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气?
威武?
嚣张?
只怕这都不足以形容郭淡这随手的一个动作。
只能说他活够了。
是真的活够了。
寇义都懵了。
这可是北镇抚司的任命状,而不是废纸来的,进去那里的人可就没有活着出来过。
吱呀一声。
后门打开来,只见寇涴纱走了进来,她白了郭淡一眼:“你也真是不知深浅,倘若让人瞧见,可有得你受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从竹篓中检出那张任命状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展开来。
“不是为夫不知深浅,而是他……”郭淡看着寇义,神情严肃道:“你身为管家,要有自己的判断,这事我昨日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你就应该直接推掉,不管是直接推掉,还是打太极,总之,不是再来问我一遍怎么办。”
“这事可不能怪管家。”
寇涴纱道:“夫君,我看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郭淡疑惑的看向寇涴纱。
寇涴纱道:“这任命状是那陈五哥硬塞给管家的,还说倘若明日这上面没有写上你的名字,会有后果的。”
寇义是委屈巴巴的点着头。
郭淡道:“也就是说他们是专门针对我的?”
寇义连连点头道:“我看是有这个可能的,那陈五哥平时可是贪小便宜,可是这回他都没有拿我的银子。”
“可这是为什么?”郭淡纳闷道。
要说来捉他,他还能够理解,可要说逼他当锦衣卫,这他可真是没法理解。
寇涴纱道:“你说会不会是陛下?”
“倒是有这个可能。”郭淡稍稍点头,又道:“但也有可能是那东厂督主所为,不过他也没有必要这么做,这有什么意义。”
寇涴纱稍稍点头,不管是皇帝,还是张鲸,似乎都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若真想郭淡干什么,郭淡未必还有反抗的能力,不禁道:“难道真是北镇抚司看重夫君你的才能,故而想招你进去。”
“我也不清楚。”郭淡也始终想不明白,叹道:“所以说,这官场是切记入不得,我这都还没入,这屁大的事,就弄得这么烦人,这要真进去了,哪还有命回来,算了,不去想了,反正这事打死我也不会答应的。”
其实这事很简单,就是想赖账,只不过因为对方是皇帝,导致这事变得这么复杂,万历也不好意直接说赖账,况且他还打算长期使用郭淡,另外,这事又不能让人知道,万历跟牙商合作做买卖,这要让人抓着把柄,那些言官估计都会笑醒,可算是逮着你了。
寇涴纱轻轻点了下头,如果去当锦衣卫,就还不如去户部当官,毕竟锦衣卫名声不好,尤其是跟东厂同流合污之后。
寇义道:“姑爷,可那是锦衣卫,咱们不过是一个牙商。”
“你也知道咱们只是一个小牙商,他们随便站一个出来都能够将我们捏死,但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么,就证明他们不敢捏死咱们,咱们不需要害怕。”郭淡微微一笑,又道:“不过管家,这就得考验你的功力,我若被他们逮着,那我也不好拒绝,只能你去跟他们谈。”
寇义慌得不得了,“我……我怎么跟他们谈?”
要是商人,那他自然知道怎么做,问题是对方是锦衣卫,万一将他弄进去,那就直接给他烧纸钱吧。
郭淡如今也明白寇义的苦衷,于是道:“你别害怕,平日里怎么跟那些商人打交道的,就怎么跟他们打交道,如果实在拒绝不了,你就先拖着,说我最近很多事要忙,等过了这期间再说,另外,你还可以暗示他们,我忙得事,跟陛下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寇义稍稍点头道:“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事要跟夫人谈。”
等到寇义出去之后,郭淡又向寇涴纱道:“夫人,今日我去码头那边转了转,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如今的货船,实在是太小了一点,运不了多少货物,虽然目前还不至于影响到我们,但是今后肯定会有很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十万两的规模就已经到头了。”
寇涴纱轻轻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运河主要是供应漕运,咱们京城的粮食、瓜果大多数都是来自江南,故而对我们商人是有着很多限制的。”
“就算不限制,也走不了多少货物。”郭淡郁闷道。
寇涴纱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郭淡道:“我想走海运。”
寇涴纱立刻道:“可是不行。”
“我知道海上有倭寇,而且浪大,但是我认为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郭淡语气非常肯定,因为他将来肯定是跟世界接轨的,那么这海上运输,迟早得走,就还不如现在开始准备。
“可是没有这么简单。”寇涴纱神情凝重道:“夫君,这可真是一条死路呀,只怕你刚刚踏上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就连陛下都保不了你。”
郭淡惊吓道:“没这么夸张吧。”
寇涴纱轻轻叹道:“夫君你有所不知,其实一直以来都有人建议走海运,但最终都未能成功,而你说得那些风险都不过是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漕运。”
“漕运?”
