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国

作者:宋默然

朱广稍稍低了一下头,轻笑了一声,没有立即回答。

上头袁绍见了,眉头轻轻挑了挑,旋即道:“此事干系极大,一旦有个闪失,就不仅仅是我等身家性命那么简单。允诚之议,太急。”

鲍信闻言,愤而起身:“本初,当初可是你向大将军建议召四方猛将豪杰引军赴洛!现在董卓的西凉军不断开进洛阳,你倒嫌我的建议太急?难道非要等着他控制朝廷,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再动手?”

袁绍面上顿现不悦之色,将衣袖甩了甩,不接他的话茬。

鲍信见状,愈加激动了:“诸位都认为我的建议操之过急?”

袁术瞄他一眼,哼道:“不是操之过急,是不切实际。就凭咱们这几个人,怎么跟董卓对抗?何况,那还有一个不吭声,不表态的呢。”

鲍信望向朱方,怒目而视。

就连曹操以投之以质询的目光,小朱,你什么情况?当初我在东郡肯用你,就是见你一腔热血,英勇无畏。怎么,现在大小作个校尉,倒学会装了?

不必去看,也能感受那一道道或鄙夷,或轻视,又或不善的目光。朱广倒沉得住气,你们尽管看,尽管盯,我又不会少块肉。

片刻后,袁术冷笑道:“孟德,你就不该带他来,瞧把他给吓得。”

曹操这回不争辩,或许,自己真不该叫元让去请他来。左右不过是一个武夫,一个读过几句书,晓得一些理的武夫。

鲍信怒了,厉色道:“朱校尉,若你不愿与我等为伍,现在就请离开!”

朱广仍不作声,缓缓起来,不急不徐地抬起手,作个四方揖。便离了席,朝外走去。

背后,传来袁公路的声音:“他该不会去投靠董卓吧?听说,曾经在董卓麾下效力?”

此话一出,便有人拔出了剑。

朱广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还是鲍信。曹操索性埋了头,不去看他。

门开处,夏侯惇慢步进来,见房内这局面,那双如炬的眼睛在朱广面上盯了一阵,大声道:“朱校尉决不是见利忘义之人!当初他们自备马匹军械南下助剿,投董卓麾下不得见用,是曹公另眼相看,才让他们有报效国家的机会!他怎么会投董卓?”

朱广听罢问道:“元让兄就这么相信我?”

“是。”夏侯惇严肃地说道。“我也只能相信你!你后续部队就快到了,如果真投了董卓,在座的,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一语出,满堂惊!

什么?就他?还有后续部队?他不是只带着千余幽州突骑来的么?

鲍信一张方正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手中剑紧紧攥着,没有还鞘的意思,甚至还抬起几分,直对着朱三。

夏侯惇察觉到他强烈的敌意,劝道:“骑都尉,请收起器械。我在战场上见识过他的手段。”

朱广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夏侯惇在曹魏并没有多少能够拿得出手的显赫战功,最后却能官至位极人臣的“大将军”。甚至连取代了曹魏的司马氏,都还敬重他。

叹了口气,朱广笑道:“元让兄想让我怎么做?”

“不是我想让校尉怎么做,是校尉自己怎么想。在座诸公,都是一时英杰,本着一腔忠义,不忍见朝廷崩乱,天下纷扰而相聚于此。我相信朱校尉当初从云中南下,也是这样的心情。”夏侯惇态度之诚恳,目光之炯炯,让朱广不忍直视。

曹操虽然不言语人,但心中暗道,我今日贸然将他请来,本就有些唐突。再加上在座的又轻视他,袁公中更是无礼至极,也难怪他不肯表态。

一念至此,起身道:“朱校尉,当初在东郡相见,我问你为何而来,你说是为太平。现在,这话还作数么?”

鲍信终于将那剑还入鞘中,一屁股坐了下去。

朱广立在原地,好一阵不吭声,忽抬起头来,问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北军中侯何颙:“何中侯也认为西凉军是个隐患么?”

后者有些诧异,但很快点头道:“这是自然,董卓数次违诏,其心可疑。现在拥强兵在洛阳,早晚必生事端。”

朱广应了一声,又转向吴匡,王匡,张璋等何进的部将问道:“几位也是这个意见?”

这些人在何进死后,就无从隶属,不知道该跟谁混了,此时见朱广问,那吴匡答道:“我们唯司隶校尉马首是瞻。”

朱广听了,频频点头。袁本初见他迟迟不肯表态,忍不住问道:“朱校尉,那你呢?”

望着这个出身于“四世三公”豪门大族的贵公子,朱广揖起手,正色道:“在下久闻袁本初气量恢弘,不畏强权。只是,不知道现在,阁下作好了准备么?”

袁绍只当他是个粗鄙莽夫,倒不料他有此一问:“什么准备?”

