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国

作者:宋默然

老实说,朱广虽然谈不上身经百战,但自穿越以来,出生入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在鲜卑中部营地时,还差点丢了性命。但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心头没着没落的。

在邺城商议进军路线时,就考虑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从河东进关中,诚然距离最近。但是也有一个隐患,那就是有可能会遭遇白波贼。

因为这个问题,当时大将军刘虞其实是很犹豫的。但他坚持这条进军路线,白波贼虽然号称十万之众,但他这回带了三万步骑,预想,贼人见了只会避而远之,不会来自寻晦气。可现在这是打脸的节奏么?

徐晃说有大片骑兵,白波贼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

杨奉向自己坦承过,白波军是有十来万人,但那还包括家属,真正能扛起刀来作战的也就两三万人。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张飞燕来了?要报范阳之仇?

在出城的路上,朱广一直琢磨这些问题。

“将军你看!”

前方旷野中,吴式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停下来,近千骑摆开进攻阵形,随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当朱广上前一望,顿时愣了。吴式看来也是遭遇对方的先头部队,但是,怎么就百十骑?

贾诩勒住马看了片刻,朱广侧过头想问他时,正瞧见自己长史脸上阴晴不定。心头一跳,疾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贾文和一时不答,又仔细看了一阵,甚至东张西望好似在寻找着什么。许久才问道:“将军认为他们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汉人。”

没瞧见么,穿皮袍,戴尖尖的毛帽,极少有铠甲,人手一张弓。虽然兵力悬殊,但对方并不畏惧,正驻马观望。如果这里不是河东,朱三几乎要认为碰到鲜卑人了。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妈的,难道是西凉羌兵?

“是匈奴人。”贾诩这句话让朱广沉默了,这大概算是最坏的情况了吧?

打从秦朝开始,匈奴人就一直威胁着中国,经过汉初的屈辱和亲以后,一代雄主汉武帝倾举国之力,打了几十年,总算是扬眉吐气。但匈奴人并没有因此消亡,公元四十八年,也就是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

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北匈奴一直被揍,在东方混不下去,逃窜到西方,摇身一变又成大爷,将当时的西方诸国虐出翔,成就了“上帝之鞭”的威名。

而南匈奴从此归附汉朝,为大汉戍边。朱广在云中时就知道,在他家下去不远的西河郡,就有南匈奴的单于庭。在洛阳时,他又得知,匈奴“屠各部”反叛,杀了并州刺史张懿,丁原这才接的任。

也就是说,他现在碰到南匈奴了……

“打?”深深吸了一口气,朱广吐出这个字。

“不!”贾诩断然摇头。“这是匈奴的射雕手,将军看他们的帽子,上头都有雕毛。”

“我不管他插了几根**毛,也不管他是南匈奴北匈奴,既然上前递了招,我就只能接着,没有退路。”

贾诩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喃喃地念道:“这应该是匈奴右贤王的部队,没错,八成是……”

“那又怎样?”

“将军,请引军暂退。”

“什么?”

“对方如果来意不善,企图奔袭,那早就直接扑过来了,何必留下主力,只派斥候前探?匈奴右贤王估计是以为将军是来证讨他的,只要我军暂退,匈奴人必不进击。”

“你怎么知道?”

“眼下,惊疑的是对方。而且,说不定得知是将军你的部队,匈奴还会撤退呢。”贾诩说得很有信心。

朱广可不敢托这个大,你说要是鲜卑人,报一下自己并州狼的名号,或许有那么丁点用,匈奴人哪知道我是谁?说不定不报字号挨一下,报了挨两下。

可贾诩催得急,又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朱广知道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思之再三,下令暂退。反正,后头已经开始布阵了,匈奴人要是撞上来,非磕掉大板牙不可。你快马弯刀,敌得过我箭如雨下么?我可有千张强弩等着!

这头朱广带队往安邑县城撤,还没到呢,探马来报,说插**毛的射雕手们回去了,匈奴人的主力停在四十里外,不见准备进攻的迹象。

朱将军还是不敢大意,仍旧命令骑兵部队保持高度戒备。

回去时,城里居然没有出现想像中的鸡飞狗跳,安邑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战乱,该躲就躲,该藏就藏,实在大祸临头,也只能叹自己命不好,生在这乱世之中……

返回太守衙署,朱广上堂时把头盔往亲兵处一扔:“说吧,先生有何良策?”

随后进来的贾诩,黑中泛黄的脸上却是一片笑意:“容下官问一句,将军知道匈奴右贤王差点和将军并肩作战么?”

“嗯?有这事?”

“当初张纯张举两个在幽州联合乌丸人发动叛乱,朝廷最初时根本顾不上。后来才调了一支援军,打算前往幽州协助大将军平叛。但是这支援军刚启程不久,消息传来,说二张叛乱已经被大将军调来了鲜卑人平定了。”

朱广眉头一锁:“当年朝廷调的援兵,就是这个,匈奴右贤王?”

