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三国

作者:宋默然

袁绍目送叔父车马,突然生出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

在护从天子渡过黄河时,他曾经豪情万丈,发誓要创立一番伟业!

可现在,他虽然贵为大司马骠骑将军,但上头还有一个位列“上公”的袁隗,袁隗上头还有太后。这尤其让他纠结,有时候暗地里思量,你说我当初在长安救她干嘛?一个把自己婆婆逼死,逆姑妇礼的屠户之女,竟还作着“吕后”的美梦!

还有那黄琬,你也不想想你这“录尚书事”是怎么来的!叔父把朱广奏表按下,就是不想让太后知道,你倒好,一杆子给我捅上去!

生了好一阵闷气,终究还是无可奈何。没错,袁氏是把天子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但这跟原来历史上曹操的“挟天子”是有区别的。

曹操挟天子那时,大汉已经乱了,地方诸侯对天子对朝廷的畏惧已经不再,互相攻伐,狼烟四起。阿瞒哥眼光独到,抢在前头把天子迎到自己的地盘加以控制,这才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说到袁本初这儿,就不同了。

首先,董卓被群殴至死以后,除了黄巾黑山这些贼寇以外,还有大乱么?

其次,拜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刘虞所赐,朝廷也没有崩溃,这套体制还在。现在许都行朝里,袁氏叔侄虽然同录尚书事,部分大臣也是袁家的门生故吏,可要说支手遮天,还差些意思。

且作为袁氏家主的袁隗袁次阳,一没有董卓那么残暴,二没有曹操那么强势。不可否认,他肯定也想袁氏一门独霸朝堂,可你让他学董卓废长立幼,他敢么?你让他把何太后一杯毒酒结果性命,他敢么?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历史上的曹操胆子为什么那么大?

除了其人雄材大略,心狠手毒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在把天子迎来自己地盘以前,他已经在军阀混战中打出一块地盘,拉起一支队伍。这支队伍从上到下,只听命于他。天子和大臣,不过是外来户而已。

袁绍呢?

西征董卓,他带了十万大军,长安城破以后,皇甫嵩旧部归顺了他,还有部分董军人马也向他投降。但西征结束,当初响应勤王召号的各郡太守是不是得带兵回去?皇甫嵩还活得好好的,你觉得他的旧部会追随你把刀口对准太后和天子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袁绍想像历史上的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有一段路要走。去年朱广在洛阳救出小刘哥俩,让董卓落了空,完全改变了历史进程,以至于天下没有大乱。

对他自己而言,好处在于可以凭借护驾大功,兵不血刃得到冀州。坏处就是,不止给他自己,也给袁绍曹操这些人戴上了一副枷锁,不能像原本历史上的三国群雄那样“为所欲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穿越者再牛,你能改变的只是某些事情的结果,但决改变不了历史的大方向。

十月中旬,许都派出了一个以“光禄大夫”领衔的“中央调查团”,并配以两中议郎相佐,开赴幽冀。

从许都出发,过陈留,入东郡,在濮阳渡过黄河后,再走两天,便到了邺城。

因为事先未打招呼,所以冀州文武也不曾来迎接,直到住进馆驿安顿下来以后,督冀州事的朱广才带着贾诩和徐晃两人匆匆赶来。

邺城在河北来说,也算是个都会。馆驿设施齐全,再加上是接待中央派员,所以“天使”所居之处皆进独门院落,还有虎贲甲士把守。即使你是左将军,也得先通报,后见面。

朱广和两个幕僚立在门外等候通报之时,那管馆驿的小吏慌慌张张撵过来:“不不,不知道将军……”

听他说话有些口吃,朱广挥挥手:“行了,你忙你的,天使莅临,一定要行事周全。”

“诺,那小人?”

“去吧。”

馆吏方走,里头便出来一军官,甚是恭敬:“光禄大夫有请左将军。”

“好,有劳。”朱广笑笑,迈步往里。方走没几步,忽回头道:“我怎么看你眼熟?”

那军官亦笑:“将军何等英雄?怎会记得小人?但小人却有幸在去年追随将军护从天子来冀。”

“哦,难怪,辛苦了。”朱广点点头,便朝里面去。

那堂上三位天使已经在座,朱三望见便加快了脚步,等跨进门槛定睛一看,神情顿变!

立时三步并作两步走,一阵风似的卷上前去,那手早就揖起来:“哎呀呀,文节公,我的老上司啊!”

那光禄大夫一见他来,也是满脸堆笑起身迎上。一把托住他手不让其折腰:“子昂将军,别无来恙否?”

你道此人是谁?不是旁人,正是朱广的老长司,昔日的范阳令,韩馥韩文节。想当年在范阳,他一个,朱三一个,齐士安一个,简直就是仨苦逼。先是闹盗贼,然后是饥荒,再后又他妈张飞燕,差点哥仨全栽在范阳。

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朱三官拜左将军督冀州事,韩馥迁光禄大夫,秩二千石,齐周也刚升了骑都尉。

“文节公,范阳一别,多年不见,朱某甚是想念了。也巧了,前些天我还和士安兄提起你来。”朱广担着他手,紧了又紧。

韩馥似乎也有些激动,频频点头:“人生际遇谁说得准?可就是这么巧。”

叙旧的话那是说不远话,两人你追我赶的说了几句,朱广又瞥见一人。你猜是谁?巧了,刘备刘玄德!

