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的全息投影技术已经非常先进了,尤其是黑巴克这种富人使用的更是最好的设备。他的手表所投影出的画面栩栩如生,使人如身临其境:
浩瀚的宇宙仿佛是一幅无尽的宇宙画卷,然而,在这片广袤的空间中,镜头却聚焦在一个孤寂的岩石行星表面。战火已经在这里燃起,强烈的能量波动和爆炸在行星上掀起无尽的狂澜。战士们在空中穿梭,高速飞行,释放出炮火和能量束,将周围的景象化为一片片烈焰和爆炸。
在这片狰狞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撕裂的衣物和四散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血染的空气映衬着死者的尸体,让人不忍直视。
然而,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一个人冷静地站在画面的最中央。
云辰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危衡。
危衡的身影高大而挺拔,面容冷漠。他利落地攻击着身旁的战士。
这些战士本该是与危衡并肩作战的战友,而现在,却一拥而上冲向危衡。战士们纷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危衡扑来,但是危衡像是躲避飞来的虫子一样从容不迫地避开每一个攻击,再将其无声无息地制服。他的动作短促而准确,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了对手的每一个动作。
危衡冷静地站在战士们的包围圈中间,他的手臂迅速地舞动着,每一次挥动都有一个战士倒在地上。他们都痛苦万分,似乎遭到暴击。可见危衡的攻击毫不留情,如同一只无情的野兽在残忍地撕咬着他的猎物。战士们一个个被他击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但在这片寂静的宇宙中,他们的呻吟和痛苦仿佛变成了无声的画面,只有身上的伤痕和扭曲的面容才能表现出他们的痛楚。
战士们似乎很快意识到战斗力的差距,纷纷转身逃离。他们一边快速奔跑,一边不停地回头看向危衡,眼中满是惊恐。危衡像一只冷酷无情的掠食者,轻松地抓住了试图逃离的战士们,一把将他们的手给扯了下来!
危衡折断人的手臂就像折断一根树枝那样轻松自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战士的手臂就如此被危衡狠狠地抓住,随着一声惨叫,骨头被折断,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战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脸上充满了惊恐和无助,张口欲呼,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在这无声的宇宙中,他们的声音被无情地吞噬,仿佛不存在一样。
面对这一切,危衡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没有怒火、没有仇恨、更没有同情。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这些战士只是他手中的一些玩具,可以被随意摆布和抛弃。他施加暴力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就像是在执行一项毫无意义的任务,不会因为受伤者的哀嚎和呼救而有所动容。这种冷酷无情的态度,让人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仿佛这个人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体,而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这画面对所有人的冲击都是极大的——无论是危衡那冰冷而无情的眼神还是他那强大的力量,都足够震撼人心。
在这一刻,他们似乎看到了一个不同于常人的存在,一个似乎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怪物。
黑巴克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所以,当他打开这个画面的时候,不少人都张望过来了。投影屏幕并不小,大家自然也都顺带看到了画面里的景象。
在开启投影之后,这漂亮的花园瞬间被残酷的阴影笼罩,无法被传递的哀嚎声使人战栗。人们即便只是看着投影,仿佛都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这让他们既恐惧惊惶又憎恶愤怒。
恐惧惊惶,是出于对那些血腥画面的害怕。而憎恶愤怒,则是仅仅针对这位麻木不仁的施暴者——也就是危衡。
按理说,所有人都知道“人间兵器”与别不同,武力值高于常人,而危衡作为人间兵器之首,战斗力更加不同凡响。只是,在脑子里面知道跟在现实里面亲眼看着这种碾压式的差距完全是两回事。更别提,大家亲眼所见的不是危衡保卫地球杀虫族,而是对普通人类战士进行的近乎“虐待”的痛击。
危衡虐打的是……人类战士啊!
如果画面里危衡碾压的是虫族,大家或许只会感叹他的不凡,因为他而感到威胁的人恐怕不会很多。然而,他这样手撕鸡肉似的撕的却是人肉,是活生生的人类。而且,这些人类都穿着太空军服,这证明,危衡撕的是战友!
