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难愈

作者:鸦无渡

两人在海底潜了一个多小时,待到氧气耗尽前,浮出了水面。

午饭时间临近,他俩一起冲了个澡,然后去街上寻觅吃的。

卡托岛才发展二十多年,除了旅游业,很多行业并没有其他国家发达。

街上溜达了几个来回,餐厅大同小异,就是一些很普通的薯条沙拉快餐,很难让人有食欲。

倒是有许多种海鲜,但禇钦江不想吃,路倏只能带他去逛小吃街。

顺道看有没有便利店,有的话或许可以自己买点食材回去做。

小吃街上人不少,放眼望去,黄白黑种人都有。

街边摊位五花八门,大概因为各个国家都有来旅游的,所以食物也非常多元化。

不过路倏没想到,尽管世界无奇不有,可居然还能奇到有卖煎饼的。

看外国人摊煎饼是一种神奇的体验,他问禇钦江:“吃不吃煎饼?澳洲口味,说不定里面会放龙虾。”

龙虾不清楚会不会放,但禇钦江看见了摊主动作娴熟的在往煎饼里抹酵母酱。

他浅浅微笑:“不了吧。”

路倏也看见了,表情不经意间扭曲了下。

酵母酱他有幸在英国尝过一次,对于吃不惯的人来说,大概就像半个月没洗的袜子再放咸鱼箱里浸泡了十多天,多吃几口能去投胎。

路倏侧目,身旁禇钦江的表情比他更嫌弃,莫名就起了兴致想逗逗对方。

他朝摊位走:“看起来还行,我去买一份。”

禇钦江:“......”

路倏将摊上极度疑似生化武器的酱料全指了一遍,说:“这些都要。”

“no problem!”说完摊主又加了一句,“好勒——”

还是个会说中文的,虽然听着有点像卖羊肉串的口音。

禇钦江跟在后面上来,满脸的一言难尽:“要是饿,我们就去吃海鲜吧。”

“不饿,我就是想试试。”路倏要笑不笑说。

摊主对准那张可怜的饼,手舞足蹈的疯狂加各种酱料。

除去不认识的几种,光是能认出来的酵母酱、巧克力酱和蛋黄酱,禇钦江都难以接受。

“香吗?”路倏又问。

禇钦江:“......”

嗯,有点想呕了。

摊主麻利的把“煎饼”包好,路倏接到手上,面不改色咬了一口。

然后送到禇钦江嘴边:“尝尝。”

“............”

禇钦江:“不用了吧。”

路倏努力绷住嘴角:“我觉得还好,能吃,你试一试。”

禇钦江笑不出来:“嗯......这个......哈哈......”

对方一脸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甚至有点无法抑制的崩溃神情,直接让路倏笑喷了。

他拿着煎饼蹲在地上,笑得全身都在颤。

禇钦江终于察觉到对方是故意的,气得磨后槽牙,一把将人捞起来抓自己怀里,手掐他腰。

“欠干呢路倏?”

路倏边笑边躲,嘴上还撩闲:“你那表情我就应该给你拍下来。”

禇钦江双臂从后边环住他脖子,整个人重量压上肩背,恼羞成怒:“别笑了,再笑弄死你。”

“快弄死我。”路倏笑得肆无忌惮。

他手心握住禇钦江小臂,俩人以一前一后相贴的姿势继续走,就像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那样。

“真不试试?”路倏又把煎饼举到禇钦江跟前。

“试屁。”禇钦江捏他耳朵,“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把那口吐了。”

路倏乐道:“超级难吃。”

“难吃你还给我吃,”禇钦江说,“谋杀亲夫?”

生化武器扔进垃圾桶,路倏嘴角下不来,亲了亲他的手腕:“谁舍得害你,爱你都来不及。”

禇钦江哼哼唧唧的,人挂他身上:“我想吃饺子。”

“禇总,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路倏反过手摸他脑袋。

“像你老公。”禇钦江说。

“像三岁小孩,尿裤子那种。”路倏说,“人家刚出生的都比你成熟。”

禇钦江膝盖顶他腘窝:“回去你就完了,最好赶紧跑。”

路倏说:“跑之前先带你吃饺子。”

两人走了大半条街,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不成想竟然真找到了饺子。

不过是煮出来的水饺,泥蟹馅的。

禇钦江先叉了个喂给路倏,全程观察完他的表情,自己才吃一个。

路倏怼道:“我是你试毒器?”