“正是。”

“那他怎么又攻杀了并州刺史张懿?”

贾诩摇头笑道:“攻杀张懿的是匈奴屠各部,不过……其实也差不多。前年匈奴内讧,老单于被杀,这个右贤王率众南下,本是打算向朝廷陈情诉苦。可当时朝廷的局势已经很严峻了,没顾得上。就这么地,右贤王部留在了汉境,白波贼一起,没有着落的他就跟贼兵同流合污,干些劫掠的勾当。”

语至此处,他转向杨奉:“杨校尉,我说的得对么?”

杨奉大感惊奇:“便是我,也不如先生知道得这么详细!”

朱广沉默半晌,找出了一个疑点:“匈奴单于被杀,他向朝廷诉什么苦?”

杨奉接过话头:“这个右贤王,便是匈奴老单于之子,名叫于夫罗。”

朱三缓缓落座,也不知在想什么,转眼间眉飞色舞:“他有多少人马?”

“具体的末将不太清楚,白波军一般在遇到硬茬时才会请他出面,平时,都是我们供给他。”

“请他出面,结果如何?”

“匈奴人马一到,无往不利,哪怕是攻城。”

杨奉说完这句,见左将军不言语,动了心思。自己投效以来,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跟张校尉高校尉这些将军旧部相比,总感觉矮了几头,这可是个机会。

一念至此,趋步上前,低声道:“将军,这一部匈奴,有家回不得,朝廷又不管,所以才沦落到替白波军卖命的地步。如果将军你能收留他们,于夫罗岂不纳头就拜?”

朱广也正动这心思,自己是出于无奈,才只带了三万步骑进攻关中,可袁绍却有十万之众。这一部匈奴兵力虽然不清楚,但战力却是不俗的,如果能带上他们……

刚想美事,贾诩就来泼冷水:“杨校尉,你想怎样招揽匈奴人?”

杨奉平日里见他出谋划策,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此时自己逮着机会,怎么被他问倒?当即道:“以将军之威名,再加上重利,于夫罗会不动心?”

贾诩轻笑一声:“没有对将军不敬的意思,但匈奴人不是鲜卑人,将军也没有一个作匈奴单于的生死至交。光凭这个,说服不了于夫罗纳头来拜。再说利,人家右贤王在这里,哪怕不动也有白波贼供着,为什么要渡河去关中跟西凉军拼命?”

杨奉憋得脸通红,终究找不出反驳之辞来。谋士生涯,就此终结,我还是老老实实打仗吧。

朱广对他投之以赞许的目光,这才转向贾文和:“先生有何高见?”

“诚如杨校尉所言,于夫罗有家回不得,因为他是老单于的儿子,匈奴部族不会接纳他。而大汉的局势已然到了这般地步,哪还顾得了他?所以,才沦落到这种地步。将军要征召匈奴人作战,首先就要让他们看到结束目前困境的希望。”

朱广琢磨一阵,点头道:“嗯,那我应该给这位右贤王许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只要他肯追随将军,讨平董卓以后,就立他为匈奴单于。”

这个倒是好办,自己持节出征,代表天子,可以给他这个承诺。假如一切顺利,事成之后,他有举兵讨逆之功,邺城行朝想必也会乐意于扶立这样一个单于。那么接下来,只剩下一个问题,谁去见于夫罗?

贾诩立刻感受到了左将军灼热的目光,干笑道:“将军,我这个人出出主意还行,但是过刀丛,跳油锅非我所长。再加上我这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怕给将军丢了脸面。”

朱广也不勉强他,又看向杨奉。你原来是白波贼,跟匈奴人打过交道,你去合适。

杨奉脸都绿了:“将军,不是末将贪生怕死。我在河内归顺以后,白波军中的弟兄想必颇多不谅解之处。这回匈奴人来,八成是受大首领郭太所请,他此刻想必也在匈奴军中。倘若一见面……”

朱广无奈,只得下令道:“把吴式给我叫来。”

四十里外,闻喜县南,涑水河畔。

匈奴人并没有安营的意思,甚至连鞍具也没有卸下,骑兵们只是席地而坐,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跃上马背。

在河边,铺了几张草席,四五个人围坐着,正喝酒吃肉。也是寒酸,这么多人分食半条羊,酒也只能紧着那匈奴人喝,几个汉人闻着酒香,直咽口水。

吴式被领来的时候一看这场景就乐了,怪不得杨奉要投靠咱们呢,这伙食忒寒碜了点。朱广叫他来见匈奴人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没办法,谁叫咱是精通胡语专门人才?将军还承诺了,说动匈奴,就是此次西征首功!

那几个白波贼帅正郁闷着,见不知打哪来个毛脸雷公嘴,还他妈笑,顿时就怒了。

“他什么人?”

“说是从安邑来的,军官。”押送的贼兵回答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席上的羊腿。

吴式立时正色:“什么军官?我乃左将军麾下,荡寇校尉吴式,这可是有印绶的!看看!”

好哇!又来个脏官!

