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恶误区

作者:金腰带

下午四点飞机落地,再转乘大巴直达跟他们公司合作的农场,先是大概参观了一下,没过多久天也黑了,余下的行程也只能安排到明天。

晚上倒不用季仰真请客吃饭,东道主自有安排,一行人吃过绿色健康的农家乐宴席之后又开了半小时的总结会,然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季仰真回房间的时候大概八点半,洗完澡刚好九点整,他放在床边的手机准时响了起来。

季仰真还没来得及去吹头发,身上的水都还没有擦干净,手上湿哒哒的去拿电话。

他不是要接通,而是按了静音。

任檀舟的问责消息紧接着发过来,季仰真这次不紧不慢地回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去。

“我这边有点忙,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哦。”

季仰真在视频里只露出一点脑门,因为在房间里走路而忽高忽低,“有事吗你?”

任檀舟那边的环境看起来十分昏暗,甚至还能隐隐看见一点颜色不停变换的灯光,季仰真略扫了两眼,又问道:“你在哪里玩呢?”

任檀舟报了个地址,是盐京一处私密性极高的娱乐会所。

“不露脸?那你打什么视频?”

他的声音能听出一点不太明显的醉意,季仰真懒洋洋地举起手机,大发慈悲地出现在镜头里,“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没忘了跟我打电话......好了一分钟到了,拜拜咯。”

季仰真知道他平时工作也少不了应酬,正欲挂断电话,就听见那头突兀地冒出甜腻的撒娇声,有点好奇于是又多看了一眼。

“任总您怎么在这儿,大家都等着您呢~”

季仰真这边什么都没干,视频却突然中断了。

直觉告诉季仰真今晚这局大约不是素的,他丢下手机去吹头发,农场这边配备的吹风机档次不算高,跟他家里那个没法比,吹出来的风很干燥还伴随着一股塑料被高温燃烧的气味。

季仰真看了眼镜子里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也不太爽快,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

他关了大灯躺到床上,手机里的游戏刷到第二十五关,换做以往他早该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但现在他却十分精神。

十一点了。

明天早上六点半就要起床去挤牛奶,要是现在还不睡的话,明天肯定起不来的。

他关了床头灯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放空。

他明明应该为明天的行程担忧,可他一闭上眼睛,耳边就是今晚那道做作的声音。

该死的任檀舟指不定在外面怎么乱来呢,表面上装得非自己不可,连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都打发干净了,可背地里却在那种地方追求刺激,跟那些身娇体软的Omega厮混在一起,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不点灯,打电话来查自己的岗。

季仰真愤懑地翻了个身,最后还是气不过,他从枕头底下再把手机摸出来,直接拨通了任檀舟的电话,不是微信里的视频电话,就是最初始的通讯手段。

电话一直没有接通。

他连着打了三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其实季仰真也不知道电话打通了之后自己要说什么,在等待的过程中他逐渐失去了耐心,最后一通电话结束之后,他不再打了。

可能时包厢里太吵了,一时之间任檀舟没有注意到所以才没有接,又或者是手机不小心丢了,反正任檀舟肯定不会故意不接他电话的。

排除其他的可能性,剩下的季仰真也不愿意去多想了。

他裹紧了被子惆怅入睡。

第二天早上,季仰真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手机。

天刚蒙蒙亮他就被自己定好的闹钟吵醒,他昨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浑浑噩噩了一整晚,从床上爬起来也没什么精神。他边刷牙边看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微信里也没有来自任檀舟的消息。

季仰真想,任檀舟昨天肯定是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一觉至少得睡到大天亮,应该还没注意到自己给他打了电话。

季仰真有点生气,农场里准备的早餐他也没吃多少,挤牛奶的时候因为技术动作不标准还被同样有起床气的小母牛踢了一脚,他狼狈地坐在地上,有点要掉眼泪的冲动。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抬起胳膊揩了下脸,像没事人一样拎着小桶去往下一个地点。

早上安排体验的项目很多,时间紧任务重,他也没什么机会看手机。

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设计的捉鸭子比赛,季仰真虽然觉得很无聊但为了合群还是鼓起勇气跟着同事去捉小鸭子,结果那些小鸭子就好像跟他有仇一样,在他脚边左绕右绕,他怕踩到那些不长眼的小东西,连忙躲闪却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季仰真怀疑自己最近可能时水逆,头顶上就跟笼罩了一团乌云似的,喝口凉水都有塞牙的风险。

中午的饭菜依旧十分丰盛,季仰真又累又饿,狂吃了两大碗之后回了房间。

不停的玩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他回到房间里看手机,这时候才看到任檀舟在九点左右给他发的消息。

跟季仰真猜测的一样,任檀舟昨晚确实是喝多了。

任檀舟早上起来还特意给他回了个电话,只不过那时候他还在拔河,根本没注意。

季仰真看完了也没回消息,直到晚上九点任檀舟的定时电话拨过来,他故意等了十秒钟才接通。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说话,季仰真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就忍不住问道:“你在家吗?周围怎么没有声音了......”

