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华是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接到陈槐电话的。
她边用下巴和肩膀夹着电话,边抖开自己的裙子,用衣架撑起来,问:“……房子从1000降到了500块一个月?为什么?”
特么的她哪能知道为什么。
陈槐也很无语,还要继续努力往下编:“可能是俞越的朋友突然良心发现,觉得都那么有钱了,没必要赚我们这种穷孩子的钱了吧?”
“是我,不要我们。”温灼华纠正大小姐的发言,再想起来昨晚跟路京棠的对话,有点难以想象是哪句话让路京棠良心发现了。
她习惯性地按最保守的假设处理,免得让自己有什么不该有的幻觉。
温灼华问,“该不会是你又往里面补钱了吧?”
陈槐有点心虚。
一开始俞越跟她说1500,那她当然就要给她的宝贝夭夭报1000啊。
谁知道俞越刚才突然改口说666,六个大头鬼,500凑个整还不行吗?
她据理力争:“真不是,是俞越那边突然降价了的,夭夭你还信不过我吗?”
温灼华诚恳:“信不过。”
陈槐:“?”
温灼华笑了笑,没再跟陈槐争辩,把裙子挂上去,蓦地说:“阿槐,谢谢你。”
陈槐怔了下,趴在床上翘着脚,盯着视频里的温灼华看:“跟我道什么谢啊?你这么好看,还能跟我做朋友,我就已经很幸福了夭夭!”
她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你要是真想道谢的话……”
温灼华偏过头看她。
陈槐兴致勃勃:“让我埋埋胸就行了!”
温灼华:“……”
她跟陈槐笑闹了一会儿,挂电话前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你还记得姬简吗?”
陈槐打了个哈欠:“记得,高中时追你追得最凶的那个嘛,俞越那个圈子里的,怎么了?”
“你怎么看我当时拒绝他?”
“怎么看?”陈槐有点没明白,歪了歪头,“当然是喜闻乐见啊!他哪里配得上宝贝夭夭?”
温灼华有点想笑。
虽说是最好的闺蜜,但陈槐给她加的滤镜多少还是太大了一些——
姬简长得好,性格不错,又不花心,家境更是无须多言。
对比起来,除去在青致没太多人在意的成绩,她只有这张脸值得一提了。
但陈槐的维护还是让温灼华心情飞扬了不少,她调侃着追问了一句:“那你觉得谁配得上我?”
“……”陈槐还真就认认真真思索了几秒,掰着指头划掉自己认识的一个又一个人,最后剩下了右手的小指。
她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平行而论的话——路京棠勉强还行。”
温灼华猝不及防,有些心跳加速,又觉得有些好笑。
陈槐的语气确实是“勉强”,要是让路京棠那一箱子情书的主人们听到了,“不知天高地厚”六个字都不够形容她的吧。
晾完最后一件,她边拉开阳台门往里走,边问:“怎么个勉强法?”
陈槐斩钉截铁:“他性格太冷了!要我说的话……”
温灼华:“嗯?”
“他要是主动来追你,最好追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你,对你百依百顺惟你是从,”陈槐摸摸下巴,挺满意的样子,“那就差不多了。”
温灼华:“……”
温灼华:“真困了就睡吧,别在这说梦话。”
她收起来手机,迈进明亮的宿舍里,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
室友许宁正好推门进来,看见温灼华,讶异地叫了一声:“夭夭,你怎么浑身是包?”
温灼华苦笑一声:“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蚊子就爱叮我。”
崔璐和另外一位室友裴可心本来正凑在一块讲话,闻言都看了过来。
裴可心递给温灼华一瓶风油精,而后兴高采烈地招呼温灼华跟许宁来看:“璐璐的新包太好看了,我之前求了我妈很久,她都没答应给我买,我的梦中情包!”
崔璐轻轻一笑:“也还好,没有特别贵。”
温灼华快把风油精当身体乳擦了,抬头一瞥间看清了崔璐放在腿上的包包。
鉴别为真,在陈槐家柜子底层看到过同款,陈槐上次差点递给家里的阿姨去菜市场买菜用,被温灼华及时拦住并且感慨了一番暴殄天物。
在温灼华过于朴素的价值观里,很难想象为什么一个包可以卖到这种价格。
许宁也吱哇一阵羡慕,想起来什么,打趣崔璐:“该不会是夭夭那个师弟,叫什么来着……”
温灼华:“姜回。”
“哦哦姜回!”许宁笑眯眯的,“该不会是姜回送的吧?”