——这……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都这画面不敢直视,脑海中一片混沌,直到投影结束,黑巴克微笑着按熄了显示屏。
他看起来还是一样的表情,但宴会的气氛已经因为他这一举动而完全变了。
原本还是觥筹交错、私语不断的宴会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大家的目光都聚拢在危衡身上,要说宴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看危衡的目光都是好奇居多,那现在则全都变了,有恐惧,有愤怒,有憎恶,也有麻木,以及猜忌……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危衡。
就连原本站在危衡旁边的奥斯汀,也惊恐地瞪大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往远离危衡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黑巴克注视着危衡,他希望从危衡脸上看到什么反应,但很遗憾,危衡看起来很镇定,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切都影响不了他。
危衡并不在乎宴会上那些宾客看到这个画面。
他习惯了被恐惧,被猜疑,被敌视,被憎恨……
但是,现在不一样。
情况不一样。
现在,危衡身边还有一个云辰。
如果是云辰的话,危衡便不能不在乎。
危衡挺直身体,目视前方,看起来对一切毫不在意,而事实上,他是通过这样的姿态掩饰自己的怯懦——连看云辰的表情都不敢的怯懦。
危衡现在不知道云辰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云辰在想什么。他也暂时尚未鼓足勇气去探究,因此,他将目光固定在黑巴克的脸上。
如果云辰因此而害怕自己的话,那么危衡也会决心让黑巴克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黑巴克看不出危衡对付自己的决心,他只当危衡毫不在乎。
黑巴克略感无趣地耸耸肩,敲了敲手中的酒杯,笑道:“人间兵器果然名不虚传,即便是十个训练有素的精英人类兵员在你面前,也跟十只蚂蚁一样不堪一击。请容许我为你的勇武而祝酒。”
说着,黑巴克举杯向众人示意,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尴尬之色,也不知该不该回应黑巴克这听起来阴阳怪气的祝酒辞。
倒是云辰这时候反应过来了,说道:“你刚刚播放的画面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你找人编辑加工过的吧!”
听到云辰这句话,黑巴克觉得很好笑:“看来,您对您的枕边人的认识还是很乏善可陈。”
云辰也觉得好笑:“你的意思是,你播放的是真实的战场画面?”
“当然。”黑巴克道,“如假包换。”
“您可真是个外行啊。”黑巴克嘲笑道,“每个军士和每艘战斗飞船都配备着战场记录仪,这种设备能够记录下每一次战斗的细节。这些记录仪能够在战斗结束后,将数据传送回总部进行分析和研究。”
原来这些记录仪可以记录下战斗的每个细节,即使是在战斗的过程中,也能够实时传送数据回总部。这样的话,不论是训练还是实战,都可以用这些数据来进行分析和研究,从而不断提升战斗的效率和效果。
“所以,这是当时战场记录仪录下来的画面?”云辰问道。
“当然。”黑巴克还是那一句,“如假包换。”
云辰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如果我没记错,战场记录是最高等级的军事机密。姑且不论您是如何得到这份资料的,就是您大庭广众地播放这个画面,就已经构成泄密罪了吧!”
危衡感到有些意外,他以为云辰会被这个画面吓到,但没想到云辰不仅没有感到惊恐,还在维护自己的行为。
然而,正是听到云辰如此疾言厉色地指责黑巴克,危衡紧张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下来。
他终于有勇气把目光转到云辰的身上,他看到云辰一脸义正言辞地往前半步,站在黑巴克与危衡之间。如同十年前面对霸凌那样——云辰本不必如此,也不该如此,但他选择了挡在危衡面前。他总是如此,总是想保护危衡。
哪怕这是不必要的事情。
哪怕这是会对自己有害的行为。
看着云辰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看在黑巴克的眼里却非常可笑。
因为,在黑巴克眼里,云辰不是在“母鸡护小鸡”,而是在“小鸡护老鹰”。
黑巴克淡淡一笑,说道:“元帅夫人,您太过担心了。我怎么敢泄密呢?实际上,这份所谓的‘机密画面’现在已经在网络上广泛传播,无处不在。如果您现在上网搜索一下,就会发现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感到十分惊讶。他们出席这个聚会,大多是出于礼仪和交际需要,并没有关注社交网络上的消息。然而,现在他们才发现,这个所谓的机密画面已经成为全球社交网络上的第一热门话题,无数人在讨论和分享这个视频。
尽管这条视频很快被官方删除了,但它已经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即使许多人没有亲眼目睹这段视频,他们也都听说过别人的描述。更有甚者,许多人私下里将视频进行了传播。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事件的传闻越来越疯狂,危衡被描绘成一个疯狂的杀人凶手。有人说他身上有嗜杀基因,有人说他是反人类分子,更有甚者说他是虐待狂。甚至还有人宣称,他曾杀害许多太空军人,而这些人的尸骨从未被归还给家属,被军方掩盖。
这些不实的谣言迅速在网络上蔓延开来,导致危衡受到了全球舆论的谴责和攻击。他的名誉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也让他成为了众人口中的“恶人”。对于危衡和那段被删除的视频,人们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揣测,但真相却只有少数人知道。
在这之前,关于危衡的资料非常有限,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为了让公众更好地了解危衡,军方和汤校长已在精心设计他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但结果却出乎意料。危衡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居然是在这段血腥暴力的视频中,这也意味着大众对危衡的第一印象就是“手撕战友的冷血杀人魔”。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视频就传遍全网,谣言满天飞,在幕后怎么可能没有推手?
