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

作者:册神不是吹

后山的坟绵延数里,葬着风家先辈的遗骸,从山顶到山脚,正中央是风氏的嫡系一脉。

从最高处一路向下,风澈面前这一块,缀着风行舟和楚辞念的名字。

风澈和风瑾洒扫完墓碑,去祠堂祭拜,磕完了头,风澈起身拽风瑾起来,正打算回去,风瑾叫住了他:“你不让门口那位进来吗?”

风澈站住脚步,隔着祠堂的木门,外面影影绰绰站着两道身影,挺拔如竹的那道,风澈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姜临。

风家人历代有个传统,若领着一人回祠堂,进来时是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出去是情定一生的未婚道侣,不出三年便会大婚。

他本打算过几天等风瑾身体彻底好了,再试探地讲一下自己和姜临的事,等兄长接受良好,再提出让姜临去祠堂面见父母,谁知风瑾没等风澈说出来,就已经嗅到了奸情,还如此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风澈抬起手想挠挠头,一想到这是祠堂也不好做出不规矩的事情,生怕风瑾被他哪句话气到了,上来就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给他胖揍一顿,眨巴眨巴眼睛央求道:“出去说,出去说。”

风瑾看他一眼,略一挑眉:“好。”

风澈亦步亦趋地跟在风瑾后面,见他不慌不忙,心里就开始盘算起等会儿怎么说,打开门看见姜临眼巴巴地看着他,风澜在旁边一脸无语。

风澈眼睛一横,给风澜传音:“你带他过来的?”

“他自己非要问我你干嘛去了,我说去祠堂了,让他等着你们回来,他就来劲了,”风澜嫌弃地瞥了一眼姜临:“他说他离开你半天就会修为倒退,然后眼冒金星晕倒在风家,让我尽快带他离你近一点,哪怕和你呼吸一片空气也行。”

风澜试图学着姜临的语气,夹了几下嗓子被恶心得不行,叽里咕噜一股脑告诉了风澈,才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

“你听听那说的是人话么?”风澜吐槽,转头就看见风澈也顾不上和他传音了,和姜临开始眉来眼去。

风澜:“……”

风澈和姜临传音完,看着旁边哀怨的风澜,才想起来好像冷落他半天了:“姜临就是想我了,等我俩大婚了,风家他想去哪去哪儿,也不用委屈他编这一套话了,现在你就多带带路,让他熟悉一下嘛。”

风澜试图理解姜临哪里委屈了,但是他活了几百年没个对象,不能理解这种生物对一个理智的风家人的影响,只能归咎为受姜临荼毒,风澈现在也变得脑袋有点问题。

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他声音陡然变尖:“大婚???”

他这一句话没用传音,直接喊了出来,在场的三个转过头看他,神色各异。

姜临不用看了,听了这一个词,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荡漾得要死,一脸感动地看着风澈,就差说一句“我现在就愿意”了。

风澈瞪圆了眼睛,后知后觉地去捂风澜的嘴,骂道:“你特么那么大声干嘛?”

风瑾好整以暇地看着,悠悠地问了句:“谁要大婚?”

那副表情明知故问,就等着风澈解释清楚呢。

风澈咳嗽一声:“就是吧,我和他两情相悦……心想时候差不多了,年纪也不小了,就打算结个婚啥的。”

风瑾点点头:“他是谁?”他转头看向姜临:“这位姜家少主?”

风澈:“对,就是姜临。”

风瑾拍拍他的肩:“就是前些日子他们传的,你当着好多人的面把姜家少主拐走的事是真的?”

风澈心底一惊,夏瑜这是没有删他当初干的事的记忆啊……也不知道风瑾知不知道他和姜临当众亲嘴儿。

他有点不好意思,想说也没当着太多人的面,最后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风瑾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害羞了?真是难得一见。”

风澈哼哼两声:“谁害羞了?我想带姜临进祠堂,行不行啊,哥?”

风瑾含笑道:“我刚刚不是问你要不要领他进来?还明知故问?”

