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郭淡在前面冲得时候,玩得都是一些野路子,难登大雅之堂。
如今皇帝亲自下场,这格局当然不能跟郭淡一样,还是得有章有法,如此才会让人相信,他是真得要动刀子了,可不是吓唬人的。
如果万历只是要耍赖,就是什么“我要我要我要我就要”,那人家只会认为你万历是在小孩子气,自然也就不会害怕,肯定会继续斗下去。
目前为止,他们对付万历还是很有心得的。
如今申时行他们是真的感到害怕。
因为万历将一条鞭法的思想用于收回特权上面,其实是很有研究价值的,绝不是说张口就来。
要是直接废除所有的特权,这显然是不现实得,可能就会天下大乱,而一条鞭法只是将特权兑换成银两,等于是拿银子去换,但从国家制度而言,特权人士并没有亏什么,这合情合理,是具有可操作性的。
而且王家屏、王锡爵等阁臣,觉得这样做,真的能够给国家带来好处。
什么是特权,就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
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一种毒药,会慢慢腐蚀整个国家,并且特权还会不断的扩大。
甚至都可以这么说,不管这“法”好与不好,都比特权要好,再愚昧无知的法律,只要人人去遵守,总比一些人遵守,一些人可以不遵守要好。
一条鞭法再怎么说,也是法律,那么肯定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这足以证明万历是要动真格的。
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
但是申时行认为,你这办法虽好,但是时机不对,改革是一件非常严谨的事,张居正的改革,前面花了很多年去做准备,可不是脑门一热,就开始改革,而万历并没有做任何准备,他似乎是被逼到这份上的。
你要跟朕耍横,那就看谁更横。
再好得想法,在这个时机上来做,肯定会变得一团糟。
因为你完全不具备这个基础。
但是申时行也不敢在这个时刻,去触怒万历,他也不知道,万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会议结束之后,他们几个阁臣又开了个小会,商量着该如何应对。
最终他们认为,咱们内阁怎么想,那些反对派也不会听得,因为那些反对派反对的就是咱们内阁,既然如此,就不如将选择权交给反对派。
内阁方面并没有掩盖这个消息,是马上下令户部,开始审查律法上给予的特权,计算这些特权人士每年凭借特权能够得到多少银两。
然后又让吏部统计特权人士的数量。
以及让兵部、刑部为户部和吏部提供帮助。
这一道命令下来,部臣们可真是目瞪口呆。
您可真是要地动山摇啊!
这一条鞭法比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可是要震撼的多啊!
毕竟张居正变法的基本面还是百姓,而万历的一条鞭法就是权贵,没有丝毫的掩饰。
……
“不知忠伯以为,陛下此举是真得要动手,还是虚晃一招?”
方逢时向王家屏询问道。
王家屏摇头道:“这我还看不出来,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但不管是虚是实,陛下都将获利,故此难以判断陛下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方逢时稍稍点头,道:“在陛下废除张居正变法之后,便是处处碰壁,浑浑噩噩过得几年,不管此事是虚实,但可以知道的是,陛下是真的要有所作为啊。”
王家屏问道:“不知方兄认为,此是好是坏?”
方逢时沉默少许,道:“是好是坏,也难以判断,但是我认为,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啊!”
虽然万历亲政之后,权力都在他手中,但他什么都干不成,主要就是舆论不在他手里,其实古往今来,不管干什么,都还得有舆论的支持,毕竟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刚开始的时候,万历还是非常虚心的,都以大臣们的意见为重,毕竟他当时也才是二十岁出头,哪是这些老狐狸的对手,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久而久之,万历突然发现,好像不管我干什么,他们都反对,我只能干一些他们希望我干得事。
到底谁是皇帝?
万历对此是越发的不满,与官僚之间的斗争,也是越发激烈。内阁与言官之间的斗争,多多少少都跟万历有关。
那国本之争,也有这方面的较劲,万历就是不想立长子,大臣们非得让他立长子,这问题不在于对错,就是在于谁说了算。
但国本之争,还是一种迂回斗争,两边没有正面对抗,而这一回,万历就是直接冲着官僚权贵去的。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老子现在就是要弄你们。
如果说这么做会将所有人都给得罪了,那后果也真是不堪设想,可能真的会天下大乱。
万历可也不是愣头青,他狡猾狡猾滴,他知道这么干,朝中是有部分大臣支持他的,不是说全都反对,至少内阁是肯定支持他的。
前面他一直沉默,就是在偷偷摸底,看看这些大臣们到底在想什么。
事实也正是如此啊。
“好好好!可真是太好了!”