而这个幕后操纵一切的人,用大拇指指甲盖想想都知道,一定是黑巴克!
云辰看着黑巴克的目光里充满愤怒,好像有怒火在他的眼瞳里燃烧一般,灼灼发光:“你还说不是泄密行为?”
黑巴克看着云辰的目光,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和怒火。对此,他却只是轻蔑一笑,淡淡说:“我没有泄密,这个视频不是我散播的。”
听到这句话,云辰也冷笑:“你说得倒是轻巧,但是你却没有给出任何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黑巴克冷笑一声,说道:“我不需要证明我的清白,因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相反,我觉得你应该给出证据证明我有罪。”
说着,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黑巴克就微笑着问危衡:“危元帅,画面里的人是你吗?”
因为黑巴克这一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重新聚焦到危衡身上,仿佛一束束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使他成为舞台聚光灯的焦点。在这些灼热的视线里,危衡冷静如故,古井无波:“是我。”
他看起来就像是在视频里虐打同僚的时候一样,似乎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太道德,但他仍然不带任何感情地做了。为此,他不会负疚,但也不至于开心。
听到危衡的回答,众人哗然:他居然毫不迟疑地承认了。仿佛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这是很容易引起所有人的恐惧和愤怒的。
毕竟,普通人类最能代入普通人的视角,他们会想到,自己如果遇到了人间兵器,也是这么的不堪一击。而对方受特殊保护,即便伤害了他们也可以逍遥法外。
云辰站在危衡身边,脸色依然不变,他说:“我不认为视频里的就是全部的真相,这里面一定有别的事情发生了。”
“是吗?”黑巴克根本没分云辰一个眼神,只盯着危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了呢,尊敬的元帅?”
危衡冷漠道:“事关机密,无可奉告。”
听到这话,黑巴克轻笑一声:“好的,我明白了。”
他没有追问,众人也没有追问,但是所有人的心里都种下了猜忌的种子。他们对于“无可奉告”四个字极为不安也极为不满,这听在他们耳里就等于是搪塞,推脱。是危衡不愿意坦诚面对他们的表现。
看着宴会的气氛变得如此,云辰觉得,自己和危衡也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个宴会里。
他索性拉着危衡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先回去吧!这儿可一点儿都不令人自在。”
他们两个往外走,尴尬的其实是奥斯汀。他是和二人一起来的,而且二人现在住的也是他家,他是留也不是,待着也不是,情绪显露出不安,双眼怔怔看着云辰和危衡远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几下,像是难以确定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是幽灵似的来到奥斯汀的身边:就是黑巴克。他淡笑道:“我的好侄儿,你可真会交朋友。从前是真夜,现在是危衡。”
奥斯汀瞪他一眼,心想,还是跟着危衡他们走好过被迫与怪叔叔待在一起。
奥斯汀快步追向云辰和危衡离开的方向,心里也有些着急。快走了几分钟后,他看到云辰和危衡站在一条小路的岔口处,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奥斯汀,你怎么了?”云辰问道。
“我想跟你们一起走,我……我也不想留在那里。”奥斯汀有些结巴地说道。
云辰淡淡一笑,对奥斯汀说:“这下可给你添麻烦了。”
奥斯汀连忙摇头,他看了危衡一眼,眼神里还是有点儿畏惧的,可不像一开始志在必得地跑来拉拢危衡的时候那么轻松自在了。他小心地看了危衡一眼,又低声问:“你可不会把我撕巴了吧?”
