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之外,连营遍地。
幽州八千人马已经到了,加上司隶河内,兖州东郡,以及冀州本地部队,步骑将近五万人。名义上大司马大将军刘虞是最高长官,但实际上都归朱广节制。
此刻,年轻的左将军正行走于营间,身后跟了一大群文武官员,神态各不相同。有人专注地听着他的指示,有人则心不在焉。军队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不是你名望高,功劳大就能让那些刀头舐血的汉子心悦诚服的。
“右将军袁绍已经上奏,声称大河以南各州郡王师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兵发洛阳。行朝正在商议这件事情,相信北军很快就会渡河南下。你们下去以后,告诫各级统兵官,出发以前务必保证齐装满员。记住,这场战争,是扶幼主讨不臣,我们都是天子之师!”
这句话让文武官员们突然生出一种崇高而神圣的使命感。知道为什么而战,这很重要。
前头辕门外,一队骑兵风驰而入,朱广见了,回首让官员们自去,随即迎上前。
白马银枪,这不正是赵子龙该有的形象?
赵云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将军。”
“怎样,这马如何?”朱广笑问道。赵云随张辽归来,这让他喜出望外。诚然,现在的邺城行朝人才济济,但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是赵云这样的。
“确是好马,谢将军厚赐。”赵云躬身道。
朱广拍打着他的肩膀:“几次都想遣人去常山寻你,又怕你为难。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赵云却有些不安:“回来以后才知道将军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在将军最需要人的时候,赵云没能在军前效力,惭愧。”
“不必如此,长兄如父,你侍奉兄长是为尽孝,这无可指责。有情有义才是真汉子。”
他越是这么“善解人意”,赵云越是过意不去。两人正说着话,忽听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朱将军别来无恙否?”
朱三回头一看,笑了。
“玄德兄!你怎么……”
刘德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揖手一礼,朗声道:“闻听大将军调幽州军南下勤王,备虽不才,也想尽一份心力。”
身后,形影不离的二爷三爷也上前来行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就算把眼珠子都刮出来,他们也没有料到朱广竟然干出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我记得兄长是在骑都尉麾下作别部司马,他会放你南下?”
刘德面色如常:“师兄拒绝出兵,置国恨家仇于不顾,实在叫人寒心。我与二弟商议之后,决定南下来投奔大司马大将军。”
他不能说是来投奔朱广,大家起点一样,都是以剿黄巾的军功得县尉,严格说起来,他自称是汉室宗亲,出身不知比朱广高出多少倍。但是如今,一个是朝廷左将军,一个是……脱离公孙瓒,那就是白身了吧?
但朱三绝不会因此而小看他,事实上,任何小看大耳哥的人,最后下巴都掉地上了。曹操最惨,不但下巴掉了,连门牙都被人射掉两颗。
朱广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我若让他去见大将军,他还会自报家门,声称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孝景帝阁下玄孙”么?人家可是刚刚被天子明诏尊为皇叔的。
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做人要厚道,不管汉室宗亲是真是假,人家搬出这身份来,不过是为了吸引关注度,抬高身价。就算是假的,你又何必揭穿叫人尴尬?当年在范阳,若不是人家仗义来救,指不定现在坟头上草都长几尺高了。
想到这里,他笑道:“天子蒙尘,国难当头,有志之士都挺身而出。玄德兄更是则责无旁贷。兄长放心,但凡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刘备虽然仍旧淡定,但心里却很感慨。不管是当年作小县县尉,还是如今任左将军,朱子昂都没有变,待人接物还是那么叫人舒心。自己早就说过,他必是一时英杰,如今果然应验。
可自己……
又说了一阵,刘备发现了立在他身后的赵云,诧异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常山,赵云?”
赵子龙一眼就认出刘备,当初朱广作为刘虞的代表前往右北平,跟公孙瓒结下了梁子。刘备曾经往馆驿拜会,他当时正在护卫。张飞爆出汉室宗亲的身份,让他小小震撼了一把,刘备的谦和也给他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毕竟,作为这个时期的赵云来说,他能见到的“大人物”极其有限。
因此,刘备现在一提,他就俯身揖手:“玄德公,许久不见了。”
这边,两人亲切地攀谈着,朱广看在眼里,戒心陡起。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赵云是我的人?当着我的面就勾勾搭搭?
