在享受了。”危衡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云辰微微皱眉,似乎是没太懂,只当危衡说的是和他一起住豪宅过好日子。云辰轻轻一叹:“你这人就是太老实了……”
危衡也皱眉,也是没太懂:“你不喜欢老实的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云辰摇头笑了一下,又说,“你看到亲密任务了吗?”
“看到了。”危衡答道,“我可以配合你和你父母的时间,等你安排,随时通知我就可以。”说着,危衡站起来,姿势笔挺得跟用尺子画的似的:“没别的事情的话,我要回军部了。”
云辰看着见底的水杯,又看了一眼穿戴整齐的危衡,推测道:“你早就吃完早餐、穿好衣服了准备要去军部,一直坐在这儿是为了要等我起床吗?”
“是的。”危衡坦诚道。
云辰无奈一笑:“你等我就是为了说亲密任务的事情?”
“不是。”危衡否认,“是因为新婚伴侣不能一早起来就看不见对方。”
云辰越发觉得好笑:“谁教你的?汤校长吗?”
“是的。”危衡说,“请原谅我昨日的粗心,我也是第一次当别人的丈夫。”
云辰噗嗤一笑:“我也是,估计我也有做不到位的地方。彼此理解吧。”
危衡微怔,似乎是没想到云辰会这么说。他定定看着云辰朝自己展现熟悉的笑容:“因为我也好像没有好好履行身为伴侣的义务。”云辰想了想:“像你昨天那么早出门、那么晚回来,作为伴侣的话,应该关心你是否劳累吧。甚至说,要先给你弄好洗澡的热水的什么的……”
“不需要,浴室智能恒温。”危衡顿了顿,“而且我习惯洗冷水。”
“说起习惯,你有很多习惯我都不了解。”云辰摸摸下巴,“这样可不行呀。”说着,云辰伸手点了点餐桌上的触控屏,召开“亲密任务”,手指划拉几下,在“亲密任务:以新婚伴侣的姿态拜访云辰父母”旁边追加一句“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
云辰的字写得很好,这在新世纪是很难得的事情。因为现在电子输入早已取代手写,写字成了如画画一般的艺术技能。
危衡看着那一行“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对云辰说:“我已经了解你的生活习惯了。”
云辰惊讶:“你是怎么了解到的?”
“也许因为你的生活太规律了。”危衡淡淡回应道,“更重要的是,你一直都没有变。”
云辰想来,好像是确实是这样。他咧嘴笑笑:“那你举例说说你了解到我什么习惯?”
危衡对云辰说:“比如说,你现在应该上班了。”
云辰愣了一下,看向时钟,不得不承认危衡是对的。他也只好放弃好好吃早餐的计划,匆忙喝一口营养剂,一边穿鞋一边对危衡说:“今晚见父母的具体时间我待会儿发信息跟你说!”
“好的。”危衡便回答,“我等你的消息。”
云辰很快和父母商量好回家的时间,便很快给危衡发了信息确认。这是云辰第二次给危衡发信息。他想起第一次发的时候,危衡回得很慢,却没想到,这一会危衡是秒回的,回复的内容是:“Roger that”。
看来,危衡还真的在等他的消息。
今天是危衡第二次登门拜访云辰的父母。第一次来还是“男朋友”,现在就是“丈夫”了,这进展实在令人惊讶。
张罗着让云辰夫夫坐下,云母又说要去取茶点,云辰便陪她一起去。到了厨房,云母便对云辰说:“我看危衡那孩子好像总是木木的。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云辰懵了一下,才说:“没有。他本来就这样。”
云母惊讶说:“他本来就傻?”
云辰:“你别这么大声!”
云母压低声音:“哦,我关门了的。”
看了一眼关严了的门,云辰也放心了一点儿。
但他的放心毫无根据,因为超级人间兵器危衡就算隔着门也能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云母对自己的评价,危衡垂下眼眸,轻轻啜了一口茶。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云母说:“那么说,危衡这孩子一路走来不容易呀,你好好对人家。”
听到云母的话,危衡微微抬了抬眼皮,茶碗里的茶汤涟漪微微。
“我会的。”云辰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跟涟漪一样轻微,“还用你说吗?”
