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择眉眼看着本就冷，虽然五官俊美，也都被冷厉压了过去，任谁面对他都会无端的生出几分畏惧。
更遑论现在这样词严厉色，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明微从没这么怕过人，像是忽然失声，手指紧攥着衣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跳几乎都挤到了嗓子眼。
秦牧择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她却已经从中明白了过来。
他生气的不是让不让选题，而是她把选题给了一个什么都没准备的人。只要认真了解过这个选题的记者，都不会贸然去问拍摄对象有关于他妻子的问题。
在他看来，她对这个选题也没有多重视，才会轻易让给宁怡怡去采访，现在又发生这样的拍摄事故。
是她没有考虑周全。
忘了宁怡怡是匹脱缰的娇马，怎么会按她说的去做。
连忙朝他鞠了个躬，明微指甲几乎镶嵌进掌心的肉里：“对不起……我因为临时有事，加上拍摄对象今晚出国只今天上午有空，我才让小宁替我。”
秦牧择目光薄凉，周围人的目光也都没忍住落在她身上。所有感官都跟着无限放大，明微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堵闷起来，鼻头不受控制的泛酸：“对不起秦制片，我会想办法弥补的，请您给我点时间。”
采访无功而返是常有的事，只是宁怡怡的行为触及采访对象的底线也便算了，竟然还被其他家的记者拍了下来大肆报道，直接影响了栏目的利益。
这件事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
然而此时，她除了说几句苍白的对不起，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明微态度诚恳，姿态放低。
顾晨于心不忍，好几次想给她说情。带了明微一个月，这还是头一次见她像鹌鹑一样缩着。
然而秦牧择仍旧面冷心也硬，没有半点心软的意思，声音冷沉：“刚转正就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冒这个风险？这一个月你也不必再外出采访了。”
明微震惊地抬头。
话落，秦牧择皱着眉看向一旁的顾晨，“跟我去一趟省台。”
顾晨叹气。
都连名带姓唤他了，果然是气得不轻。
“好。”顾晨拿起记者证，跟上秦牧择。
明微咬牙追了上去。
“秦制片！”
秦牧择看了她一眼，脚步没停。
“秦制片！”明微心慌成一团，直接将他拦了下来，“我、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可是一个月不出去……”
秦牧择：“觉得太重了？”
明微心跳乱得不成样子：“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弥补的。”
一个月不让她外出采访，那她这个月就意味着一条新闻都没有。
相比较这样的处罚，她宁愿被公开批评，或者扣她工资。
再或者……
半个月也行啊。
如果是因为在1997的事情，让他误会了她在那边玩乐偷懒，她可以解释的，她比谁都重视这个选题。
看她明明怕他怕的要死，还要倔强的直视自己，委屈又无助，秦牧择眸光没刚才那么冷，只是嗓音仍旧很沉： “身为记者，违背他人的意志和原则牟取爆点，你还怎么做新闻？”
“对不起，我当时有告诉小宁……”不要问这个问题。对上男人冷厉的视线，后面的话明微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宁怡怡为什么还是要问？
她心中一万个疑问，一万个委屈，可又觉得自作自受。
毕竟是她自愿把准备了许久的选题让人去替她的，怨不得旁人。在他看来，宁怡怡的所作所为都和她撇不清。
秦牧择：“不用对不起，这个决定也没得商量。”
明微心倏地一沉，眼眶里的泪意几乎就要憋不住，慢慢凝聚起来。
明明自己从始至终就没有要深挖人隐私的意思，许是这时候穷途末路，张了张口，试图给自己辩白：“可新闻不就是要暴露问题……”
“用强挖人隐私的方式？”
明微心里一慌：“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把握不好这两者之间的线，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好这个选题？”
明微哑口无言，可心底又有点不甘心，半晌才重新鼓起勇气：“秦制片，我真是因为有事才让小宁代我，我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我也没让小宁……”
“这里的人谁没有事？”秦牧择打断她的话，目光越发冷厉下来，“就你有事让整个频道都跟着你背锅，嗯？”
明微眼眶一下就红了：“对不起……”
可她也不想这样。
看着明微通红的双眼，秦牧择有气也没法再对着她这么个小姑娘发出来，转而扫向工作区，话却是对她说的：“谁招进来的，做不好趁早给我走人！”