大耳哥稳步上前,永远都是一副稳如泰山,面带微笑的样子:“朱将军,要叙旧,可莫少了在下。”

“哈哈!玄德兄,当年在范阳,若不是你来救,文节公和我,只怕是……”

韩馥立马接过话头:“坟头上草都长半人高了!”

“对对对!”朱广点头如捣蒜,又看量刘备几眼,笑道“看来玄德兄是颇受朝廷器重啊。”

刘德浅笑不语。

器重个屁!在邺城受你保荐就是议郎了,本以为跟着老师南下多少沾点光吧,哪知还特么是议郎!

朱三感官敏锐,瞄见旁边还有一人笑而不语,便打着拱过去,仔细一看对方……这什么情况?全是熟人?

“怎么?将军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了?”一美髯飘飘的中年男子笑道。

“许议郎向来可好?”朱三一揖。

这一位,便是去年奉大将军何进之命,前往幽州征召朱广出任“摧锋校尉”带兵进京之人。

人家叙旧,贾诩自然是插不上话。但一见三位“天使”全是跟朱将军有交情的故旧,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中央调查团”根本就不是来调查的,而是来和稀泥的。你想啊,三位天使,一个是将军老上司,一个是患难相交的朋友,还有一个是贵人。袁氏若真想调查,绝不会派他们来。

四人仍在忆往昔峥嵘岁月,气氛热络,只是刘玄德话语不多,只偶尔插一两句。

韩馥到底记着自己的使命,寻着一个空档忽问道:“子昂将军,令尊……”

朱广脸上笑容尽敛,端起面前水抿了一口,并不回答。

贾诩见状,从旁道:“受了惊吓,又急怒攻心,已然是病倒了。将军府里家里两头跑,两天不曾安眠了。”

堂上氛围陡然为之一变,刘许二议郎都沉默不语,韩馥看朱广片刻,脸上也是一片同情之色。可他为难呐,这回北上,大司马交待了,别当太回事。到了河北,安慰安慰朱广,你是他的老上司,好说话;到了幽州,劝一劝公孙瓒,让他至少把朱家的财货退了。然后刘备你跟公孙瓒是同门师兄弟,跟朱广呢,又有些交情,和许议郎两头和稀泥吧。

一阵后,韩馥叹道:“子昂将军,请转达我对令尊的问候。你放心,等我们到了幽州,一定……”

哪知话未说完,朱广一句话就让三位天使勃然色变!

“三位怕是去不了幽州了。”

也幸好这三位都跟他有旧,否则一听这话,怎么地?你要反啊?请我们吃板刀面?

许议郎抢先问道:“将军此话何意?”

“就在两天前,公孙瓒任命的涿郡太守邹丹,派兵抄略了河间易县,掠走数百户人,抢夺钱粮无算。在此之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多次。”

刘备正端盏要喝水,听到这里,动作为之一停。

许议郎也惊得说不话来,韩馥则怀疑自己听错了!

“慢,朱将军,你是说,公孙瓒的军队,劫掠冀州边境?是这个意思?”

贾诩见朱广苦笑,立即接口:“光禄大夫有所不知,公孙瓒执掌幽州以后,一反大将军生前所为。大肆扩充军备,不恤百姓,不抚流亡。这本也轮不到我们将军说三道四。可抄略疆界,杀我士卒,掠我人口……恕在下愚钝,诸公可否赐教,公孙将军这是想干什么?”

三位天使为之语塞。

韩馥面上阴晴不定,这公孙伯珪胆子也太大了吧?虽说太傅和大司马保你作幽州牧,有掣肘朱广的意思,可你这动用武力公然挑衅,是不是太过了?

慢,朱广可不是省油的灯!在范阳自己见识过,那是个杀人比切菜还容易的主,他会怎么应对?

一念至此,便向朱广:“子昂将军,你身为冀州之长,难道就任由他?”

朱广一声学生的叹息,直面老上司道:“文节公,你是知道我朱广的性子。我不怕当着三位天使的面说这话,但凡我有足够的力量,他幽州军敢犯我疆界,我必然誓死击退,加倍报复!”

韩馥对此深信不疑,他知道朱广干得出来。

“那为何……”

“可我如今不是小小县尉。”语至此处,朱广手一抬指向西面。“张飞燕,时刻威胁着中山、常山、赵郡等地,我的部队主要在防备他。北面只有河间相张辽节制五千步骑,可北部三郡范围何其广大?怎么防得过来?公孙瓒就是吃定我这一点,所以敢如此猖狂!”