任檀舟给他看了一眼背景,“在卧室,刚回来。”

“哟,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季仰真撑着脸,恨恨地说:“昨天应该玩得很尽兴吧......”

“昨天?”

任檀舟想说没有,包厢里的脂香太腻,他喝得吐了两回,早上起来胃里还很不舒服。

“商务局,招呼了几个二世祖,一个比一个能喝。”

季仰真还想问别的,又觉得不好意思,“我说你昨天怎么不接我电话呢。”

任檀舟有些抱歉地垂了垂眼睫,“夜里找我是为什么事?”

在他早上发的消息里就提到了这个问题,但季仰真一直没有回。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你不是要我跟你保持联系的吗?”季仰真才不会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我给你打了你又不接,可真难伺候。”

任檀舟听他这么说自然以为他半夜打电话是为了恶作剧,于是抿了抿唇说:“没事也可以打,比如说你想我了,就打给我。”

季仰真听不了这么恶心的话,顿时汗毛倒竖,“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为什么要想你啊......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昨天跟我同事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害得我名誉受损,解释半天也没有人相信我。”

“标准答案是什么,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在这件事上,任檀舟耐心都在逐渐告罄,他神色凛然道:“下次别人再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总跟别人说谎,那就别怪人家不相信你。”

季仰真忽然噤声,气鼓鼓地瞥着手机屏幕。

他辛苦了一天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还要在电话里挨训,命比黄连还要苦,怎么能不委屈?

“你说完了吗......”季仰真戳了两下屏幕里Alpha那张讨厌的脸,“说完那我挂了啊,明天我不接你电话了,你真的很烦......”

“季仰真。”

任檀舟用半带威胁的语气叫了他一声,同时倾身靠近手机。

Alpha的压迫感似乎能隔着手机屏幕倾轧过来,季仰真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突然就这么断了。

他仓促地垂下眼睛,“我不想跟你说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倒霉,一大早就要去那种臭烘烘的地方挤牛奶,我们轮流挤奶,那只死奶牛不踢别人只踢了我......昨天这里刚下过雨,都是烂泥,我衣服都脏了。”

“你肯定想说干不了就别干是吧,其实我一点也不想上班,但是我不能不工作,你肯定也知道为什么。”季仰真手机反扣在床上,“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我却要每天按时按点的回家,你都不觉得自己很变态吗,你以为你对我很好吗,其实你一直在伤害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那个时候我就不跟你玩了......”

季仰真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跟祥林嫂如此接近的一天,他忍着哭腔继续说:“只有那种全世界最肤浅的人才会喜欢你,跟你相处久了,人家发现了你的真面目就会躲你躲得远远的。算命的说你妈克我爸爸,当时就应该再让他多算一卦的,你肯定也克我,非要把我克死你就满意了是吧?”

手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季仰真都已经习惯了,每次他骂人的时候,任檀舟都是等他说完才开口的。

季仰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擦了擦脸,把手机翻过来。

“好了,就这样吧,我......”

他眼睛糊住了不太看得清,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任檀舟给挂了。

季仰真更伤心了。

是不是嫌自己烦了?

季仰真出差的第三天,任檀舟没有给他电话,也破天荒地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农场规模太大,八个园区的项目全部体验下来再做分析报告就用了大概一周的时间。

季仰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第一次推进这种类型的项目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他只能再额外花时间去请教同组的同事,半个月瘦了好几斤。

离开农场的前一天晚上,季仰真在睡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他最讨厌收拾东西,一个退化的生活白痴也不会把衣服叠整齐,只能胡乱的往箱子里塞。

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没有多也没有少,怎么现在箱子就合不上了呢?

季仰真无奈地看着地上那只好像被撑吐了的行李箱,不可避免地想到两周前替他收拾行李的人。

任檀舟不联系他,他也绝不会给任檀舟打电话发消息,两个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较劲。

季仰真一想到自己回到盐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回那个家,他心里就堵得慌。

这很尴尬的好不好?