明微低下头，忍着泪挨骂，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一声不敢吭。
是她的错。
可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越来越乱，原本她把一切都弄得很好，只要小宁依葫芦画瓢就能完成的事情，现在怎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秦牧择的身影走远。
办公区瞬间安静了下来。
…
出了电视台，顾晨去开自己的车，在路边停下，等秦牧择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他才驶动车子拐入主路。
“秦哥，小师妹的选题你也不是没有看过，就算没有那老孙媳妇儿的事，单是围绕他这个人，小师妹关注的方面也是挺深的，她不是那么莽撞的人。”
秦牧择扫了他一眼。
“行行行。”顾晨没辙，“不过人家初来乍到，你这是不是罚太狠了？”
“早来的就可以罚得重了？”
“……”
秦牧择把矛头对准了他：“至于你，平常是怎么带学生的，没告诉她个人私事不要带她工作上来？”
顾晨一头雾水：“什么个人私事？”
“下次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头一个拿你开刀。”
顾晨冤枉极了：“秦哥，好歹让人死个痛快，你这话说一半。”
秦牧择头往后一靠，刚回国就处理一大堆摊子，疲惫感一直席卷而来：“事纪的记者倒比我们台里的记者懂得变通，这样的题材也能被他们把握住。”
顾晨无奈。
秦牧择闭着眼睛，说：“下周的编前会，记得准备。”
顾晨抗议：“这不是简姐的活？”
“我看你闲得慌。”
“……”草！
…
选题还被可怜兮兮的扔在桌上，明微忍了又忍，才把泪意憋回去，把选题报告揣进怀里，转身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
“静姝姐……”
“没事，就当长个记性。”韩静姝抱着稿子和几盘带子，拍了她肩膀一下，“这次只能说天不时地不利，咱们做记者的多的是突发情况，下次一定要有应变的准备。”
要是宁怡怡不和拍摄对象起冲突，采访完就回台里，哪里会有后续的问题。
偏偏意外就是发生了。
而他们秦制片又是个严苛的性子，自然就会连累到明微身上。
明微吸了吸鼻子，朝她微笑：“谢谢静姝姐，我以后会注意。”
韩静姝：“我还要去机房送带子，刚刚秦哥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这个性子，但你回过头好好想想就会发现他不是无缘无故骂人，说的话都是在教你。”
明微怔了下，点头：“我明白了。”
因为他骂的都对，所以她才连委屈都不敢，只能忍着。
看她缓过神，韩静姝忙着事也就没再多话，只转头看向一侧的小隔间：“这个月你就接热线，有问题随时找我。”
明微又点点头。
韩静姝走后，明微摘下脖子上的记者证放到自己的工位，找出几张记录表，在热线电话桌前的椅子坐下。
拿了只笔，趴在桌上。
后面索性拿出手机，看今天他们栏目的那条负面新闻，寻找解决方案。
明微选题的采访对象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先生，家在偏远的山村，后来和妻子进城打工，就在城里的小学做起了厨师。
闲暇时间总在学校树下，不少同学经常在这时候过来找他请教各科作业，小到一年级大到六年级的同学。
他本人就是学校的一道风景线。
而他自身的素养也在和学生们的交道中与日提升，几年过去后，这几乎成了这所学校的老传统——
作业不会找老孙。
明微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人，有了个很好的选题。深入挖掘之后才发现，他老婆是在山村时一对老夫妻卖给他的。
最令人没想到的是，这对夫妻就是他老婆的亲生父母。
当然，他没同意买。
如果说是彩礼，其实还好，可他们明码标价，其实也和卖差不多。
他老婆却主动说一定要跟着他，哭着求着说留下她，一时没辙，他又动了恻隐之心，只当给了彩礼钱。
那对父母收了钱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问了妻子得到她再三的确认，他几乎怀疑是人贩子。
这个其实可以深挖下去。
只是每次提起他妻子，他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她当时想着来日方长，却只等来了他即将出国的消息。
究竟怎么解决这个新闻……
脑子里的思路不太清楚，明微重新找了张纸，摘掉笔帽，刚要把想法写下来，就见半天没从楼上下来的宁怡怡终于声势浩大的出现，擦着眼泪走了过来，猛地拉开椅子，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
宁怡怡捂着脸，眼泪一直在掉，越想越委屈。几秒后，开始收拾东西。
看宁怡怡收东西，一副打算走人的架势，明微大概也清楚，她应该是刚才在楼上被秦制片给骂惨了。