不怪朱三小家子气,历史上赵云本就是刘德的亲信,而且自从追随刘备之后,赵云不论局面如何艰难,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刘备现在虽然什么也不是,但你不能否认他具有特殊的个人魅力。搞不好让他勾搭几天,赵云就跟他“抵足而眠”了。
交谈仍在持续,刘备闻听赵云兄丧,再三抚慰。也追忆起自己少年丧父,与母亲艰辛渡日的困境,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你说赵云这会儿哪见得这个?一时勾动悲伤,久久无语。
朱广醋兴大发,人家在这儿卿卿我我,我还杵着作甚?
“玄德兄,我还有些事,就不陪兄长了。稍后我会安排人来。”朱广丢下这句话,匆匆而去。看来是真伤心了。
因为行朝草创,天子占了太守官邸,大将军幕府又设在以前冀州刺史的官邸,他的左将军幕府就只能设在县中大户贡献出来的民宅之中。
骑马过街的时候,县中居民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武官地位很高,纷纷闪避。
至将军府前,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有一个人正在台阶上跟自己的亲随卫士说着话,情绪还挺激动。他不以为意,作为左将军,一天到晚还能少得事?哪有闲心管这些?
跳下马去,把缰绳朝亲随一扔,便迈步朝里而去。
卫士们都俯首行礼,等他进去以后,那五旬开外的老者问门亭长:“这位是……”
“你不用费心思了,我们将军没空接见你,走吧。”门亭长也是看他有些年纪了,否则早一把推到街上。
“他便是左将军朱广?”
“我说你这人!将军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你走不走!”门亭长刀拔一半,大怒。
那老者真给吓着了,连连后退。苦着一张脸到马车前,小声道:“左将军回来了,但是,怕不会接见小人。”
“打听过表兄监押在哪么?”马车里又传出来那软软的声音。
“托人打听过,关在城外军营里。听说今天中午拖出不少人来,就地处决,真怕……”
马车里一时沉默,片刻后,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使些钱吧,只求他们通报一声,见与不见,总得叫左将军知道。”
老者一听,犹豫一阵,便折身返回。
那门亭长见他去而复返,心说怎么地,老家伙真要试试我鞘中刀是否锋利?我请你叫板刀面信么?
对方走到面前,他正要拔刀,突感对方来拉自己的手,还没回过神来,有什么东西还带着体温,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行行好,只求通报一声,拜托拜托。”
朱广正跟堂上郁闷着,门亭长至堂下报道:“将军,外头有人,自称是中山无极甄家,有事求见。”
“不见。”
门亭长素知将军说一不二,但一来拿了人家的钱,二来看着也确实可怜,他肯定是没有胆子再说一次,只是在原地停了片刻,很是为难。
幸好,他是最早追随朱广的一批小伙伴,将军看在眼里,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要见我?”
“说是,想申冤。”
“申冤?申冤去找县令,不行找太守,我又不管这事。你说是中山的?怎么跑到邺城来了?”
“这,小人委实不知。”
“行了,让他去吧。”
门亭长退下以后,朱广便埋首案间,审阅一些军中的文书。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亭长又来了:“将军,外头有个女……”
这回朱广怒了,一拍案:“没看见我这儿有事!”
吓得门亭长一揖,掉头就跑。
贾诩从城外军营回来,远远望见一个女人立在左将军府门前,正纳闷呢,这地方是女人该出现的?
下马之后,无意中看了一眼,上台阶前,又多看一眼,将跨门槛时又回首看一眼,终于停下脚步:“怎么回事?”
