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广看他那怨天尤人的模样,笑问道:“你相信天意?”
麴义一笑置之,并不回应。
“我知道,我知道。”朱广一副很理解的样子。“你勤学苦练,刀法技艺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因为我生了这身力气,便赢不了我;你游历四方,军事素养也远在我之上,只不过因为不得重用,但饮恨战败。很不公平,对么?”
麴义仍旧不语。
朱广颇有意味地打量着他,许久才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刚开个头,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也可能#26159;年轻气盛,没有耐心。”
“将军想#35828;什么?”
“我想#35828;的#26159;,你麴义#26159;能让我破例的少数人之一。换作别人,我可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问他#26159;否愿降。可,你到底#26159;麴义啊。”
对于这种特殊待遇,麴义似乎并不领情:“哦?那在下应该觉得荣幸?朱将军,我不过#26159;个名不彰,声不显的武夫,且你我在平阳之役前素未谋面,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在这群雄并起之世,但凡有点追求的人都想干一番事业,我当然也不例外。而你,就#26159;那个能帮助我达成宿愿的人。”
对于这种推崇,麴义并不否认,但却道:“相较起来,我还#26159;认为袁公的胜算比朱将军大些。”
朱广笑了,麴义的优势不在于把握战略大局,而在于临阵对敌的战术素养上,他未必#26159;帅才,却#26159;难得的将才。
“实话告诉你,袁骠骑打算亲提大军来犯,报平阳一箭之仇。”
“意料之中。”
“这么#35828;吧,就算我现在放你回去,你觉得袁公能起用你么?”
麴义没有回应,因为答案#26159;显而易见的。
朱广点点头:“这就对了,但留在河北就不一样。我麾下的统兵官,作战勇猛的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够独挡一面的却不多。当然,我不可能立即就让你出镇一方,但只要你肯留下来帮我,这个许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兑现。”
麴义一时不语,他之前#35828;看好袁绍,#26159;心里话。但他个性狂傲,一般来#35828;这种人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看待事务的角度也跟一般人不一样。没错,袁绍有优势,但帮助处于劣势的朱广逆势翻盘,这才叫本事。而且朱将军的条件也还算不错,有冀州在手,钱粮不愁,且他的部队战力着实不俗,尤其#26159;骑兵,老实#35828;,便#26159;拉去跟西凉那帮羌兵打也不会吃亏。
“想好了么?”朱广问道。
麴义笑着叹了口气:“我原先只知道将军骁勇善战,却不料,还能#35828;会道。”
“那倒谈不上。”朱广谦虚道。“只不过我这个人大多数时候#26159;真诚的,有什么就#35828;什么。”
麴义眼珠子一转:“既然将军这么真诚,那在下斗胆问一句,若我一直拒降,将军会放我走么?”
“哈!”朱广仰头一笑。“那怎么可能?你麴义一人便胜过精兵一万,你若拒降,我#26159;绝对不会让你落在旁人手里。”
不料,这话却好似让麴义十分受用。其实,他早听#35828;了朱广放还了淳于琼等人,独独留下了自己。在他看来,这就#35828;明朱子昂慧眼识人。
“罢,士为知己者死,子昂将军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义愿倾尽全力襄助将军,共图大业!”
朱广显得很高兴,握住他揖起的手:“如此一来,我想即便袁公亲提虎狼之师进犯,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
麴义面上立时浮现出志得气满之色,轻笑一声,淡然道:“将军#26159;时候重视黎阳了。”
“怎么#35828;?”
“黎阳在大河北岸,控扼要冲,北军想南下,此为前沿之根据。南军要北上,此为必拔之阻碍。此前我一天之内拿下黎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将军怎会轻视黎阳至此?”
朱广不得不承认:“当初我确实疏忽了黎阳。”
“增派兵力,巩固河防,再遣一将屯兵上游,切断袁公的水路补给。务必阻击袁军于黎阳,不使其兵锋抵达邺城,以免陷入胜负难料之境地。”
朱广听了,未予置评,只微微颔首,问了一句:“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什么职务?”