……
拜访完父母之后,云辰和危衡从家中离开。
住宅区不允许车辆出入,便是一片安静。夜空中的月亮如一颗璀璨的钻石,照耀着街道上暗色的建筑,形成一幅美丽的画面。街上灯火通明,把整条街道照亮,窗户里投出的温暖的光线洒到街上,点缀着夜色。夜里开着的花有香气沁入心扉,却又过于幽微,从而使人容易感伤。
他们默默走着,相对无言。
危衡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如果云辰的父母排斥他、怀疑他、恐惧他甚至憎恶他,他都知道该怎么处理。唯独是这样,关心他、爱护他、把他当成家人……
他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缺乏这种经验。
他的沉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响亮,甚至能鼓动云辰的耳膜。云辰转头看危衡的脸。危衡的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当他不高兴的时候,云辰总是能很快发现。
云辰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爸妈说什么让你难受了?”
“不,”危衡摇头,“他们很好。”
沉默了一会儿,危衡又说:“我会想念他们的,在一年之后。”
云辰心下一沉:“我们的婚约真的就只有一年吗?”
“这样正好,太久了怕是会耽误你的。”危衡说,“你应该得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懂得怎么送礼、怎么孝敬你双亲的人陪伴你的余生,而不是我这样的……不能算作正常人类的人。”
“你在说什么?”云辰听到危衡这样自贬的话,便又心疼又气恼,“你没有不正常。如果真要说你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因为你太优秀了。”
危衡沉默地看着云辰,他的眼神好像月亮,明亮又孤寂。
“我不是。”危衡说,“云辰,你还不够了解我。”
云辰看着危衡。
危衡继续道:“你甚至还不知道你应该害怕我。”
云辰怔忡。
他依旧看着危衡的眼睛,危衡那双如月的眼眸。
云辰想:看着你,我实在无法感到害怕。你的一切都只会让我感到喜欢或者心疼。这是我的问题吗?
或许吧,危衡明明是无坚不摧的人间兵器、未尝败绩的常胜将军,云辰却总是担心他会受伤。明明云辰自己又瘦又弱力气只够在办公室换桶装水,却总自命不凡地想保护危衡这样的狠角色。
月光照在整条街道上,孤寂夜里鸦鹊声也不闻, 这种自然形成的孤单感使云辰仿佛回到多年前他和危衡一起被同学孤立的状态。
世界似一个游乐园,热闹熙攘欢声笑语,而他们是坐在同一个旋转咖啡杯里的陌生人。在那一刻,因为一次交集而被动困在同一个杯子里四目相投、天旋地转。
可是,在曼妙欢乐的音乐声中,他们慢慢熟悉起来,慢慢被快乐的气氛感染。他们甚至笑起来。云辰是会笑的,开朗的笑,快乐的笑。而危衡么,脸上很少有笑容。但他的眼睛会笑,云辰看得分明。
可能因为云辰看得见危衡眼睛里的笑容,所以云辰不害怕他。
月色洒落在街道上,它把街道染成了一片银色,柔和而平静。街道上空无一人,月光混合了人造灯的强光,洒在马路上形成一道道的明亮光线,把街道照得如同仙境一般。
在月色的映衬下,街道上的树影显得格外的清新,也像一幅梦幻的画。
夜色悄悄地把这一对伴侣包围在其中,他们二人的影子在路灯的光里紧紧相连,犹如星空中的一对双子星,永不分离,永相依偎。
“朋友,我们回家吧。”云辰这么说。
危衡便跟他回家了。
他们的影子在暗夜里渐行渐远,却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他们回家。
他们的家。
从婚姻开始的那一天,云辰就知道自己的被窝里多了一个人。
这应该是很别扭的事情,但云辰却觉得自己喜欢这种变化。
或许因为他和危衡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危衡性格孤僻,但云辰的性格也不那么好,炮仗一样爱得罪人。他很难有交心的朋友,危衡只怕是唯一一个他完全信任的、毫不设防的朋友。
对于许多人来说,危衡或许猛于虎。
因此大家害怕他。
云辰其实也多少能感受到危衡那种天然的如同猛虎的压迫感。
云辰躺在床上,感受到侧床近在咫尺的温暖而强壮的躯体,好像有一只老虎正在那里舒展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伸展着它的爪子,他能够感受到它温柔的呼吸,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得见它舒缓的心跳声。
这老虎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像是在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所以,他不害怕他。
而且,他要告诉他。
于是,云辰在沉默的黑暗中开口:“你应该还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