禇钦江笑着吃饺子,不说话。

旁边有甜品店,路倏转身去买了杯柠檬水,给禇钦江买的是桶蓝莓冰淇淋。

“公主,冰淇淋吃不吃?”他递在他眼前。

禇钦江看着那和拳头一样大的桶,稀罕道:“你还真拿我当小姑娘?”

“不是,”路倏纠正他,“小姑娘没你这么娇弱。”

禇钦江胳膊往他肩上搭,贴住路倏脖子,又喂了一口饺子:“哪娇弱了?前几晚你不是挺......”

话没能说完,路倏用冰淇淋堵住他嘴,低声威胁:“吃你的,不然今晚换我干你。”

“光天化日的,”禇钦江叼着冰淇淋勺子,勾唇一笑,“路总你也太开放了。”

路倏正要说话,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热烈的喝彩声与鼓掌声。

两人同时扭头看去。

不远处围了一些人,中间有片空地,街头艺术家在表演魔术。

一身卓别林式装扮,嘴上贴了滑稽的小胡子,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外国女孩。

她从帽子里掏出一朵玫瑰,递向某个围观的女生,女生欣喜的捂住嘴,刚要去接,玫瑰花瓣却突然一片片散落。

魔术师单手握拢再张开,花瓣变成了口红。

口红送给女孩,魔术师说:“欢迎来到卡托岛,蜜月快乐。”

女生高兴的说Thank you,想要抱她。

魔术师却后退一步,十分优雅的半鞠躬:“您应该抱您身边的爱人。”

女生旁边也是一位女生,她们快乐的在人群中相拥,并且当众接了个吻。

周围响起一片揶揄的口哨声。

禇钦江看得津津有味,问路倏:“想要吗?”

谁知路倏出其不意的碰了下他脸颊,用嘴碰的。

禇钦江一愣,笑了:“我是问你想不想要礼物。”

路倏轻弹他侧脸:“这不就是礼物。”

“路总最近情话技能见长啊,”禇钦江语气咸咸,话里有话,“跟谁学的?”

“自学。”路倏把某人曾经说过的话扔回去。

禇钦江表情愉悦且得意,搂着他往人群里走,谁料魔术师朝他们过来了。

“中午好,两位帅气的先生。”

她变出一张扑克,放到路倏手上。

“看来是随机挑选。”禇钦江也问候了句,“中午好,漂亮的小魔术师。”

路倏注视手中那张方片J,说:“你猜它会变成哪张?”

“说不定它会变成一条项链。”禇钦江说。

路倏好笑:“你以为人家做慈善?”

魔术师在路倏手心盖了一下,方片J瞬间变为小王,然后她打了个响指,再屈指一弹禇钦江的卫衣口袋。

禇钦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大王。

“哇哦,”他笑得有点欠,“我比你大。”

路倏手穿过背后,不动声色捶了下他的腰。

“Please。”魔术师摊开双手,示意他俩把牌放上去。

两人将牌给她,魔术师合上手掌,两张牌贴在一起,旋即握成拳头。

几秒后,她轻轻一甩手腕,张开五指,两条极细的银色项链挂在上边,悠悠坠下来。

“欢迎来到卡托岛,”项链赠送给他们,魔术师说,“祝你们永远快乐。”

路倏道了谢,待人走后,目光一瞥禇钦江:“花钱了吧?”

“谁说的,”禇钦江拿过挂坠为C的那条,替他戴上,“人家是看我俩般配。”

路倏拎着剩下那条L,在禇钦江无名指上轻轻一绕,绕成圈。

他问:“像不像戒指?”

“不像,”禇钦江说,“我要钻戒。”

路倏气乐了,用链条抽他:“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煞风景了?”

禇钦江刮他鼻梁:“帮我戴上,L是我的。”

路倏无奈一笑,站到禇钦江身后,抬手穿过颈前,仔细的替他戴好项链。

咔擦——

相机的声音响起,路倏心神一凛,下意识看向声源处。

一个粉色头发、打扮得很潮流的男生正举起相机,摄像头直直对准他们。

见人望来,男生移开相机,道:“画面特别漂亮,我拍一张送你们,不介意吧?”

对方是亚洲面孔,说的也是中文。

“中国人?”路倏问。

“对,在这里很少遇见同胞,所以我才没忍住拍了。”男生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关思文。”

路倏顿了顿,简单和他一握:“路倏。”

“旁边这位呢?”关思文问。

禇钦江淡笑,自我介绍:“禇钦江。照片能给我看看吗?”