“贾长史。中山来的,说是要申冤,将军没空见她。她就一直这么立着,要是个男人倒好办,可这……”
那女子端端正正立在将军府前的大街上,过往行人都投之以异样的目光。看得出来,她有些窘迫,将头埋着,双手藏在袖里,一动不动。
“申冤怎么申到将军府来了?她该去找……”话刚至此处,一匹马从那女子身后小跑着过去。骇得她身子一颤,险些栽倒。
贾诩敢肯定,除了他以外,府门前所有卫士,包括那些路过的行人,在那一刻都作了一个准备往前冲的细微动作……好吧,算自己一个。
又看几眼,这才转头朝里去。
朱广再不爽,但贾诩来了,他还是强颜欢笑,公事说罢。贾诩没有要走的意思,略一迟疑,小声道:“将军,外头有个女子。”
“女子?”朱广不明所以。这大街上,哪天没有女子路过?
贾诩把事情一说,最后补一句:“她总这么站在将军府前也不是个事,将军是不是见见她?”
“有这必要么?她如果真有什么冤屈,也不该来我左将军幕府。”
“下官看她车驾穿着,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将军还是见一见的好。以后,将军不会少和地方上的豪强大户们打交道。”
这话提醒了朱广。自己的事业重心在北方,这应该是没有异议了。士族、豪强、大户,这些人不但控制着巨额的财富,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引导着舆论。当初两次“党锢之祸”,十常侍那般强横歹毒,也没见堵住了士人的嘴,天下照样舆情汹汹。
所以,如果想要有什么发展,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你都避不开这些人。
思量一阵,点头道:“罢,你去叫她进来,若真有冤屈,我也作一回朱青天,搞不好还传为美谈呢。”
贾诩笑笑,当即出去了。旁的不说,这位年轻的新主公有一点好。一般来讲,年轻就会气盛,又特别是立下大功,名扬四海,那指定会膨胀得厉害。但是左将军似乎一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从善如流。
贾文和出去这空档,朱广又批了一份公文,任命赵云为左将军掾。这是个比六百石的官职,他有权力自行任命。虽然知道赵云有将军之才,但现在他没什么功劳,又脱离了军中一段时间,洛阳以来诸役,他也没有参与,若是拔得太高,叫其他弟兄怎么想?
“见过朱将军。”
冷不防一个声音响起,吓朱三一大跳!抬头一看,一女子就立在堂中,深深埋着头。她走道没声的?
“说吧,什么事。”
“感谢将军拔冗接见,请将军放心,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嗯,声音挺好听,虽然不是齐妹子那么清脆响亮,但是听在耳里软软的。
见朱将军不作声,那女子停了片刻,又道:“小女子是中山无极甄氏,因表兄被诬指与黑山贼暗通,遭到逮捕。先后求告于无极县长,张校尉处,都推托不管,只能来求将军。唐突之处,还请将军见谅。”
表兄?为了表兄不惜多方求告?一个弱女子竟然只身跑到我左将军府来?
哎呦,不会是旧戏里总演的那样,表妹表兄,你侬我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真有冤情,我帮她澄清了,不也成全一段姻缘,成就一段美谈?搞不好以后戏文就有,甄氏女为救情郎勇闯幕府,朱将军明察秋毫成全璧人。
不过眼下局势很混乱,司法那一套早顾不上了。黑山贼劫掠中山常山,大将军震怒,那中山太守又备说郡中豪强跟黑山贼有勾结。因此这回大肆逮捕,但凡有人指证,那铁定给抓起来。嫌疑重大的,已经杀了好几批。
“这也只是你一面之词,怎么证明你表兄是被诬指的?”
“将军明鉴,表兄是士人,家中耕读相传已久,只因遭邻居指控,便被缉拿。但有真凭实据,小女子怎敢来将军幕府申诉?”
看来是大家女,有教养。虽然拘谨,但说话却条理清楚,不慌不忙。朱三突然很感兴趣,问道:“你家中该有父兄,怎么让你一个弱女子四处奔波?”