岂料,麴义竟道:“这还#26159;将军安排的好,我若#35828;能胜任将军之位,又能怎样?”
朱广一时不语,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不怕你想作将军,就怕你没有本事,明天到我幕府来吧。”
麴义略一抬手:“诺。”
又看他一眼,朱广伸手接过扈从递来的佩刀,转身离去,方万出个步子,忽又回头:“你一直在等我来,#26159;么?”
麴义面色不改:“其实将军方才稍动了一点,严格#35828;起来,已#26159;将军输了。”
“但你认为本应该赢过我才对,所以根本不屑于接受这种胜利。”
“将军开始了解我了。”
朱广笑一声,佯作严肃道:“别#35828;出去,我这个人好面子。”
对于给麴义安排何种职务,在与贾诩等人商议之后,决定任命其为将兵从事。这属于幕僚之列,一般不统兵。只因考虑到麴义的性格,若直接派他统兵,职务太低他肯定不乐意,位置太高又怕将士们不服气,所以还#26159;等他刷些军功再#35828;。
对于这个安排,麴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仅接受而已。
很快,朱广便按照他的建议,以中郎将高顺高子严领兵镇守黎阳,本还算让麴义跟着他去,但考虑到这两个人性格差异巨大,这才作罢。
又命左将军司马徐晃徐公明领一支部队,屯驻于百里开外的上游河段,阻止袁军从水路补给的可能。
朱广自己,则统率主力坐镇邺城。与此同时,贾诩判断袁绍若来,必然要利用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暗中联系“横野将军”张燕响应,因此严令常山太守邹丹,都尉鲜于银密切注意黑山军的动向。
六月末,从幽州传来消息,河北军撤退以后,公孙瓒立即重新进驻了广阳。但幽州刺史田畴与中郎将张辽一北一南,呈钳制之势,到底先打谁很让“白马将军”费了一番脑筋。最终,还#26159;因为田畴与吴式盘踞上谷,拥乌丸之众,时刻威胁幽州中心,广阳。遂兵发居庸关,企图改变自己被动的境地。
荡寇校尉吴式亲率驻军及部分乌丸军队拒守,开战仅两日,公孙瓒军中就谣传节制涿郡河间两地的张文远要引军长驱直入广阳。逼得公孙瓒立即回师,暂时还没有其他举动。
备战工作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相较之前,此番兵力较为充足,因夏收刚毕的缘故,也足以供给军队,虽然还#26159;没什么钱,但可以还先欠着,等仗打完了再***行赏。
有鉴于此,这回袁绍亲来,虽看似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但朱广着实比几个月前轻松了许多。
况且,还有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在左右着这场朱袁大战。
这一日,朱广在前头处理军政毕,比往日提早了一些回到后堂。甄宓进房时,看到丈夫正在更衣。
“将军这#26159;要出门?”她上前一边服侍着,一边随口问道。
“哦,骑都尉派人来相邀赴宴。”
甄宓动作一滞,随即如常。当初朱广与齐周的妹妹有婚约,这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甄氏嫁过来虽然没多久,但已有所耳闻。作为大家女,她自然清楚位高权重的丈夫不可能只有她。不过据“小道消息”#35828;,丈夫与那齐氏女有“私情”。
所谓“私情”,当然不#26159;指偷腥,而#26159;#35828;他俩之前私底下就有所交往。之所以没有厮守,完全#26159;为了给自己“让路”。
甄宓清楚自己与朱广的结合#26159;一桩目的性极强的“政治联姻”,只#26159;成婚以来,朱广虽然长期在外,可但凡居家,对她还#26159;很不错的。
不,#26159;非常不错。
在外头,他#26159;号令千军,统率河北的领袖,甄宓偶尔看到过丈夫高坐于幕府节堂,底下一片文武,恭恭敬敬,绝大多数年纪都在他之上,那种威仪让她也感到与有荣焉。
但#26159;只要回到家里,就很难从他身上看到左将军的霸气了。他会跟仆人交谈,谈话过程中他绝听不到“嗯,啊,哦,呵呵”之类,他清楚家里每一个仆人的家庭情况,他甚至能记住马夫的老婆快生了,并在得知对方喜得贵子之后,真诚地表示祝贺。
而在与妻子相处上,朱广绝对可以当选大汉最佳丈夫。他从不让甄宓跪着服侍,也从不让她干洗脚这种事,好几次,夜里有紧急情况需要朱广去处理,他总#26159;悄悄地起床,替妻子压好被角……
这一切,都让甄宓庆幸自己能够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这一切,也偶尔让甄宓忘记了现实,潜意识里怀着一个奢望……
正因为如此,当她听到丈夫要去齐周家中赴宴时,难免有些紧张。
“夫人,夫人?头巾。”
“嗯?”甄宓回过神来,显然有些茫然。
“你#26159;要把我打扮成独眼龙么?”朱广的笑容,永远都#26159;那么有感染力。
甄宓这才发现,自己把头巾裹到了丈夫的额前,几乎遮住了左眼。抱歉地笑笑,她利索地替丈夫打扮整齐。
朱广向来不喜欢照镜子,退后两步,张开双臂:“如何?”