“加个联系方式吧,”关思文说,“洗出来直接发你们。”

路倏表情隐含警惕,关思文恍然大悟的哦了声,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职业病,习惯先把照片后期处理完,等处理好后再放成片。”

禇钦江给他自己的微信,说道:“别乱用就行。”

“那当然。”

不多时,另一个看上去和关思文气质完全相反的男人,手提两杯饮品走了过来。

关思文接过一杯,大方介绍说:“我男朋友,王洲。”

“你们好。”王洲文质彬彬的打了声招呼。

“你好。”

路倏和禇钦江各自点了点头。

关思文和王洲这俩人,就像是来自两个世界的,放一块儿有种格外奇异的感觉。

刚还行事爽快的关思文一到男友跟前,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

一会儿撒娇说饮料不好喝,一会儿又抱怨相机重,走路也累死了,要去咖啡厅休息。

王洲全程耐心听完,哪里不满意解决哪里,说要是不想走路,他可以背着他逛街。

两人你侬我侬,压根忘记了跟前还有两个大活人。

路倏:“......”

禇钦江:“......二位慢慢玩,我们先走了。”

“哎等一下,”关思文喊住他们,“明天我们组织了一个露营活动,你们要不要来玩?”

禇钦江转头询问路倏意见:“想去吗?”

路倏无所谓:“都行,看你。”

“明天什么时候?”禇钦江问。

“下午,”关思文说,“你们买好帐篷和生活用品就行,其他设备那边都有。”

“行。”

约好碰面时间,禇钦江手牵路倏去往另一个街口。

走远后,他开始八卦:“你猜他俩谁追谁?”

“这么闲呢,禇总?”路倏说。

“别人肯定也会讨论,”禇钦江用胳膊撞他,“猜一猜。”

“猜不到。”

“打个赌。”禇钦江笃定说,“关思文追的。”

“赌”这个字,是不能在男人面前提的,一提保准管用。

路倏:“赌什么?”

“输的人,”禇钦江说,“背对方走路”

路倏嘴角一抽,严重怀疑他是在效仿关思文。

“王洲。”路倏挑了相反的。

禇钦江点开关思文朋友圈,最新一条是——追小洲的第一百三十五天,他归我了。

手机在路倏跟前晃了晃,禇钦江得逞道:“你怎么这么容易上钩?”

路倏好气又好笑,薅住他脖子:“专门在这等着是吧?”

他说对方怎么突然无聊到八卦起来了,敢情是为了给自己下套。

“别抵赖啊。”禇钦江笑。

“谁要抵赖,”路倏拿眼睛睨他,“现在背?”

“不,”禇钦江神秘的摇头,“到时候再说。”

路倏嘶了声,手肘屈起要杵他肩膀,被对方捞住:“走了走了,好多没地方没逛。”

两人拉拉扯扯,一边笑一边闹,朝更喧嚣的地方而去。

闲逛了整整一下午,周边几条街差不多让他俩转了个遍。

超市里合适的食材不多,路倏买了兜玉米粒,打算回去给禇钦江煮玉米甜汤喝。

借用米娅的厨房,路倏拎个盆,在洗菜池边有模有样的捣鼓起来。

禇钦江站旁边当忠实观众,兴致盎然的打量他一举一动:“我们路总也有这么贤惠的一面呢?嫁了人就是不一样。”

路倏将玉米粒洗干净,再用小锤子碾成一堆堆玉米泥,头也不抬说:“我待会儿给你下毒。”

“你下砒霜我也喝完。”禇钦江说。

甜筒在门外探出个脑袋,禇钦江余光瞄见了,朝它勾手:“过来。”

“什么过来?”路倏以为对方喊他,扭头却发现禇钦江在逗猫。

禇钦江蹲下身,继续说:“小宝贝儿,来。”

甜筒四处张望两眼,随后步伐优雅的走上前,亲昵的在他腿边蹭来蹭去,还细声细气喵了一声。

禇钦江抱起它,食指挠下巴,似笑非笑说:“比我家那位会撒娇。”

路倏:“......”