“我会的。”危衡道,“如果有必要的话。”
听到这话,奥斯汀头皮发麻,大脑一声声嗡嗡的,仿佛危衡的手已经抓到他的肩膀上,下一秒就把他给撕两半儿了。他瑟瑟发抖地看着云辰,试图寻找一点儿鼓励和勇气。
云辰看着平时不可一世的奥斯汀这么害怕,反而觉得好笑,便说:“我想一般不会有这个必要的。”
危衡便点头:“当然。这是概率很小的事情。”
奥斯汀、危衡和云辰一起坐上了回程的浮空车。这辆浮空车非常宽敞,有三个舱室。一个是驾驶舱,里面有一个驾驶座和一个副驾座。在驾驶舱后边,有两个燕尾形的客舱,各自独立分开。奥斯汀和驾驶员坐在驾驶舱,危衡和云辰则在独立的客舱里,享受私密空间。
坐在客舱的软皮座上,云辰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寂静。此时,他的脑海里才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遭受了什么冲击。他的目光直愣愣地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闪烁不停,但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片灰色的迷雾之中,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客舱里只有他和危衡两个人,空气异常的安静。
向来,在他们之间,打破安静的人总是云辰。
现在云辰不说话,他们的空气便是无声的。
却在这个时候,危衡当了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他问:“你不害怕吗?”
云辰愣了愣,转过头来看着危衡。
浮空车的照明并不敞亮,只有嵌在角落的灯带发散发着淡橘色的暗光。光影里的危衡沉静如山,勾画出锋利的轮廓,眼神隐入黑暗,如蛰伏的野兽。
他看起来很值得任何一个人害怕。
“怕啊。”云辰答,“我一直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有权有势的人在针对你。你看,他居然能弄到这么机密的画面还散播出去,军部对此好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怕你会出事。”
阴影里的危衡仿佛得了光,他的眼瞳都变得明亮起来。
“这不值得你害怕。”危衡说,“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真的吗?”云辰依旧是忧心忡忡,“怎么解决?”
危衡答:“这是汤校长要操心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危衡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公众形象被毁,反正又不是在云辰眼里的形象被毁。所以,他不会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也不会采取任何补救措施。但他知道,汤校长他们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他相信,汤校长会很快采取行动来挽回这个局面。
云辰却眉头大皱:“听奥斯汀的说法,黑巴克针对你已经很久了。但是,军部好像也一直没有什么有效的措施……”
危衡道:“但他对我也从来不构成任何有效的伤害。”
云辰愣了一下,想了想,近年来虽然针对危衡的谣言和批评甚嚣尘上,但支持危衡的声量也不低,两股声音无法战胜彼此。
无论有几多风言风语,危衡依旧荣升史上最年轻的元帅并光荣回归地球。所以确实可以说,黑巴克这些年对危衡的中伤确实是没构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这次不一样。”云辰能感觉到其中微妙的差别,“这次他是来真的。之前你都在天上打仗,他也很难真的实质性地伤害到你。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回到了地球上。”
说着,云辰闭上了嘴。有些话,他还不太敢继续说:虫族被驱逐出太阳系,地球危机解除,人类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需要危衡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莫说普罗大众,就算是军部,也不一定会像以前那么维护危衡呢。
危衡却以为云辰还在担心黑巴克的事情,便说:“没关系的,如果你实在很在意黑巴克,我也有办法解决。”
“我才不是在意他。”云辰嘟囔道。
“不是啊。”危衡点点头。
原本,危衡还想:如果云辰确实很在意黑巴克,我就直接让他永远地安静下来。
危衡不太擅长这些阴谋阳谋,但他知道,一个人死了就完了。
他可以让黑巴克完了。
而在算计着危衡的黑巴克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因为云辰一句话在阴阳边界走了一圈。
危衡静静地用目光扫过云辰的面庞,然后缓缓地开口:“所以你并不害怕我。”
说完这句话,危衡的眼神又变得深沉了起来,仿佛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的脸色始终保持着那种冷漠的神情,但云辰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客舱里的灯光微弱,危衡的身影在阴影里显得更加幽暗。
云辰似想起了什么,半晌失笑:“你记得你第一次跟我回我爸妈家,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危衡看着云辰:“我跟你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但我不知道你是指的是哪一句?”
