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粉

作者:江小绿

闻声抬起头,方才台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白色休闲长裤和毛衣衬衫,身骨硬朗,面容可窥见年轻时的英俊,镌刻着岁月的痕迹。

程如歌没有回应面前女人,径直牵着沈意浓往前走去,在站到男人身前时,淡淡叫了声,“爸。”

“哼。”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却是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沈意浓身上。

“不介绍一下?”他是对程如歌说的,目光却仍旧停驻在她身上未从移开。

“青青。”程如歌伸手朝沈意浓介绍示意,又指了指旁边男人。

“我爸。”

只说了两个简单无比的称呼,之后再没了下文,男人又是一阵气不顺,瞪大眼,欲说什么时,身后传来女人轻缓的声音。

“君昊,我们先进去吧,外面风大。”她走上前,温声软语。

“你最近不是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咳嗽。”

程君昊见状脸上表情舒服了些,看到程如歌那副神色平淡的样子仍是不满,背着手转身回了屋。

这一顿饭吃得沉默,最开心的人只有程希了,从头到尾一直热情地给程如歌夹着菜,小嘴叽叽喳喳,哪怕只偶尔得到只字片语的回应仍旧兴奋得不行,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那双杏眼都弯成了两道细细的月牙。

和他妈妈的眼睛一模一样,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果然是遗传自母亲这边。

“君昊,这个鱼头豆腐我让李姨特意为你炖的,清淡入味,你尝尝。”她端起碗用勺子盛汤,动作细致,然后轻轻地放在程君昊面前,行为举止像极了一位合格的年轻妻子,话里话外都是对丈夫的关心。

做完后,她收回手,看向程如歌,依旧是一副温柔和婉的模样。

“如歌要不要喝一点,这几日天冷,喝点热汤温补。”

说着,她便要伸手过来拿碗,程如歌不假思索拒绝。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汤。”

女人怔住,慢吞吞收回了手,沈意浓也目光顿了顿,感觉到了他不加掩饰的排斥。

两人每天在家吃饭时,汤是必不可少的。

想必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顿时空气陷入凝滞和僵硬中,连碗筷碰撞声都似乎一瞬间消失,唯有程如歌仍然神情如常。

还是程君昊出声,低沉威严。

“小虞,问问人家如歌女朋友喜欢吃什么,好好招待一下。”

“啊,不用…”沈意浓刚摆手,就见沈虞对她笑了笑,脸上弧度刚刚好。

“沈小姐,不知道今天的菜是否合你口味,我都是按照平常的习惯准备的,如果不合胃口待会再叫李姨帮你准备几样点心。”

“不用了。”程如歌径直替她拒绝。

“我们待会吃完就回去。”

“吃完饭和我去书房一趟。”程君昊听完立刻抬起脸说,语气严肃,程如歌停顿几秒,点头。

“好。”

桌上几人继续用着餐,后半程似乎都速度加快许多,程君昊率先放下了筷子,端起了一旁杯子喝水。

程如歌紧跟着结束,拉开椅子准备上楼时,动作一顿,看向了喝完汤乖巧擦嘴的程希,突然出声。

“程希,你吃完带青青姐去花园里逛一逛,饭后不宜久坐。”

“好的!哥哥!”程希立马坐直了身子,仿佛是接到了什么光荣巨大的使命,挺高小胸脯扬声清脆保证,眼里都是亮晶晶的神采。

他是真的很喜欢程如歌这个哥哥。

沈意浓在心里想。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程希也整理得差不多了,喝完水立即迫不及待想从椅子上下来,按照程如歌的吩咐带她去外面散步,只是刚动作,就被一旁沈虞轻按了下肩膀阻止了。

“希希,让姐姐休息一下再去,刚吃完呢。”女人柔声说,眉眼温和,程希一听果然露出了迟疑,抉择不定地望着沈意浓。

“其实也没关系。”本能的,沈意浓不想同她多待,笑着委婉道。况且程如歌方才的意思传达得也很明白,就是不想让两人有过多接触。

“没事,再喝点茶。”她端起桌上刚泡好的玫瑰花茶悠悠倒入白瓷杯中,淡粉色茶水散发着浓郁花香,她的声音伴随着热气传来。

“沈小姐和如歌是怎么认识呢?”

“呃…”沈意浓沉吟,“我们是拍戏相熟的。”

“哦?是《出山》那部电影吗?”她竟然了如指掌的样子,沈意浓忍住心中涌起的些许惊讶。

“是的。”她沉着点头。

“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呢?感觉之间很有默契。”她大概指的是先前吃饭时程如歌自然给她夹菜的动作,两人在一起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在饭桌上当然默契十足。

她的语气神态都极为自然,像是朋友间的闲聊和寒暄,但不知为何沈意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舒服,她抿唇一笑,含糊答。

“在一起好几个月了。”沈意浓这次说完,未等她再开口,就马上看向程希,语调轻柔。

“小希,休息好了吗?我们去外面花园逛逛吧。”

“走吧姐姐。”程希立刻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自然亲热地牵住了她的手往外走,还不忘和坐在那神色未变的沈虞告别。

“妈妈,那我先带姐姐去散步啦!”

“去吧。”沈虞温柔一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姿态优美。

别墅外的花园大得离谱,各种植物花草被园丁打理得旺盛茂密,此时三月已经有早春的花在枝叶中冒出了花骨朵,石板小径弯弯绕绕。

沈意浓牵着程希软软的手,感觉自己也变得软绵,被裹挟着草木香味的凉风一吹,整个人神清气爽,方才沉闷一扫而空。

“小希,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哥哥啊?”她忍不住问出这个占据了心底几天的疑惑,程希皱着小脸思索,话脱口而出。

“哥哥好厉害,会拍电影,会打球,还会自己开公司!什么都难不倒他,是无所不能的superman!”