“嗯。”
寇涴纱点点头,道:“这京杭大运河承担着我朝七八成的货物来往,其中利益可想而知,这里面可是涉及到文武百官,王公贵族,若走海运,就会伤及他们的利益,他们能让你好过么?”
“原来如此。”
她这么一说,郭淡立刻明白过来,他虽然不太懂这明朝的制度,但是这其中利益他还是能够算清楚的。
然而,这里面的水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得多,可非那点利益就能够说得清楚的。
虽说海运风险高,但是漕运耗损大,而且漕运是难以减少损耗的,而海运的潜力是无限的,再加上大明的造船技术是突飞猛涨,其实是可以克服的,至于倭寇么,你要不走海运,就永远无法消灭倭寇,因为利益不在这里,也就不会全力消灭倭寇。
这跟画展可不是一回事,画展只是有关道德问题,无关利益,只要能够圆回来就行,但是漕运乃是整个统治阶层的核心利益,甚至与百姓都是息息相关,任何人碰都得死,哪怕是皇帝也不敢触碰这条红线,当然,从皇帝的利益来看,漕运是可以完全控制的,但是海运的话,是很难控制的。
但是话说回来,既然其中利益如此复杂,郭淡想要控制漕运,那就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避开漕运。
也就是说,海运将是他唯一的选择。
寇涴纱见郭淡沉吟不语,可是担心的要命,道:“夫君,这漕运可真是碰不得啊!”
郭淡一怔,笑道:“夫人请放心,我还没有活够,不会这么早想死的,小点就小点,咱们就多运几趟。”
寇涴纱这才稍稍松得一口气。
……
第二日,那陈旭升又来到马市街,找到寇义,这回他可没有笑脸给寇义,从见到寇义开始,就是阴沉着脸。
原来当日那镇抚使董平在接到命令之后,就直接吩咐下去,他又不能说是皇帝吩咐的,导致下面都还没有人想干这活,这算个什么事,堂堂闻之色变的北镇抚司,竟然要主动去招揽一个牙商,真丢不起这人。
故此才选了与寇义相识陈旭升来办这事,而陈旭升之所以答应下来,是因为他以为从中捞点钱,哪里知道搞得复杂,还被上头教训,可真是得不偿失。
当他听到寇义的婉拒之词后,不禁怒拍桌面,霍然起身,指着寇义道:“寇义,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北镇抚司看中你家姑爷,那是你家姑爷十世修来的福分,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牙商,有甚么了不起的。”
寇义赶忙点头应道:“五哥说得是,我家姑爷不过就是一个小牙商,而且还是上门女婿,学问也不高,就一童生,以前就闹出不少笑话来,若去得你们北镇抚司,只怕还会给你们添麻烦,到时还会连累到五哥,那柳大公子好呀,人聪明还读过不少书,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比我家姑爷要强多了。”
“你……”
陈旭升咬着牙,脸都变成了紫色,当初提到柳承变,其实就是因为他知道柳寇两家的矛盾,故意以此来捞好处,哪里知道如今寇义竟会以此做借口,气急道:“好好好,既然你们看不上我们北镇抚司,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告辞。”
“五哥慢走。”寇义是如蒙大赦一般。
陈旭升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手一伸:“任命状。”
“哦,在这里,在这里。”
寇义赶忙拿出一张邹巴巴的纸来,陪着笑脸道:“真是对不住,这任命状如此宝贵,我就一直放在身上,睡觉时都不敢放在别处,结果不小心就弄……弄皱了。”
骗谁不好,骗锦衣卫。
陈旭升一看,哪能不明白,鼻子都给气歪了,拿过任命状,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他出得茶肆,便立刻又去到边上那条小巷内。
“怎么样?”