甄氏女一时不答,朱广见状道:“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可以不回答。这样吧,你……”
“先父原是上蔡县令,不幸早逝。家中有两位兄长,长兄为曲梁县长,次兄举孝廉在京求官。四位姐姐都已出嫁,家中只有老母在堂。极为疼爱表兄,一旦闻听噩耗,已然卧床不起,小女子实属无奈,只能……”
朱听了,不禁怜惜。也佩服她一介女流为了表兄四处求告。想了想,便道:“这样吧,将你表兄的姓名,表字,籍贯出去告诉我的长史,就是方才唤你进来那位,请他派人去问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甄氏听了这话,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了。
甄氏一直低着头,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判断着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但此时看得真切,才知所谓“左将军”,不过是一个年轻人。自己长兄的长子,恐怕也跟他差不多大。一时间,心下狐疑,这真是左将军?
而朱广则一直看着她的额头说话,此时方能看清面容,不知为何,竟有些诧异,不,是惊讶,也不对,震惊,没错,就是震惊。
她年纪不是很大,顶天了也就十二三四,或者十七**岁。这就是让朱广震惊的原因,之一。
沉默持续一阵,便变得尴尬了。
甄氏女又低下头去,终于显得有些慌乱了:“只是,只是……”
“怎么?”
勉强定住杂乱的思绪,甄氏女道:“只是听说军中已经在开始处决暗通黑山之人,所以……”
“哦,这你可以放心,朝廷始终还是有法度在的,不可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砍头。既然你表兄暗通黑山没有真凭实据,那应该还不至于被处决。”
“但,恕小女子直言,时局如此混乱,便是清白人家也不知几时大祸临头,何况是被监押的人犯?”
朱广笑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甄氏又微微抬头,欲言又止。良久,将心一横,大着胆子道:“能不能请将军手令一道?”语至此处,急忙补充“并非是要释放表兄,只是暂时留人?以便查明?”
其实你说朱广堂堂左将军,统率着各州调来的军队,又准备着讨董,能答应你过问此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还要求手令一道?将军的手令是能随便写的?
没错,你来自簪缨之家,而且一个弱女子为了亲人不惜四处求告申冤实属不易,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卖力地帮你?就因为你长得惊人?笑话!
“姓名,表字,籍贯。”朱广哼一声,拿过了一块竹片。
甄氏面上的欣喜掩饰不住,急忙道:“张援,嫂溺叔援的援,字长生,常山九门人。”
朱将军笔走龙蛇,一挥而就:“拿去吧。让长史派人跟你……你一个人来的?”
“车夫一人,管事一人,仆妇二人,婢女二人,家兵百余,还有……”语至此处,可能觉得不妥,没再说下去。
朱广吃一惊,就是我出门也没这么大阵仗,你家到底干什么的呀?你的弱女子形象在我心中可打了五五折。
“行了,你派一个人,让长史派一个人,到军中去吧。”朱广递出手令。
甄氏虽然很激动,可快步上前时仍旧保持着大家女应有的风度,朱广饶有兴致地看着踩着小碎步来到自己案前,伸出了手。
这种手,应该是那些《仕女图》上才能看到吧?
甄氏接过,就在案前一屈膝致谢,而后立马俯首后退,显得很心急。
“倘若你表兄真是无辜,救下他以后,一定要叫他知道,你为了他,都作了些什么。”朱将军怀着一种成人之美的心思笑道。
正在后退的甄氏停了下来,犹豫片刻,终究道:“小女子四处求告,更多是为母亲。”
原来自己会错了意,朱广轻笑一声,示意她可以走了。
甄氏却又说了一句:“只是侄子,尚且急怒攻心,病倒在榻。被将军逮捕的人,他们的父母妻儿想必更是悲痛欲绝。”语毕,又一礼,这才转身。
朱广听出来话里有话,脸色一变,道:“慢。”
甄氏眼中闪过一抹惊慌,坏了,自己为什么要多这一句嘴?倘若这位朱将军改了主意如何是好?一时之间,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偷偷抬头打量那位年轻的将军时,果然见他神情阴鸷,似乎不悦。
“来人!”
堂下武士闻声而入,甄氏花容失色!
