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一人之利益,致使百姓受冻饿死,池边锦鲤四处游荡,贺子裕抬眼直视着,即使秦见祀才干卓越,于政务上的功绩无人能比,但这功绩终究抵不过一条条人命。
权臣的手底下不可能是干净的,贺子裕清楚地知晓这一点,但他不允许。
秦见祀的笑意一瞬淡去。
“陛下说不允?”
“是。”
“陛下是依何说出的这句话,”秦见祀松了手,淡淡嗤笑道,“是觉得如今太傅能让你有所倚靠,还是觉得本王对你太过放纵?”
“放纵?”贺子裕垂下眉头,神情几分悲凉地哂笑道,“原来这便是放纵了……还记得在昨日,朕说自己是何不食rm的昏君,皇叔对朕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从前的十三任帝王皆都有过错。”
“如何?”
“这话原是错了的,因为朕的祖祖辈辈从未如朕一般,窝囊且废物。”
秦见祀闻言,缓缓攥紧拳头。
贺子裕嘲讽般地看着水中垂手的倒影,正是因为他手中没权,叫摄政大权旁落,才会致使朝廷党争难平,波及无辜百姓。
他本不是帝王,但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要担起这个责任。
从前便因为两党之间的倾轧胜负,使得朝廷政策发生改变,左相一党上位时,官府提高了对于农民土地的税收,而秦见祀掌权后,又改向商人征收重税。
财政一再改变,莫说百姓苦不堪言,户部那边更是捉襟见肘。
这些都是太傅每日授课时与他讲的,原来去年与北边狄部的战事败了,就是因为国库空虚。
最后害得郡主北上千里和亲。
“朕只恨自己不能稳坐在这皇位上,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贺子裕缓缓吐出声,看着秦见祀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
他凑近低语道,“秦见祀,你说朕是你的禁脔,这话也错了,朕不过是你手中的盾,叫你挟天子以令诸侯。”
酒意散了,砰然间贺子裕被抵上了柱子,撞得身子一震,秦见祀攥着他肩膀,攥得也很痛。
秦见祀心头怒意夹杂着,不知是因那句手中盾,还是贺子裕要插手他布下的棋局。“陛下说话,越发放肆了。”
“皇叔不爱听?”贺子裕闷吟一声,仰起脖颈。
“忧心灾民是好事,但陛下,未免太高估自己。”
贺子裕搭上秦见祀的手,对上他视线勉强从容笑道,“明天朕就下令妥善处置城外灾民,江南水患的事情,朕就任皇叔在其中大做文章,只是以后,朕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否则就算朕只有一点能力……也要把皇叔的局,破坏殆尽。”
那双杏眼倒是难得透露出几分倔强,完全卸下伏低做小的姿态,好像雏鹰争着要与雄鹰相抗衡一般。
·
“好,”秦见祀沉默许久,最终一字一词吐出话来,“陛下,好胆色。”
那只攥着肩膀的手一点点收拢,贺子裕痛得面色发白,只觉那大掌像鹰爪般,要把他的肩胛揉碎了,一边暗骂这厮报复心实在极强。
水榭外,不失时机地传来了楚非的声音。
“公子,天色晚了,还不回去吗?”
秦见祀的手劲一松。
贺子裕才得了几分喘息,对上秦见祀目光,冲他咧嘴笑道:“皇叔有所不知,朕今日来此并非走密道,是坐太傅的马车而来。此刻楚非就在门外,等着朕出去。”
“陛下,当真是做足了与臣撕破脸的准备。”
贺子裕正想再开口,随即被推倒在水榭的石凳前,还要再起来时,已被人用手肘桎梏着狠狠压下。贺子裕低喘着气回过头,“皇叔想干什么?”
秦见祀掀袍骑上,一把拽起贺子裕的圆领袍,粗暴扯开了扣子与腰带扔在地上,两指捏着他脸抬起对上视线,“陛下有胆,不妨现在就叫楚副统领进来看看,否则今晚,休想出王府一步。”
贺子裕瞳孔一缩。
“楚——”他挣着翻身往外爬去,正要大声喊,猛然被大掌捂住了嘴,随即就感觉身下一凉,秦见祀另手探下,他猛然间痛苦闷哼一声,弓起身子发颤。
衣衫凌乱散在水榭里,寂静夜中,鱼尾戏水传出零星声,除此外一片寂静,贺子裕攥紧十指撑在石凳旁,捂住他嘴的手已然撤下,换成了掐在他的腰间。
膝盖跪在冰冷的石地上,泛着疼意,磨出淤青。他只能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节,不发出一点声音。
“公子,公子?”
楚非得不到回应越发着急,就要带人进来。暗卫也没有拦他的打算。
昏暗灯笼轻摇间,照亮着水榭,并着一轮上弦月与环绕着的池水,一切在天地间显露无疑。楚非半犹豫着走了进去,走到一半,曲折水榭里最终传来公子沙哑难辨的嗓音。
“回……回去。”
身后,秦见祀恶劣地咧开唇,低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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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子时的时候,贺子裕撑手扯起挽落的衣裳,遮住白皙的肩头与其上泛红的指痕牙印。
他站起身来,手扶着柱子艰难地往外走去。裳裤有些湿,蔫巴地粘在腿上,令他十分不适。走几步又不得不停下来缓缓。
秦见祀负手站着,萧萧然一片从容。“陛下慢走。”
“……朕今晚所说之事,还望皇叔谨记。”
秦见祀闻言,垂眸看向石凳旁的痕迹,似在思索着什么,随即淡淡道:“臣只记得陛下今夜的声音,格外动听。”
贺子裕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宵禁后的夜路寂静,只有车轱辘声响起又远去,一路马车颠簸。
道两边的铺子都熄灭了烛火,打更人敲着锣从街头走过,暗卫远远跟随护送着,只等马车入宫后便回府禀报。
驾车的楚非尽职尽责,然而贺子裕在马车内却并不好受,秦见祀那会儿存了折磨的心,下了狠劲变着法儿来,如今他倚在马车壁旁闭紧眼,垂下头更是如坐针毡。
他又想起先前的一切,想到秦见祀居然那般对他在露天之地,胸膛轻轻起伏着,又被衣料磨得泛疼。
他身上的伤,应该是不堪一看的。
“该死。”
直到马车一路进宫,借着令牌畅行无阻,贺子裕面色难看地从马车上下来,他扭头看了眼软垫,坐过的地方比其他地儿的颜色都深了一度。
秦见祀……贺子裕攥着手缓缓地吐出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最终一只手撑着车壁,掩紧着被撕坏的领口,抬手吩咐楚非。
“卑职在。”
“马车,烧了。”
“啊?”楚非一愣,抬起头来看向月光下神色苍白的贺子裕,随即低下头,“是。陛下可是龙体不适,卑职要为陛下寻御医来吗?”
贺子裕忍了忍,挥退他道:“不用,退下吧。”
“是。”
贺子裕最终转身,对上匆忙来迎接的王总管,一步步往温泉宫走去。而王府的书房内,秦见祀摩挲着白瓷药瓶的瓶身,本是上好的伤药,最后还是被他随手丢入角落里。
如此倔强,想必也是用不着上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