说话间,他突然站起身来,行至堂中,依次对着三位天使长揖到底。

“子昂将军这是作甚?”韩馥有些慌了。

“文节公,你是我的老上司,在范阳咱们福患与共,也算是同过生死了。”

“玄德兄,范阳之围承你仗义相助,剿平二张你我并肩作战!”

“许议郎,当日若非你来征召,我朱广没有今天。”

那许议郎急忙起身,伸手虚托:“朱将军,都不是外人,你何必如此?快快请起,请起!”

朱广这才直起腰板,痛声道:“议郎说得对,都不是外人,朱某就直言了。我现在真是焦头烂额!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兵没兵,如果朝廷再不管,我这冀州事是督不下去了!我情愿去按当初袁骠骑的建议,去青州剿黄巾!”

贾诩快步过来,再次秀出清晰的脊梁骨轮廓:“请三公务必上达天听,还冀州以太平!”

韩馥和许议郎看了,都心有戚戚焉,暗说冀州日子还真是不好过,你看,把朱子昂逼成这样,还有他这长史,怎瘦成这般境地?那脊梁骨冒多高啊。

公孙瓒,过分了。

韩馥挣扎半晌,终于拿出了一个明确的态度:“子昂将军,你放心,公孙瓒若真直如此猖狂,那为祸的就不止是冀州了,而是无视朝廷的威严!只要查证属实,我一定据实以报且据理力争!”

朱广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得侧过脸去,作揖致谢而已。

韩馥和许议郎又好一阵抚慰,朱广才平复了心绪,借说府中公务繁忙,没有多呆,便告辞离去。三位天使齐送出堂。

跨出门槛,进入院中时,朱广突然没来由得打了个冷战。要知道,眼下虽说深秋,可他常年练习,几乎是寒暑不侵了。

正疑惑时,一股杀气迎面而来!

当他抬头去望时,见一战将,身长九尺,腰大九围,头顶一个餮纹掩日盔,身披一领抛光镜面连环甲,方面阔嘴,两眉似帚,一双虎目精光闪闪,好生威武,好生气派!

正与徐晃徐公明对视着,丝毫不落下风,眼皮都不带眨的。

朱广异其容貌,侧首问道:“此何人?”

韩馥即答道:“哦,此我乡人潘凤,自愿相随护从。”

“真壮士也。”朱广扔下这句,告辞离开。

出了馆驿,贾诩却留后一步,唤来了馆吏,吩咐道:“天使在此期间,饭菜饮食不可精细,能果腹就行。”

“啊?”

话分两头说,朱广带着幕僚走后,三位天使在堂上商议。许议郎是真替朱广叫屈捉急,不遗余力地批评公孙瓒实在是胆大妄为,这简直是连朝廷也没有放在眼里啊。

韩馥却不置一词,现在只是听朱广说说而已,事情究竟怎样还要查了才知道。交情归交情,可自己是袁氏故吏,此番又上命而来,总不能偏帮朱广吧?

刘备仍旧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只顾喝水。

许议郎一见,也觉得口渴,长饮一气后问道:“玄德,你这师兄可真是了得啊!”

刘备淡然一笑,向韩馥问道:“文节公,既然幽州军抄略冀州边境,那我等还要北上么?”

“去,肯定是要去的,总不能凭朱将军一面之辞咱们就全信吧?”

许议郎急了:“若真有其事,咱们北上,万一有什么不测,如之奈何?”

“怕什么?我有潘凤,剽悍骁捷,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不一阵,馆驿送来饭食,一盆黄米饭,几盘时鲜菜蔬,难见油水。唯一的荤腥,就是那碗羊肉汤,油珠子都能数出来。

“朱将军是真不易啊。”许议郎叹息着。

刘备看在眼里,不觉莞尔。他相信抄略冀州边境这事师兄干得出来,但以自己对朱广的了解,他哪是那种诉苦求告的人?这也不是他的风格啊。

还有,冀州局势或者真的复杂,但不至于惨到他说的那样吧?哦,钱、粮、兵,要什么没什么?连馆驿招待天使的伙食也没一个硬菜?

师兄啊师兄,只这一点,你就不如人家……

或许是觉得伙食太差,天使在邺城并没有多呆,在询问了朱家父了与籍在邺城的苦主商人之后,便动身北上。

朱广再三以安全为由劝阻,但韩馥执意要去。没奈何,一来是显示自己的重视,二来也真担心有个闪失,遂命荡寇校尉吴式,引精骑三百护从。

之所以派吴式,是因为这货在朱广的云中小伙伴里头是最机灵狡猾的,于大政方针这类或者力有不逮,但要说心眼多,能使坏……

一路北上,进入安平境内以后,便见不时有冀州百姓拖家带口南去,问其原由,都说是幽州军抄略边境,没办法,到南边投靠去。

看来,朱广所言不虚,公孙瓒确实胆儿肥!不几日,进入河间境内,河间相张辽早收到消息,派张郃引军来保护。见冀州军那如临大敌的架势,许议郎头一个打退堂鼓。局势恶化至此了,咱们还北上幽州干嘛去?公孙瓒胆大包天,万一发起性子来,把咱们杀了扣了,找谁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