他要转回去继续捣鼓玉米,被禇钦江喊住:“yan。”

下一秒对方抬起头,手里捏住甜筒的小爪子,冲他摆了摆。

禇钦江说:“喵。”

甜筒也跟着:“喵——”

路倏神情有片刻的停顿。

刚见到甜筒时,他就觉得它和禇钦江很像。

现下对方这么抱着猫,笑意晏晏的对他一起撒娇,路倏心口登时比手里的玉米泥还软。

食指沾了点玉米泥,他走过去,喂到甜筒嘴里。

而后微微俯身,吻住禇钦江的唇。

半晌后——

“还想喝汤的话,”路倏说,“就别撒娇了。”

甜筒夹在两人中间,轻舔路倏的指尖,柔软湿润的触感传来,禇钦江也舔了下路倏的唇。

“我和它一起看着你,去吧。”

路倏嘴角微勾,回到厨台前,专心致志的做玉米甜汤。

禇钦江喜欢甜味,他特意多放了几勺糖,煲煮半小时后加入淀粉水勾芡。

不消片刻,一碗浓香的暖黄玉米汤便完成了。

路倏厨艺说不上好,及格的水平,刚能入口那种。

所以他还稍微有一点紧张,怕禇钦江不喜欢。

禇钦江非常认真的品尝,一勺一勺喝得很耐心。

然后在对方紧盯的目光里,他问:“明天还能喝一次吗?”

路倏下意识松了口气,说道:“想什么时候喝都行。”

禇钦江打趣:“高考都没见你这么紧张。”

路倏并不遮掩,承认道:“毕竟只给你一个人做过。”

“你还不了解我?”禇钦江说,“你就是真弄一碗砒霜,我也只会觉得好喝。”

路倏哦一声:“这叫什么,走后门?”

禇钦江:“叫情人嘴里没味觉。”

......

吃过晚饭,两人早早回了房间。

玩一天下来,身体多少有些疲累。

禇钦江才刚恢复,路倏不准他太累,严格把控休息时间,九点没到就让他上床睡觉。

禇钦江呈大字型趴床上,拉床边的路倏:“睡不着。”

路倏捏了捏他后颈:“那你想干什么?”

禇钦江抱住他,往床上一滚,自然的接起后一句:“干你。”

路倏躺禇钦江怀里,指尖触碰他鼻梁,一下一下,认真得像在描绘般。

他要笑不笑说:“这里隔音差。”

“我们小点声。”

禇钦江精准的寻觅到他唇间。

两人亲得很温柔,虽然有欲望,但并不急切,细细摩挲着安抚对方,缠绵深情。

禇钦江捧住路倏脸颊,覆上他身体,边吻边说:“今晚关灯睡......”

路倏摸到对方腰眼,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用关。”

禇钦江忽又停下,微微起身,双眼望着他:“总要慢慢适应。”

他珍重的抚过路倏轮廓与眉目,低声说:“你在这,我想试一试。”

路倏搂住他脖子,在眼睛上印了一个轻浅的吻。

“嗯,我陪你。”

等结束后,夜已经深了,他俩这下也是真累了。

关掉灯,互相拥抱着沉沉睡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又好像时间才流逝一小会儿,路倏半梦半醒间,听到身边似乎有动静。

眼皮太沉重,他挣扎了片刻,没能睁开。

身旁动静越来越大,是禇钦江急促的呼吸声。

意识到这个问题,路倏瞬间清醒,扭头一看。

房间很暗,窗外半边月亮遥遥洒进来,照着禇钦江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额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汗。

路倏立马起身打开壁灯,随即把人搂进怀里,焦急又担忧的拍他脸:“哥、哥?醒醒,醒醒!”

禇钦江像是被梦魇住了,听到声音拧起眉,却如何也醒不过来。

路倏没办法,只能使劲掐了他虎口一下。

禇钦江猛地掀开眼皮,惊慌的喊了句:“yan!”

“我在!”路倏抱住他,安抚道,“我在这,别怕,哥别怕。”

禇钦江翻身紧紧箍住他腰,脸埋进颈脖,身体不能抑制的颤抖。

“是梦,只是梦而已,”路倏加大拥抱的力度,手搓禇钦江的背,吻他发顶,“不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安抚良久,禇钦江终于缓缓停止了抖动,哑声道:“我梦见......我没能出来。”

没能活着走出地下室,尸体腐烂在那间黑暗封闭的屋子里,到死也没能见路倏一面。

感受到颈侧传来的湿意,路倏五脏六腑生疼起来。

“怎么会,不会的,”他低声呢喃,“你在我身边,你哪也去不了。”

再也不可能了。

任何人都带不走他。

路倏重复:“你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