那姜应鳞闻此消息,不禁是激动地来回踱步,嘴里念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屋里还坐着刑部主事孙如法,吏部员外郎沈璟。
孙如法也是激动地直点头:“看来陛下绝非是意气用事,而是早有计划,一步步要解除他们的特权。”
沈璟也是开心地笑道:“看来我们以前都误会了陛下啊!”
他们这个圈子,表面上是跟官僚集团站在一起的,甚至为他们冲锋陷阵,但实际上目的是不一样,他们是真的希望逼迫皇帝解除这些特权。
万历的一条鞭法,在他们看来,可真是太妙了。
既给予了大臣们合理的待遇,同时又消除了一些不公平的现象,以及一些贪污腐败得问题。
一举三得。
激动之后,姜应鳞又坐了下去,道:“各位,这关键时候,我们可不能懈怠,我估计着武清候等人可能会选择退让,我们必须再接再厉,决不能让这事平息下来。”
孙如法问道:“不知姜给事有何想法?”
姜应鳞沉吟少许,道:“陛下的一条鞭法,其实对于许多官员、秀才都是很有利的,尤其是那些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我们应该拉拢这些人。”
沈璟道:“这样可能还不够,我们还必须团结科道官,据我所知,其中有一些言官并非是真的希望改革,我们必须要抢先一步,逼迫他们只能支持陛下改革。”
姜应鳞点点头。
……
这一下可就有趣了。
在此之前,整个都朝廷都嚷嚷着,万历无耻,关税在你手中,你特么就开始免特权,人人都得交关税,有本事你就都免了,那你算条汉子。
其中相当一部分人,只是借此逼迫万历让步。
没有想到万历这回却是异常的刚猛,你们都这么要求,那行,我就如你们所愿。
这就好像那方唐镜在黄线边上左右横跳,嚷嚷着“来打我呀!来打我呀!”,然后就被一顿痛扁。
这不是万历要求的,万历只是希望免除关税方面的特权而已,是他们自己要求要就全免。
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去反对。
如果只是两派相争,任何一方认怂,那也就行了。
但问题是,还有一部分人不是虚张声势,他们是真的希望免除特权,因为他们都知道,尤其税务得特权,导致国家财政一直不能恢复,并且他们还蚕食着百姓的利益。
搞得国家和百姓都不好。
张居正还只是在表面上抽了一鞭子,结果国库立刻就得到恢复,要是能够从根上抽一鞭子,那估计都能够恢复汉唐之威。
更加要命的是,万历的一条鞭法,对于许多底层官员是非常有利的,尤其是那些正直、清廉的官员。
以姜应鳞等人为首的中低层官员,开始往死里拱火,我们就不信你皇帝敢这么做,你就是在虚张声势,咱们别害怕,一定要顶住,决不能认怂。
他们这一发力,结果所有的科道官,就都被他们绑上战车。
言官在别的方面可以没有原则,但是在怼皇帝的层面上,必须要宁死不屈,要跟皇帝斗到底,如果你退缩,那么你在个圈子就混不下去了。
同时,他们又暗中宣传万历的一条鞭法的好处,不少人是能够因此获利的,又导致许多官员是发自真心得支持他们。
权贵们这回就真傻眼了。
事先是他们先怂恿言官们去怼皇帝,向皇帝施压,结果言官好像有些过于认真,明显这情况就有些不太对劲,你们还往死里怼。
这……!
情况似乎已经失控了。
……
奖池大厅。
“涨……涨……破两分了,破两分啦!”
今日奖池大厅可真是异常热闹。
交易量也达到最近半年来最为疯狂的时候,交易量也促使股价不断的上涨。
这都是因为有个大股东在偷偷摸摸地出售手中的股份,有人带头,又有更多人抛出一些股份来。
而这个大股东就是此时站在二楼包间里面,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佳人的郭淡。
“夫君,你怎知道最近股价会上涨?”
寇涴纱偏过脸去,双眸充满着爱慕地看着郭淡。
郭淡笑道:“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那些权贵失去特权的庇佑,那么他们肯定是玩不过我们的,我们牙行将会更上一层楼,再加上他暗中派人散播这些消息,这股价必然会上涨。”
寇涴纱稍稍点头,道:“但同时你又知道,特权不会被免除,故此到时你又可以低价收回来。”
郭淡摇摇头道:“不需要!我们现在需要的资金,而不是股份。”
因为海外计划提前,他现在需要货币,去购买或者生产大量的货物,他这一回是要抛出手中两成的股份。
寇涴纱蹙眉道:“但如果我们不收回股份的话,我们可能会失去牙行的控制权。”
“如今的玩法已经不一样了。”
郭淡道:“将来谁能控制货币,谁就能够控制一切,而不是控制股份,整个海外计划得根本目的,就是取得对货币的绝对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