话音方落,一长大的贼帅飞身上来,刀拔一半,就生生定住。歪着头,努力将眼珠子朝下,看着架在脖子上的钢刀。

赵云眼角余光瞧见四周贼人短暂错愕之后,纷纷跃起!一时之间,呼喝声响成一片!惊得不远处匈奴骑兵们也陆续起身……

早闪到一旁的吴式急忙上前压住刀:“子龙,稍安勿躁,我跟他们说。”

赵云见那匈奴人端着酒正注视着他,徐徐收回佩刀,却不还鞘,只提在手里。

“你来这里作甚?”说话的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散着发,绑了件铁甲,旁人都跃起,只有他和那匈奴人还安坐着。

“奉左将军朱广之命,来见白波帅郭大贤,以及匈奴右贤王,于夫罗。”

吴式这句话惊得先前飞扑上来的贼帅变了脸色,看地上坐着的首领时,却是面色不改:“我们这里没有郭大贤这个人,右贤王,也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吴式笑嘻嘻地看他一阵:“你便是郭太?在黑山中时,你不是叫郭大贤么?”

见被他点破,郭太站起身来:“有话说,有屁放。”

吴式却不鸟他了,见那匈奴人此刻仍旧自顾大口饮酒,好像都有几分醉意了,遂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反正郭太等人是一句没听懂。

但匈奴人听懂了,并且非常诧异。在河东,居然有能说一口流利匈奴话的汉人?

“我就是于夫罗,你怎么会说匈奴话?”

“我是在草原上跟鲜卑人一起长大的。”

“哦……”于夫罗应一声,没有了下文。满面虬髯上,沾满了酒水,但他还是不停地喝着,这得郁闷到什么程度?

也不怪他,往远了说,匈奴分裂,昔日的旧疆已经完全被鲜卑人占据;往近了说,自己身负杀父之仇,却终日流落于河东太原,若不跟这些白波贼合伙,恐怕连饭也没得吃。

想到这些,这半截铁塔一般的匈奴汉子几乎想哭。

郭太眼睛微眯,猜测着这什么校尉搭上匈奴人意欲何为?当他朝自己的部属使眼色时,便见那挺拔轩昂的年轻军官道:“我的刀还没有还鞘。”

他之先拔刀挥出之迅速,在场的没一个人看清,谁还敢妄动?

吴式倒不认生,席地而坐。于夫罗大概是觉得一个会说地道匈奴语的汉人很亲切,居然把酒袋扔给他。

吴校尉大喝一口,“噗”就吐了出来。

右贤王顿时不悦:“你应该知道草原上的规矩。”

“我知道,知道。”吴式抹着嘴频频点头。“可你堂堂匈奴右贤王,居然喝这种酒?我们将军赏给厨子的酒,也比你这美味百倍。”

于夫罗面上一暗,随口问道:“你们将军是谁?”

“朱广,听过这名字么?”吴式摇头晃脑,十分得意。

“没有。”

“并州狼呢?”

“没听过。”

吴式不敢相信,这简直就是一土包子啊。略一思索,即道:“当年朝廷调右贤王去幽州助战,但刚出发,我们将军就已经平定了叛乱。”

这么一说,于夫罗好像有些印象,但仍不感兴趣。夺过酒袋,长饮一气,直到一滴不剩,才猛然掼在地上。

吴式看在眼里,探出上半身往前:“右贤王想回西河么?”

于夫罗不作声。

“想为父报仇么?”

对方倒低下了头。

“想坐单于庭么?”

于夫罗微微抬头,眼中似乎有些光芒,但转瞬即逝。再埋首时,长叹一声,低低地吟唱着什么。

吴式正要说话,这时候唱什么牧歌?哪知,身后也响起了同样的歌声,不多时,那悲壮的歌声连成一片,匈奴人想家了……

不让唱完一整首,好像有些不近人情,等着也无聊,吴式索性在副歌**部分切进去,跟着唱了起来。一曲罢,人家没事,他倒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于夫罗反过来问道。

“唉,没什么,一唱这歌,便想起早逝的父母。若看到我今时今日,锦衣印绶,必然高兴得很。”

听他提起父母,于夫罗悲从中来。这回连赵云也看不下去了,吴校尉,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唱起歌了?你们这是要抱头痛哭么?

良久,吴式擦去泪痕,哽咽道:“右贤王,我们将军让你集结部众,随他作战。”

于夫罗立时怔住,汉廷的将军要征召我?自己虽然对汉廷的制度所知不多,但将军,应该是比“使匈奴中郎将”要大吧?

“去哪作战?”

“这你暂时不必知道,但左将军让我转告你,如果你想为父报仇,如果你想回西河,回单于庭,那么最好到安邑去见他。”

于夫罗没有表态,胡人虽然没有汉人那么多花花肠子,但不代表他们笨。自己跟白波贼劫掠河东太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郭太来找自己,说是汉廷大军前来征伐,让自己出兵相助。现在这人却叫自己去安邑见那位左将军,莫不是想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