“带我的手令去城外军营,让他们把手令写的这个人单独监押,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动他一根毛。”朱广目视着甄氏,沉声说道。
卫士取了手令,径往城外军营不提。
甄氏进退不得,想谢他吧,又说不出口,只能道:“若小女子有些言语冲撞之……”
“行了,不用解释。我问你,你认为这些事,都是我搞出来的?”
到底是个女流,面对着杀人如麻的将军质问,还是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袖。
“不用怕,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
甄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头,直视着对方。朱广注视着她眼睛一阵,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先移开目光去。
“天下纷扰已久,冀州受害犹深。前有黄巾,后有黑山,此次将军雷霆一怒,遣虎狼之师驱逐贼寇,冀州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颂扬将军恩德。但是,这些人讼扬之声未绝,将军的部曲就已经破门而入,但凡有人指控,不问虚实真假,即行逮捕递解。于是,平日里有过节恩怨的,便借机报复。”
“小女子很幸运,出生在官宦之家,将军见我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我有可能会救出表兄,宽慰病倒的老母。那些没有门路,没有背景,也没有胆子申冤的人,就只能等着亲人的死讯,或者可能根本没有。”
朱广沉思良久,正色道:“乱世用重典,有什不妥么?”
甄氏好似无言以对。
“去吧,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你的母亲会很高兴。”朱广说罢,重新拿起了一份公文。眼角的余光瞥见甄氏又屈膝一礼,折身朝外走去。
幽州军要补充八百套甲,千二百张弓?也是,幽州一直要靠冀州补贴官用,这回北军里就靠幽州军撑门面了,紧谁也不能紧他们。
当下大笔一挥,已阅,交武备库办理。
“将军。”
朱广骇一大跳,猛然抬头!却是甄氏女去而复返!心跳得厉害!小姐,你走道真没声的?
甄氏见他那模样,也吓着了,一双凤眼中满是不安。
朱广将手中竹简一扔:“又怎么了?”
“小女子听闻将军于洛阳事变之时,万难之下救出天子,护从来冀。又发强兵驱逐黑山贼寇,还地方以安宁。在见将军之前,我已经无数次在想像过将军该是何等的威严神武。我相信,冀州百姓,与我同心思者不在少数,他们都把将军当作大英雄。”
“大英雄现在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不,冀州百姓深受动乱之苦,这本是沃野千里,物足民丰的乐土。小女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我猜想着,普天之下,恐怕没有比冀州百姓更期盼太平的。现在将军手握强兵,坐镇地方,如果能在威加海内之余,再多一分待我这般的仁心,我想,冀州士人军民,都会奔走呼告,颂扬将军的仁德。”
朱广嘴角一扬:“我是个杀人如麻的战将,你认为说这些对我有用?你肯定我听得懂?”
“当初有个范阳尉,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以一人之力独守一面城墙,死战不退。听说贼兵退却,身受重伤的他被抬下城后,无数双手传递着他。这样一个受人爱戴的战将,他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朱三重新审视着她,忽道:“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名字?”
甄氏女一阵错愕,女子的名字一般不足为外人道,但……
“甄宓。”
“……”
冀州,甄姓,再加上这模样,这身段,这见识,自己早该想到的。朱广心头暗笑,随即对甄姬道:“好吧,你的意见,我会考虑。”未及对方回应,他突然有些惋惜地说道“你怎么不是个男人?”
甄姬愕然。
“你要是个男人,我就把你留下来作我的幕僚。”
甄宓嫣然一笑,觉得这位名动天下的左将军,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了。
这回,甄姬是真走了,朱广在后头看着她衣带飘飘,长发及腰,心想着凌波微步大概就是说她这个样子吧?
英雄?
作为一个战将,让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当成英雄很简单,只要你能打仗,打胜仗就行。但是,让一个藏在深闺之中的女子当成英雄,那可就不容易了。
想到这一点,朱三倒有些振奋了。是啊,今时今日的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在云中游侠的少年,为什么还这么不自信?自己对赵云待之以真诚,并且也能够提供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如果都这样了,他还会追随刘备而去,干抵足而眠什么的,那只能说明他们是缘分天注定。而自己,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