那位留着山羊胡的汉子见得陈旭升来了,便是立刻问道。
“头,我……”
“连这点小事你都办不成?”
“头,这可真不能怪我,那厮根本就没有将我们当回事,尽找一些蹩脚的理由来敷衍我们。头,你看,他都将咱们的任命状弄成什么样了。”
陈旭升将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任命状来,递给那年长的汉子。
那汉子不禁眉头一沉,愠道:“真是岂有此理。”
陈旭升气急道:“实在是那厮身边有陛下的近卫护着,不然的话,昨日我就打算将他掳走,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三头六臂,竟敢在我们锦衣卫面前嚣张。”
“不可。”
那汉子忙道:“若能够用武力,那我还犯得着这么做么。”
陈旭升道:“就算不用武力,那也得跟他见着面,今儿我可是一直在观察,那厮根本就没有出门,可是他们管家却骗我说,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他总是避而不见,那我也没有办法啊。”
那汉子沉吟少许,道:“先回去再说吧。”
……
皇城。
“公公!”
“事办妥呢?”
李贵从台阶上下来,向董平问道。
董平讪讪道:“我先前已经吩咐手下去办了,但是对方似乎不愿意。”
李贵早有料到,道:“你们就这点本事?”
董平为难道:“公公,这事可真怨不得我们,那郭淡身边一直都有陛下的近卫护着,他又躲着我们的人不见,我们有手段也使不出啊!”
李贵沉吟少许,道:“那你想怎样?”
董平道:“至少得给我们机会与他见上一面。”
“你先等会。”
李贵上得台阶,入得殿中,过得一会儿,他便走了出来,道:“行了,这我们会安排的,但是你要记住,切不可伤害他,知道吗?”
“公公大可放心,我都是安排我们北镇抚司最善良的一个小队去办这事的。”
董平说着,又是好奇道:“公公,那郭淡不过就是一个小牙商,为什么陛下要废这么大的劲……”
李贵道:“这可不是你问的。”
“是。”
董平尴尬一笑。
李贵又是叮嘱道:“记住,这事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而那边郭淡早已经忘记这事,他也真没有功夫去想这事,他不仅要忙着下江南的事,还得筹划着牙行重组的事。
虽然入股契约都已经签下,但是将私有化为公有,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完成的,好在有寇涴纱这位贤内助在,那些契约章程,以及内部改造的事,就不用他劳心,他基本上是负责外部的事宜。
这日上午,郭淡准备出门去五条枪那边,看看七夕网恋的画册准备的怎么样。
“咦?你们什么时候换得班?”
出得门来,郭淡突然发现几个陌生的面孔。
其中一人抱拳道:“回郭公子的话,我们是昨夜换得班。”
郭淡点点头,然后上得马车,道:“去五条枪。”
行得一顿饭功夫,郭淡突然发现这走得不是原先的老路,于是问道:“这是去哪里?”
“郭公子有所不知,那边今日封路,只能往这边走。”
“封路?为什么封路?”
“具体我们也不清楚。”
郭淡稍稍点了下头,倒也没有多想什么,这可是皇帝的近卫,职业素养杠杠滴,退一步说,人家要害他,他未必还跑得了,心想定是哪个大人物要逛街。于是他又闭目思索起来。
突然,他身子剧烈的点拨了一下,仿佛上了一个台阶似得。
“出什么事呢?”
郭淡下意识道。
可是令他惊奇的是,外面竟无人应答,他急忙掀开车帘,发现周边的光线很暗,再一仔细观察,原来他此时正身处在一间大木棚内,而那两名护卫已不见踪影,就连马夫都没有看见了。
又听得后面响起咔咔咔的声音,好似要关门的声音。
我去!郭淡赶紧下得马车来,正好见到大门从外面合上。
惊魂未定时,忽听得一个冷笑:“郭童生,想要见你一面,可还真是不容易啊!”
郭淡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年轻人甩着一条铁链走了出来,心神一晃,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他可是最怕这种事。
“我就是锦衣卫小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