想起采访的事，这才朝她走了过去，递了张纸：“别哭了。”
宁怡怡看都不看她一眼，也没接纸，只是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用手抹了眼睛一下，声音哽咽：“你没被骂？”
明微：“骂了。”
宁怡怡转头。看她面色如常，除了扎成丸子头的发型稍微有些乱，不少碎发散落了下来，小脸却愈发动人。
宁怡怡没来由的哼了一声：“找我什么事？如果你也是想说教我，那就不必了，秦制片已经把我骂的一文不值。”
明微问：“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
“什么情况？”
“我想知道具体的，兴许可以想出解决的办法。”事情已经发生，明微不想自怨自艾，也不想去追究宁怡怡自作主张，只希望可以补救，说不定秦制片就放她一马了。
宁怡怡：“不知道。”
明微皱眉：“小宁，我没和你开玩笑，现在也不是你耍脾气的时候。”
宁怡怡眼眶又凝聚起泪意，咬着唇瓣：“你是不是也怪我？”可她就是觉得这样的选题，要是不让他说出点什么，那就太可惜了，谁知道……
宁怡怡越想越委屈：“对不起嘛，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大的反应。更不知道还有其他记者那么闲。”
明微深吸了一口气：“生不生气也不重要了，你先告诉我事情的具体经过。”
宁怡怡：“噢。”
宁怡怡本来想直接收拾东西走人，又觉得这样走了太丢人。
听明微说想要找办法弥补，她想着要是真解决了对她也好，趁着现在大家都不在，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完，宁怡怡忍不住道：“刚才秦制片也问我了。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不说，还停了我的职，秦大魔头果然名不虚传。”她双手圈在一起放桌上，仰头看她，“不过，你说他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他们栏目的知名度有目共睹，怎么可能就因为那么一家名不经传的小报社记者而受到多大的影响。
那拍摄对象就更不用说了，她当时既没骂他，也没强迫他。
而是他情绪太激动了，逮着她就骂，她才忍不住回了几句嘴，视频为证，也不能说是她“强挖”人隐私。
是那记者夸大其词。
明微只是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她这番天真的话，转而道：“视频里你都跟拍摄对象吵起来了，影响能好吗？”
加上舆论发酵。
没多大事，都变成很大的事。
宁怡怡撇了撇嘴，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什么嘛……”
有热线电话进来，明微急忙跑了过去，边拿起笔，边接听。
“您好，这里是《云京新视点》……”
热线电话大概十分钟左右，看她接完电话又做记录，宁怡怡朝她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突然八卦起来：“不过秦大魔头除了凶了点，确实是又高又帅，不比那些大明星逊色。听说他还拒了升任频道总监呢。”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忽然笑了起来，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哎哎哎，你知道吗？咱们秦制片是从省台挖过来的就算了，而且领导们为了让秦制片上任总监，听说当时还让大家直接喊他总监，打算来个潜移默化。”
只是最后都没成。
当然，毕竟上头没有总监，大家其实都默认秦制片是他们频道总监了。
在来云京电视台之前，宁怡怡早就听过秦牧择的大名，也把他在电视台的各种事迹打听的一清二楚。
听说他审片极严，再烂的栏目交到他手上，他也能起死回生。很多人想在他手底下办事，又怕在他手底下办事。
这人顶着一张清隽雅致的脸，却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魔。
在他这里不分男女，一视同仁。
多好的片子都能被他给毙掉，报上来的选题更是次次都能挑出不少毛病，骂哭过不少手底下的人。
宁怡怡撇了撇嘴，很不幸，转正第一天她也成了被骂哭的其中之一。
明微凝神想了会儿，这种拒绝高升的事情倒是挺像秦牧择的风格。
想起他那张冷冰冰又严肃的脸，骂她的时候毫不留情，一看就是那种严于律己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领导。
秦大魔头。
真贴切。
明微说：“以后不要擅作主张了。”
宁怡怡笑容一垮，又自知理亏，趴到桌子上闷闷道：“知道了。对不起嘛，害你和我一起被骂受罚。”
明微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ps：咱们的口号是“勇敢微微，不怕困难！”（揍扁秦大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