“……”沈意浓被他这小小身躯的满腔崇拜给逗笑了,故意说。

“可是你哥哥也不是什么都会啊,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比如吃辣。

“这很正常!超人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小朋友慷慨激昂地开口。沈意浓终于确认,他就是一个小号的程如歌脑残粉,也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该死的有魅力。

“哥哥拍得电影超好看!他能在天上飞来飞去,还会打架,所有人都怕他,他超帅!!”小孩握紧了拳头,满脸陷入崇拜,黑亮的大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

沈意浓笑完过后,反应回来,“咦”了声,“你怎么会看到你哥哥的电影。”

程如歌主演的影片都是剧情意义比较深沉难懂的,其中有些地方还带有打打杀杀,颇为血腥暴力,像他这么大小的孩子根本看不懂,家长都一般都只会给他们放动画片。

“我妈妈和我一起看的!”程希毫不犹豫地回答,脆声道:“她经常会带我一起看哥哥的电影。”

心底盘旋了一晚上的怪异终于找到了答案,沈意浓回想起见到她的第一面,那抹不适就如影随行。

脑中隐隐生起模糊猜测,她心不在焉地和程希逛完一圈花园后返回,偌大的客厅里却空无一人。

“妈妈呢?”程希说着,跑去厨房四处查看,李姨连忙走上来牵住他。

“夫人刚刚出去了,你先坐会看电视等她。”

她把程希在沙发上安置好后,看向站在那的沈意浓,小声道:“如歌先生刚刚去找你了,夫人后面跟着他出去的,应该是往花园的方向走了。”

“啊,好的。”沈意浓受宠若惊,连忙朝她道谢,“谢谢您。”

沈意浓循着他们刚才走的方向往前,她和程希回来时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所以大概是刚好和他错过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调出程如歌的号码准备拨通电话,面前有几株茂盛密集的花木,枝叶繁多遮挡住视线,沈意浓正准备拐过去时,前方突然传来说话声。

隔着枝桠间的缝隙,她看到了不远处廊上的两个人,程如歌面无表情站在那,沈虞在他身前,皱着漂亮的眉头目光哀戚。

“如歌,你喜欢她吗?”

“沈夫人,和您没有关系。”程如歌淡漠地说。

“你们会结婚吗?”沈虞像是没有听到般,又顾自垂眸,自言自语地问。程如歌面露不耐,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径直转身。

身后的女人突然伸手拉住了他衣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歌,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

“您自重。”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毫不留恋地离开,话语平平淡淡传来。

“如果程希看到自己母亲这幅样子,会有什么感想。”

程如歌身影消失在尽头,沈虞立在原地未动,低着头,又哭又笑地独自喃喃。

“我什么样子…”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直都是…”

整个空荡荡的走廊就见她一人在那里沉浸,时而悲声哭泣时而又无声大笑,肩膀抖动,仿佛陷入某种情绪中无法脱离。

沈意浓站在一旁莫名打了个寒颤,飞快捏紧手机转身回去。

到门口时,正看见程如歌在台阶前来回焦急踱步,手里点着手机屏幕,与此同时,沈意浓感觉到掌心握紧的机身震动起来。

她接通,说了声,“看前面。”

站在那的程如歌猛地抬头,视线看到她之后松懈下来,切断通话大步朝她走来。

“你去哪了?李姨说你去找我们了?”程如歌抓紧她的手臂问,目光在她身上四处打量,一副紧张的模样,沈意浓忍不住打趣。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她歪头,眨了下眼。

“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发现?”

程如歌无奈,在她额上轻敲了一下后道:“回去再和你解释。”

沈意浓饱含期待,结果回去路上程如歌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不断,从他毫不避讳的交谈中隐约听出来是在聊股权转移的事情。

既然是重要的公事,沈意浓也不便打扰,她忍着心头抓挠的好奇望着窗外,突然灵机一动。

“周闵,你知道一个叫做沈虞的人吗?”信息一发出,她就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好在,那头几乎是秒回。

“怎么?”

“我今天见到她了,觉得有点怪怪的。”

“?”

“你在哪见到她了?”

“说话了吗?”

“你们聊了什么?”

周闵噼里啪啦给她发来一大堆,沈意浓胸口稍定,慢慢地一个一个打字回。

“在程老师父亲家,没聊两句,她就问了我们感情方面的问题。”

“不要理她!”那边情绪很激动,大段大段话发来。

“她就是个疯子!!!”

“以前是如歌的粉丝,心理有点问题,还为了他自杀过,后来竟然和他爸在一起了,恶心得不行,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歌才不再演电影,也和他父亲那边彻底断绝来往了。”

“反正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歌妈妈还没出车祸之前外面的花花草草就不断,沈虞虽然有点神神经经但那张脸确实没几个人比得上,正是他爸喜欢的那一款,两个人就狼狈为奸勾搭上了。”

“恶心恶心恶心死了!”

字里行间都能透出周闵对这件事情的难以接受和厌恶,沈意浓不自觉看向一旁正在打着电话的程如歌,作为其中最关键的那个当事人,是要经过多长时间才能做到如今的平静淡漠。

她目光专注,程如歌察觉,侧过头来眼神无声询问,沈意浓摇摇头对他笑了笑,伸手过去握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