云辰微怔,又笑道:“你说……‘云辰,你不够了解我,你都不知道害怕我’。”
危衡记得这句话,他还记得,他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当时,危衡说的是:“云辰,你还不够了解我。”听到这句话的云辰愣愣看着危衡。危衡又继续道:“你甚至还不知道你应该害怕我。”
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身为普通人的云辰也不可能记得一字不差。不过,他已经记得很准确了,证明这句话对云辰而言印象很深刻,说不定云辰还经常翻来覆去地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云辰定定看着危衡:“我一直也在思考这件事,我知道很多人害怕你,我也能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害怕你,甚至说,我也知道你说得可能有点儿道理,从某种意义上,我‘应该’害怕你。”
危衡的眼神又没入在阴影之中,没有光亮。
云辰却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害怕你。我做不到。”
危衡似乎有些困惑,仿佛第一次看到肉罐头的猫,乌黑的眼瞳在光影里微妙变化。
云辰继续说道:“或许是我自命不凡,但我总是觉得你很脆弱。我一看到你,就想保护你。就算是害怕,也只是会害怕你受到伤害。”
在别人眼里,危衡是一块冰,令人畏惧的冰山,可让泰坦尼克号也沉没的坚冰。
在云辰眼里,危衡也是一块冰,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冰。
危衡感觉心脏顿时变得无比柔软,仿佛每一下坚定的跳动都变作了抑制不住的颤抖。
危衡心里聚拢千言万语,但他却又笨嘴拙舌不得要领。那么多话,都无法组织成章节字句。他最后只能说出两个字:“谢谢。”
云辰也朝危衡笑了一下:“我也谢谢你,我知道你……其实没那么需要我……”有些酸楚,但他也不想让这种情绪占据上风,于是他挤出一个微笑。
“不是的。”危衡轻轻摇头,他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他一直以来都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
谈话间,浮空车已回到罗莎庄园。
危衡他们提早归来,罗莎夫人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站在庄园的门口,迎接着危衡等人的到来。尽管是深夜,但她的仪态丝毫不减。她穿着一袭华贵的丝绸裙子,缀满珠宝,宛若天上的星辰一般璀璨闪耀。她面容美丽,气质高雅,丝毫不显得疲惫。
“欢迎回来。”罗莎夫人淡淡地说道。
大概她也已经从新闻门户上得知危衡狂虐战友的资讯了。然而,罗莎夫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奇,对此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反倒是奥斯汀像憋着一个屁似的满脸尴尬,一直向罗莎夫人递眼色。罗莎夫人视若无睹,只对危衡和云辰柔笑着说:“两位也累了,回房间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提,千万要把这儿当自己家里,不要跟我客气才是。”
危衡没有多客气,只和云辰转身回客房。
可是,没走开两步,他们就听到罗莎夫人继续说道:“黑巴克在这儿虽然势力不小,但我也同样拥有很多朋友。你们如果有任何需要,我都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为元帅排忧解难,如果你们愿意给我这个荣幸的话。”
听到这句话,云辰转头看罗莎夫人。
尽管罗莎夫人的措辞尽管非常谦卑,但姿态却依旧贵妇,天鹅似的脖子高高仰着,脸上带着那种志在必得的人才有的笑容。
显然,她知道危衡遇到了难题,她也自信有办法帮助危衡,但明眼人都知道,她肯定需要一点什么作为交换。
云辰转头去看危衡,但见危衡表情波澜不兴,只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不需要。”
听到危衡的拒绝,罗莎夫人看起来不太惊讶,笑容依旧美好:“没关系,我的大门随时为您打开。”
危衡没有继续与她客套,而是干脆地转身就走。
云辰匆忙跟在危衡身旁,不住地用眼角担忧地打量着危衡。
回到客房里,云辰把房门关严,一脸忧色地看着危衡:“真的不需要她的帮忙吗?”
危衡答道:“没关系,汤校长他们会处理好的。”
云辰的心便放下不少:“是啊……汤校长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话刚说到这儿,汤校长的视讯电话就打过来了。危衡选择接通后,汤校长的面孔在屏幕上显现出来。他看起来从容平静,也不做寒暄,开门见山只问一句:“危衡,你没有对于战场的状况进行过多的解释吧?”