离开农场之前,负责人还给他们每人提了一筐土鸡蛋和两瓶250ml鲜牛奶。

这些农副产品并不值什么钱,路上带着还很难拎,他们这些年轻人哪里会没事找事,都婉拒了负责人的好意,只有季仰真一手提着蛋一手拎着奶上车。

同事们都觉得麻烦,况且上飞机不能携带超过100ml的液体,提醒他在路上就喝掉。

季仰真落地盐京的时候就只剩下二十个绿壳鸡蛋了。

别的同事都急着回家,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有他在机场附近的咖啡店坐到天黑,然后磨磨蹭蹭地打车到家。

季仰真不知道回到家该怎么面对任檀舟,不过一般他们吵架,也用不着正儿八经地道歉,主动搭话就当暂且翻篇了。

那天他是因为太累了才没能控制好自己情绪,任檀舟肯定会觉得很莫名其妙吧,甚至都没有耐心听完他的抱怨。

家里依旧干净整洁,他的行李随意扔在玄关,换了拖鞋在家里逛了一圈,没发现任檀舟的踪迹。

也对,这才七点半,任檀舟怎么会在家呢?

季仰真想快点洗澡然后睡觉,这样至少今晚不会有那种尴尬的场面了。

他估摸着任檀舟最早回来的时间,慢悠悠地泡了个澡,又吃了顿宵夜,不到九点就关灯休息了。

宵夜吃的是麻辣香锅,那股特殊的气味在家里久久不散。任檀舟推门看到季仰真的行李箱没有太意外,他脱了外套,从台面上抽了两张湿巾开始清洁万向轮。

季仰真的外卖盒还七零八落地铺在餐台上,在农场里每天都吃健康的东西也折磨人,偶尔也还是需要这些重口味的垃圾食品调剂一下。

任檀舟没往卧室那边去,着手收拾了这些剩菜盒子,最后洗了手才往里走。

卧室里黑咕隆咚的,季仰真连床头的灯带都没有打开,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粉色的贝壳玩偶,胳膊揣进贝壳里面夹着。

任檀舟知道他的航班时间,也知道他在咖啡店里耽搁了很久,对他到家的具体时间也了如指掌。

任檀舟跟他心有灵犀,所以特意回来晚一点。

季仰真有一点认床,加上晚上吃太饱有点撑得睡不着。任檀舟上床的时候,他其实是有察觉的。

他有些不安地翻了个身,正好滚到任檀舟的身侧,跟Alpha紧紧挨在一起。

“吵醒你了?”

既然他主动投怀送抱,任檀舟也没跟他客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热腾腾的贴过来一下子就点燃了某根引线。

任檀舟亲了亲他的耳朵,“晚上吃什么了,好不好吃......”

季仰真半梦半醒地哼了两声,根本思考不了任何的问题,耳朵被咬得痒痒的,难受极了。

深更半夜的说别的有什么意思,再大的矛盾也不过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季仰真被Alpha毫不控制的信息素彻底呛清醒了,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回应对方充斥着情.欲的吻。

......

昨夜的剧烈探讨就好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留给季仰真的只有过度使用后的疲乏和酸胀。

他今天不用去公司,被刺眼的阳光叫醒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简直比一夜情还要残酷。

季仰真爬起来洗澡,把自己身上那些痕迹搓了又搓,当他意识到这些难看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肥皂能洗掉的时候,他沮丧地瘫回浴缸里,想他跟任檀舟的关系为什么会如此畸形。

他有感觉到自己调节情绪的能力在变弱,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也说不清为什么。

可能人还是不能闲下来。

季仰真打了很久的电玩,晚上七点半左右,他坐在沙发上正准备点个晚餐,任檀舟正好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

今天依旧是零下,风很大。

季仰真假装看电视,压根不往餐台那里看。

任檀舟将碗筷都摆好了才叫他,“过来吃饭。”

季仰真中午没吃饭,这会儿饿的都快眼冒金星了,但他依旧沉迷电视剧的模样,拒绝道:“我不想吃。”

任檀舟在餐桌旁坐了两分钟,季仰真以为他已经吃起来了,于是没忍住偷偷瞄了一眼,结果被他捉个正着。

“现在想吃了?”

季仰真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这家餐厅是季仰真平时都舍不得点的,这几道菜还都是他爱吃的。

他看任檀舟动筷子,便也夹了一筷牛腩塞进嘴巴里。

好吃,比昨天的麻辣香锅好吃。

沉默着吃完一顿饭后,任檀舟收拾碗筷,季仰真甩手走来走去,最后等他擦桌子的时候指了指冰箱边上的泡沫盒子。

“那个......我给你带,带礼物了。”

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季仰真说得好像差点要把自己舌头扭断了一样,脸也跟着发烫,不自在地背过手逃到客厅。

任檀舟愣了一下,朝客厅那边看了两眼才走到冰箱旁边,弯腰将那只脏兮兮的泡沫盒子抱起来,稳妥地放到桌上。

他用剪刀划开表面的塑封,很快就露出了“礼物”的庐山真面目。

任檀舟目测了一下,“十九只蛋?”

“怎么是十九个?!”客厅里假装很忙的季仰真飞奔而来,嘴里嘟囔着:“明明有二十个啊,我路上数了好几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