“如今大将军身死,朝廷群龙无首,公卿大臣们循规蹈矩,束手束脚,完全没有察觉到危机将至。阁下受四方豪杰推崇,是否做好准备,一肩挑起重任,不避艰难险阻,还太平于四海,伸大义于天下?”

朱广铿锵之言,掷地有声。

堂上众人勃然色变,独曹操目视于他,竟像是头一回认识。

袁绍一时不语,良久,才以一种特有的语气和腔调道:“袁氏世受国恩,累代勋贵,绍虽不才,然,但为大义,蹈死不悔!”

袁术偷瞄他一眼,嘴角微撇。

朱广此时再不遮掩,昂然道:“既如此,我赞同骑都尉的意见。麾下三千步骑,也愿尽绵薄之力。”

曹操笑了,朗声道:“朱校尉,请坐,我们从长计议!”

鲍信嘴唇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出口,只看向朱广。后者对他点头一笑,此前种种,都揭过去。

夏侯惇深深望了小兄弟一眼,退出房去,掩上房门。

袁本初重新打量这自北方远来的青年一番,语气亲切了些:“朱校尉,你也认为应该尽早下手,扳倒董卓?”

“是。诚如骑都尉所言,董卓此前数次违诏不遵,但大将军一召,立时就道。再说他近日连续召来援兵,其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如果不抢先下手,等他控制了洛出,一切都晚了。”

袁绍危坐,若有所思。

袁术几根指头不停地在案上敲击着,质疑道:“就算有你的部属相助,我们也没有把握能够一举击溃西凉军。若真拼个玉石俱焚,意义何在?”

朱广未及回答,黄门侍郎荀攸荀公达已抢了一句:“兵力多寡不过是实力的象征,咱们要真是跟董卓排兵布阵打起来,只怕洛阳也毁了。只要我等团结一心,周密布置,要扳倒董卓,何须大军?几十个壮士就行了。”

“公达兄,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无视西凉雄兵的存在吧?哪怕董卓现在伸过脖子来,让我们一刀砍了,到时候西凉军乱起来,怎么收拾?还不是要靠军队?再有,这么大的事,我们这几个商量就定了?朝廷得有态度,否则,我们不成发动政变了?”袁术反驳道。

曹操思索片刻,接过话头:“朝廷里,本初可以去安排。至于兵力不足的问题,只要朝廷有个说法,西园新军全拉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朱广对朝廷什么的不太感冒,只要在场的人能够一条心,并且有足够的魄力和胆识,扳倒董卓不是不可能。

但转念一想,这到底是洛阳,大汉的政治中心。历史上,董卓那么强横,也不敢说一进洛阳就喊打喊杀,自立为王。还是要先从朝廷取得高官显爵,然后依靠军事实力,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实行自己的计划。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游戏规则”吧。

想到这里,他开了口:“朝廷里的事,我不太懂,袁校尉与诸公自去安排。但兵力方面,其实,我们是有优势的。”

“哦?朱校尉此话何解?”袁绍问道。

“其实诸位仔细想想,不难看出,现在董卓其实是孤立的。洛阳城里的兵马,除禁军以外,其他几乎都是奉大将军之命来到。现在,骑都尉和我已经在这儿了,剩下的,就是并州军了。”

众人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只是那丁原……谁跟他也没交情啊。

“罢,丁原也是奉大将军之命而来,我去找他。公卿大臣也由我去游说。诸位回去以后,暗中准备,千万千万仔细谨慎,不要走漏半点风声。”袁绍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众人都应下,这么大的事,谁敢儿戏?

朱广看来还有些不放心,又提醒道:“诸位,我们能想到的,董卓一定也会想到。那日我在城外迎回天子时,已经恶了他一回,他肯定不会来拉拢我。但并州军嘛,就不一定了。所以,我们行事务必要快,否则夜长梦多,大将军前车之鉴可还不远。”

此话一出,室内众人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没错,之前大将军如果不是拖泥带水,犹豫不决,哪会被宦官们弄死在宫里,整了个身首异处?现在的董卓,可比张让等人凶悍多了。

又议了一阵,因为只有个大体方向,许多细节现在去说还为时尚早。袁绍便叫各自散了。

“孟德,留步。”

众人走后,那室内只剩下袁绍曹操两人。袁绍也不再高居于上,到曹孟德身旁坐下,头一点:“这个朱广,可靠么?我怎么总觉得他不是善类?”

曹操看他一眼:“你我难道是善类?你忘了,十几岁时,有一回咱们抢人家新妇……”

“你别提这个!”袁绍顿时来了气。

这两人交情很好,基本就算发小了。他们有着相同的家世,甚至于相同的经历。小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尽干些飞鹰走狗的勾当。

有一回,两人结伴游玩,见有人办喜事娶媳妇,就想搞恶作剧。晚上这对好基友潜入别人的家中,大喊有贼,新房里的人全窜了出来,哪呢?哪有贼?

新娘当然不可能出来,曹操溜进新房,那明晃晃的刀一亮,小娘子,你是要吃板刀面还是混沌面?新娘都哭了,说你别杀我,我从了你!