甄宓对丈夫从不吝惜赞美,但此刻,她只点了点头,#35828;了声“早去早回”。
骑都尉齐周的官邸,位于邺城最繁华的地带,谈不上寸土寸金,但如果不#26159;因为他家底殷实,仅凭那点“工资”#26159;肯定住不起的。
朱广下车时,他已经在前庭等候了。虽#35828;#26159;哥俩,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我怎么看着这么生气?”朱广打趣道。
齐周呵呵一笑:“将军要#26159;愿意,随时可以将幕府设在此处,传令一声,我即刻就搬。”
“算了吧,你我#26159;吃定了,嫂夫人不#26159;我惹得起的。”
从前,面对这种调侃,齐士安还要反驳几句,现在早已经习惯了,将身一侧,请朱广上得堂坐定,见酒菜早已经备下。
两人早有了默契,也不须仆人伺候,各自斟了酒,什么话也不必#35828;,满饮一杯。
起初#35828;些家常,无非#26159;关于齐周子女的话题,这家伙很能生,他的幼子就在上个月降世,朱广执意让抱出来看看,顺手将一块“五铢钱”般大小的玉璧塞进孩子的小手心里。
“将军这就见外了,搞得我请客倒像#26159;为了让你破费似的。”
朱广一摆手:“你这么#35828;才#26159;见外,你我什么关系?你儿子便如我儿子一般,以后再不要#35828;这种话。”
这话在任何人听来也#26159;十分暖乎的,齐周很承情,殷勤劝酒,而且绝口不提公事,只话当年。回忆#26159;昔日朱广因剿黄巾有功,得授范阳县尉,初来乍到,齐周对他帮助很多。再到黑山贼犯范阳,两人同生共死,一路走来,患难与共,确实很不容易。
朱广念旧,但并不怀旧,可这会儿也不禁感慨起来。
“想当年,韩文节再加上你我二人,简直就#26159;难兄难弟。缺粮的时候,四处求爷爷告奶奶,从郡里求到本地,天天跟孙子似的。”
齐周看他一眼,笑道:“孙子?当时请范阳的大户们来借粮的时候,你那长刀一横,吓得大户们跟孙子似的。那个谁来着?本就#26159;他暗中搞鬼,结果你一亮刀,他一口一个‘好商量’,生怕让你一刀两段了。当时我跟文节公都吓得够呛……”
朱广却并不觉得那#26159;件得意的事:“那也只#26159;一时气愤,作作样子罢了。”
齐周举起耳杯:“但你确实救了很多人的性命。有些人#35828;你#26159;杀人如麻#26159;屠夫,可有几人知道,因你而活的人,远比因为而死的人多。”
“别人怎么#35828;,我还真不在意。”朱广喝了口酒。“英雄也好,屠夫也罢,我只作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齐周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但旋即恢复如常,大笑道:“袁公也#35828;不出如此霸气的话啊。”
朱广想起一句名言来:“你觉得这叫霸气?听听这句。”
“洗耳恭听。”“宁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齐士安听得眉头一皱:“谁#35828;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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