崔璐笑容一顿,摆手:“怎么可能,他哪来的钱送我这个包,我之前攒了点、又刚发了实习工资,自己买的。”
“能在耀元实习真好,”裴可心捧着脸,“我怎么面试就挂了呢!”
温灼华一愣。
……耀元?
崔璐“哎呀”一声,阻止裴可心:“我不是说了这个保密嘛!暑期实习的offer而已,又不是正式的,有什么好说的。”
她又拿起手机,问裴可心,“你觉得这两双鞋哪双比较好看?”
裴可心:“我靠,immy hoo!都好好看,你准备买吗?”
崔璐矜持地点了下头:“下个月吧。”
说完,她又展示给温灼华看,“夭夭,你觉得呢?”
温灼华仔细看了眼:“第一双吧,第二双质量不太好。”
陈槐上次穿了一次,鞋跟就断了。
崔璐一顿,轻笑着应了声,又继续跟裴可心聊了下去。
周六晚上,温灼华早早跟老板向纯打好了招呼,提前从云雾里离开,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馆在整个南川市都分外有名,店里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打的就是一个菜品有特色、环境又私密。
只是她的价值观过于朴素了,哪怕饭菜再好吃,温灼华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一道菜可以卖得这么贵。
温灼华之前甚至换算了一下,在这吃一顿饭,够得上她中学时一整个月的生活费了。
——但姚医生喜欢,那就得另说。
姚医生还没来,温灼华拿出手机刷了下微博。
最近的热搜词条实在无趣,她划拉两下,一个都没点进去看。
正准备退出去看会论文时,温灼华蓦地看到了一条新热搜词,热搜第31。
【耀元继承人首谈理想型[新]】
她怔了下,脑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倒是先点进去了。
【@喜乐百分百:#耀元继承人首谈理想型# 昨晚20:30播出的《财经三十分》收视创新高!耀元继承人路京棠节目上首谈理想型,绯闻为0的路总喜欢的竟然是……】
卖关子卖得恰到好处,仿佛非得让大家点进那段截取的视频一样。
所以温灼华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奇,点进了视频的。
跟大家一样。
视频是一段访谈,营销号显然很清楚大家想看的是什么,干脆利落地从主持人最后的八卦开始剪起。
女主持脸上是友善大方的笑意:“本期《财经30分》临近尾声,也想跟路总聊一些非财经类的问题,满足一下大家、和我个人的好奇心。路总想必从学生时代就很受异性欢迎了吧?”
黑皮沙发上,路京棠搭腿靠后而坐,一身剪裁完美的西装愈发衬得他清冷而优越。
他有些冷淡:“还行。”
温灼华在心里轻嗤一声。
挺装啊哥?不是那天晚上非要给我看那一箱情书的时候了?
女主持:“会有很多人想尽各种办法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路京棠懒洋洋的,答非所问:“不太方便给。”
女主持完全没有被路京棠给冷到,兴致勃勃地追问:“下一个问题来自于网友征集高票题目:对于另一半,路总是否有无法接受的行为?”
路京棠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醉酒耍酒疯。”
“那相反的,路总的理想型可以透露吗?”
路京棠这次掀了掀眸。
他实在是生得过分好看,所以好像他什么表情都可以被原谅——
哪怕那个神情上写的是“我也会有理想型?”,这几个出现在别人脸上就会显得太傻逼的大字,只因为是路京棠,便显得合理而坦荡了。
但幸好。
他在露出这个表情后,还是说了几个字,来维持节目组的颜面的。
他说:“门当户对吧。”
……
“夭夭?”
温灼华猛地抬起头,理智回笼,她才意识到姚医生已经坐在了对面。
手已经下意识地按灭了手机,温灼华表面镇定地叫了声:“姚叔,好久不见了。”
姚医生还挺好奇:“在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温灼华语气温和:“一个自大且讨厌的人。”
姚医生愣了愣,下一秒笑了出来,欣慰又意外的样子:“难得能看到你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看你这几年能越过越好,姚叔真的很开心。怎么样,最近经济压力还大吗?”