曹操把她劫持着,和望风的袁绍一道趁人还没回来撒丫子就跑。新娘被劫这还得了?莫说新郎倌,就是老公公也不依啊,带着全族人就追上来。

曹操袁绍一见,慌不择路,又是晚上,一不小心就掉沟里。阿瞒哥身材矮小灵活,麻溜就窜出来。袁绍身材高大,卡着出不来。

这时候,曹操急中生智,大喊一声“贼在这里”喊完就跑,袁绍一听急了,奋力挣扎,总算是爬上来,狼狈逃窜。哪还顾得了新娘?

第二天,袁绍火冒三丈地去找曹操,说老子要和你绝交!你这龟孙忒不是个东西!把我卖了,你自己逃跑!幸好我爬出来了,不然让人逮着还不打个半死?

曹操却不慌不忙,说如果我不喊那一声,你也出不来。正是我喊,你才着急,激发了你的潜力知道吗?我那是救你呢!

袁绍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自己错怪阿瞒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对!我要是潜力没被激发出来呢?那还是打个半死啊!

曹操还是不急,说你家四世三公,谁敢把你怎么样?不就是劫个新娘么?这事传出去还是美谈呢,人家肯定说这家的新妇人有国色,连袁公子也动了心。

袁绍虽知他信口胡说,却也生不起气来。

想起这些往事,袁本初曹孟德都笑。好像昨天还在当豪门恶少,今天就已经忧国忧民了。

但不一阵,两人都笑不出来了。这回可不是恶作剧,搞不好就是真刀真枪地干。万一要是失败……

曹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朱广你不用担心,虽然有些见识,但到底只是一个从幽州来的杂号校尉。再加上人年轻,你待之以恩义,他自然俯首听命。我担心的,反而是朝廷里。”

袁绍闷了片刻,道:“这事,我先跟叔父说。大将军一死,只剩下他录尚书事,他若是赞同,这事就好办了。”

“太傅若是不赞同呢?”曹操问道。

九月初八,朱广的步军抵达洛阳,进驻北军军营。同一天,传来消息,董卓第三批西凉部队也步伍整齐,铠甲鲜明地开进了城。

京师局势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朝中不少公卿大臣都捏着一把汗,董卓的部队越来越多,他到底想干什么?

没等这些公卿大臣们想明白,董仲颖接连出招,让满朝看了个云山雾罩。

先是他主动上书,请求朝廷重新审理两次“党锢之祸”中被害士人的案件。为他们平反昭雪,恢复爵位,派使者去祭扫他们的坟墓,并擢用他们的子孙为官。

这道表一上,朝中公卿群起响应,何太后很快就批准了。消息传出,士林欢腾,没有不称赞的。

紧接着,他又向朝廷保荐了一大批受宦官迫害,被罢官、流放、监押的士人。这其中包括大名士蔡邕。

张让等作乱时,皇宫被烧毁多处,何太后再好生修缮一番。董事也上奏表示反对,称现在时局未定,四海不平,不宜大兴土木。

除了这些事情以外,他的西凉军虽然接连不断开进京城。但却受到严格约束,没听说有害民扰民之举。

何进的丧礼上,这西凉硬汉也是抚棺大恸,哭得死去活来,让在场者无不动容。

朱广冷眼旁观,真心佩服。谁说董卓只是个残暴的军阀?就人家在大将军丧礼上的那一顿哭,不比“卧龙吊孝”差!没看到当时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们跟着抹眼泪么?

洛阳西城,西凉军营。

前将军并州牧董卓,正腆着肚子,在撕扯一条肥美的羊腿。李儒站在他跟前,抑扬顿挫地念着什么。

听了一半,董卓一抹油嘴:“行了,署了我的名,递上去吧!”

“近来朝廷里对牧伯的风评可是大有改观啊!士林里都称赞牧伯拨乱反正……”

不等他说完,董卓将羊腿往桌上一扔:“我不关心这些,我只关心,还要做到什么时候?为党人平反,征召名士入朝,连太后想修补皇宫,我也去拦了一把。现在,你还让我主动请缨,要去打白波贼?万一表上去,太后批准了,如之奈何?”

李儒卷起奏表,笑道:“太后是肯定会准的。但这不过是装装样子,牧伯到时不必发兵,左右,谁也不知道我西凉军的虚实。”

董卓虽然觉得无趣,但也知道这收买人心之举不得不为。在那案桌上抹了几把,挺着肚子站起来,踱到门口望了片刻,骂道:“什么鬼天气!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

李儒闻言,心中一动,上前轻声道:“还差一件事情,这雨,就该停了。”

董卓猛然转身:“哪件?”“执金吾,丁原!”李儒眼中光芒一闪。“现在京城里能打的,不外乎幽、并、凉三州强兵。那摧锋校尉朱广当日在城外所作所为,看来是拉拢不了了。如果牧伯能得到并州军的劫持,洛阳就在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