“没有。”危衡道,“涉及机密的事情我一句都没有说。”
汤校长点点头:“我相信你是会这么做的。”
然而,汤校长又无奈摇头道:“但是,我们还是需要你去跟公众解释一下这个事情。”
危衡答道:“是,校长。”
他看起来全然服从军部的任何安排,从不提出任何异议。这让汤校长很放心,同时,汤校长还是有些不安:危衡看起来实在太过冷静了,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一切啊。
汤校长默默叹了口气,又说:“你放心,军部一定会将你的声誉放在第一位,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即便是代价是向公众透露机密信息……”
“是,校长。”危衡的回应依旧平淡。
他并不对军部的维护表示感激,也不对自己即将得到澄清而感到开心。看来,他只是简单地接受军部的安排而已。
汤校长继续道:“你需要出席一个公开发布会澄清这件事,演讲稿会由我们写好,到时候你照着念就行。”
危衡依旧是那一句:“是,校长。”
汤校长无奈一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危衡道。
“你说。”汤校长倒是起了兴致,因为一般而言,危衡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危衡说:“发布会需要云辰出席吗?”
汤校长对危衡的提问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便道:“如果我说需要呢?”
的确,从公关的角度看,如果云辰能够作为危衡的伴侣与他一起出席发布会,这不但有助于减轻社会民众对危衡的恐惧,还能提升他们对危衡的信任。毕竟,云辰作为“人间兵器”的纯人类伴侣,可以让人们看到危衡不仅是一个强大的战士,也是一个有家有爱的人。这样一来,危衡也能更好地被社会接受。
危衡却冷静地道:“我会希望你改变主意。”
他的声音冷漠,透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眼神中的冷冽如一把利剑,仿佛能隔空将全息投屏切开,直接劈中千里之外的汤校长。
感受到威胁的汤校长干笑两声,说:“好的,我明白了。既然你坚持如此,我也不强求。”
危衡点了点头,表情淡漠,不再发一语。而云辰也感觉到了危衡身上那股压迫力的消散,整个人重新变得安静平和。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危衡看起来遵守服从一切安排,但他却其实拥有一票否决权。他的顺从是基于他的不在乎。
如果碰上他在乎的事物,那就是任何坚船利炮都不能轰开的底线。
汤校长再和危衡确认了几句细节之后,便跟他道晚安,又说:“也请向云辰致我的问候。”
危衡道:“请不要随意问候我的老婆。”
汤校长嘟哝一句:“还真是老婆狗……”
“老婆狗”这三个字听起来十分不尊重,但危衡似乎并不在乎,恍若未闻。但一直坐在房间角落听他们电话的全程的云辰可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气冲冲地跑过去,脸庞挤进屏幕,直视汤校长说:“你刚刚说什么狗?”
云辰没听清楚,只听到汤校长咕哝了一句什么狗,便以为他在骂人。
汤校长看到冷不防跳进屏幕的云辰,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原来是云先生。你好。”
云辰高声说:“你刚刚喊危衡什么?”
汤校长觉得好笑:“请息怒。请你听我解释。原因是危元帅在军部的时候提起阁下总是满口‘老婆’‘老婆’不绝,我们便戏称他为‘老婆狗’,不过是一个友善的昵称罢了。如果让您感到冒犯了,我在此道歉。”
云辰听了之后,一时间有些尴尬,但也依旧恼火,只说:“你说谁是狗呢?那是元帅!你还有没有点尊重了?”
汤校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危衡却打断了他的道歉:“无妨。”他说,“我不在乎。”
云辰气冲冲地把电话挂了,脸上写满不快。
危衡看到云辰满脸愠色,便问道:“你生气了?”
云辰看着危衡,没好气地说:“当然生气啊,汤校长怎么可以这样不尊重你,叫你老婆狗!”
“原来是因为这个。”危衡顿了顿,又问,“你的意思是,‘老婆狗’是含有侮辱意义的?”
云辰点头,脸上的不快还未完全消散:“顾名思义呗,你觉得什么是‘老婆狗’?”
危衡便道:“顾名思义的话,听起来像是一种幸福感很强的家养动物。”
云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