温灼华扬了扬眉,难得露出了一个万分真诚的笑容:“不大了,前不久还完了最后一笔债,现在无债一身轻。”
她很喜欢跟姚医生聊天,姚医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信赖的长辈了。
正聊着,蓦地听见身后有人颇为惊喜地叫了声:“姚叔叔!”
温灼华跟姚医生同时朝她身后看,姚医生笑着应声的同时,温灼华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
来人的目光已经不容错过地移到了她身上,用比方才惊喜一万倍的声音再叫了声:“灼华!”
姚医生:“?”
温灼华:“……”
……
直到跟着姚医生站定在包厢前,温灼华都还在思考到底怎么发展成了这个境况的。
哪怕这家私房菜馆再怎么好吃,南川市的贵富们难道就不能稍微换换口味吗?
她为什么会在这碰到姬简,姬简还要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去一起吃。
温灼华本来寄希望于姚医生可以干脆利落地拒绝掉的,谁知道姚医生问了句“京棠也在吗”,看姬简一点头,姚医生就……
答!应!了!
而且姚医生竟然还示意她跟着一起,天知道温灼华几乎是硬着头皮才跟着站起身的。
最最让人崩塌的莫过于,到包厢门口,姚医生接了一通电话就说有急事要走了,温灼华本来准备跟着开溜,姚医生却突然看向了她,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夭夭,麻烦你帮我监督一下京棠,让他别喝酒。宗宗说他最近在吃胃药,可不能喝酒。”
宗宗?
温灼华都没反应过来呢,姚医生已经摆手走人了,留下她跟姬简在包厢门外大眼对小眼的。
——她是大眼。
场面蓦地安静了下来。
姬简不急着推门进去了,直直地盯着温灼华看,好大会儿才笑道:“好久不见了。”
温灼华“嗯”了一声,点点头,客气而礼貌:“是有几年了。”
姬简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时,拐角处蓦地传来走路的声音。
鞋子散漫地踩在地毯上,声音并不大,只是与这沉寂的氛围格格不入似的——
两人齐齐看去。
——来人的声音也是如出一辙的散漫,拖着尾音,带着些没什么感情、更听不出喜怒的调侃。
“是我打扰你们叙旧了?”
……
场上就此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死寂之中。
良久,再良久。
姬简问:“路哥?要不……你先进去?”
路京棠便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还挺见外?”
姬简:“?”
这特么是见外的问题吗?没看见我要跟女孩子聊点暧昧的话题吗!
说句实话,温灼华难得看路京棠这么顺眼的。
她生怕姬简再说出什么更暧昧的话来,及时打断:“路哥说得也有道理,都是青致的校友嘛,没什么不能聊的。”
姬简:“??”
偏偏他路哥还吊儿郎当倚在墙上看他们,仿佛自己说的不是什么见了鬼的屁话一样。
是他多心了?
奈何遇见温灼华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姬简挣扎两秒,还是努力对路京棠视若无睹,并开口问:“你……这几年还好吗?”
路京棠懒洋洋的:“应该挺好的,她这不好生生站在你面前吗?”
姬简:“……”
温灼华:“……”
姬简深吸了口气,保持住了笑容:“季和豫说你现在在南川大学读博,你真的很厉害。你在读什么专业呀?”
路京棠打了个哈欠:“奶茶的繁殖与培养。”
“……”
姬简磨了磨牙。
姬简回过头,飞快地朝路京棠抛了几个眼神,示意“哥们儿想单独发展一下,求你了你走吧”。
奈何媚眼全抛给了瞎子,人路京棠还没什么表情地问:“阿简你眼睛不舒服吗?要不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
姬简觉得这不是人的玩意儿真能做出这种狗逼事来。
他沉默两秒,转过头来继续跟温灼华讲话:“刚看到姚叔叔了,他当时是你父亲的主治医生吧?你……爸爸还好吗?”
温灼华唇角的笑意蓦地绷紧。
她看一眼一旁闲散看着他们的路京棠,抿了抿唇:“要不……路哥你先进去?”
路京棠稍稍一顿。
他抽了支烟夹在手里,没点,更像是把玩。
灯光明灭,他站在略显昏暗的阴影里,看不太清神情。
路京棠掀了掀眸,没什么语气地问——
没什么语气到,不像是在问。
“这么偏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