风澈没等高兴地蹦起来,姜临这边先拜上了:“多谢兄长认可。”

风澈听见兄长两个字,刚想拍姜临一下,提示他喊得太急了,谁知没拍几下,就被姜临伸过来的手握住了:“兄长看着呢,知道你高兴。”

风澈被风瑾含笑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站在那儿晕乎乎的,加上本来就很高兴,脑子转了半天,只想明白了“姜临这小子真会套近乎”。

风澈回过神来时,风瑾和姜临已经你来我往说了半天,风瑾正讲到:“我倒是没那么在乎他喜欢的是男是女……姜少主少年英才,我看那臭小子也是真的喜欢,既然担心议论对风家影响不好,不如给我家一个名分。”

风澈猛地抬头,姜临含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我会让姜家来提……”风澈一把捂住他的嘴,狂点头:“哥,对啊,名分!我要去姜家提亲!”

姜临看了他一眼,顺从地点点头,也没计较什么。

风澈放下心,松开了手,姜临微微一笑:“兄长说错了,是给我个名分。”

风瑾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风澈,也没戳破。

旁边的风澜抓着耳朵一脸嫌弃,良久才扭头哀怨地看着风瑾:“我去准备大婚事宜?”

风瑾摇头:“不急,先准备嫁妆——”

风澈嚷道:“什么嫁妆!是聘礼!聘礼!!聘礼!!!”

风澜在身后骂了一句,风瑾倒是毫不意外:“对,我说错了。”

姜临点点头:“兄长日理万机,偶尔口误而已,是聘礼没错。”

风澈满意了:“那我领姜临进祠堂?”

风瑾略一颔首:“去吧。”

姜临正了正衣襟,严肃道:“我这就去拜见老丈人和婆婆——”

他那两个称呼咬得极重,风澈总怀疑他有什么言外之意,狐疑地扫视了他一圈,没察觉出他的表情有什么不对,看上去一点也不打算和自己计较谁上谁下的问题。

要不是风澈以前每一次企图反攻都失败了,还真以为姜临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估计是现在暂时惯着他,等晚上就要找补回来了。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领着姜临进了祠堂,对着父母的灵牌拜了拜:“爹娘,当初说好了遇见喜欢的就领回来给你们看,现在你们看了我就去把亲提了。”

他顿了顿,笑道:“他很好,你们别担心。”

姜临腰挺得笔直,恭恭敬敬地站着,风澈甚至感觉他比平日里都规矩,一看就是老一辈都喜欢的那种乖的:“爹娘放心,我会待他好。”

他薄唇中吐出这两个称呼像是理所当然,说得太顺溜以至于风澈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喊的什么,心里一边骂姜临八字才刚有一撇,还没大婚就开始乱叫,抬手捂住脸,发现自己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他还挺高兴的是怎么回事?

*

纵然风澈嘴上说姜临急着要名分,但急的似乎是他,出了祠堂,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起来,第二天就和姜临去姜家提亲了。

风澈牵着姜临的手,往姜家大门口一站,高喊了三声“风家风澈前来提亲”,就成功把姜疏怀引出来了。

姜疏怀冷眼看着风澈一边搂着姜临的腰手贱,还不忘搔首弄姿,对着过路的姜家修士挤眉弄眼,一脸小人得志。

姜疏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什么死出?”

风澈咧嘴一笑:“自然是来提亲的死出。”

这边太热闹,一大群姜家弟子早在风澈开始喊的时候就围了上来,后来碍于姜疏怀的面子,只能后退几步,但依旧在窃窃私语。

姜疏怀听到动静,回头骂了一句:“都给我回去练剑,多大的事凑什么热闹?”

一大群弟子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姜疏怀这才拔出腰间的剑对着风澈:“哪来的滚哪去!”他剑尖向前一甩,风澈避也没避,到面前被姜临拦住骤然停下,气得姜疏怀直瞪眼:“你干嘛?胳膊肘往外拐?”

姜临点头,非常坦诚甚至懒得骗姜疏怀:“本来我就向着他。”

姜疏怀眼睛一横:“我还能真捅他是怎么的?你是不是傻?”

风澈摆摆手:“哎,姜临要是没拦着你也不能捅我,别装了。”

姜疏怀一梗,手抬起来放也不是抽风澈也不是,最后臭着脸把剑收了回去:“这难道不是得我姜家去风家提亲?”

姜临看风澈一眼,摇摇头:“是我嫁,他娶。自然是他来提亲。”

姜疏怀嘴唇抖了抖,按住眉心逼自己冷静下来:“行了,闭嘴吧,知道了。”

他看着风澈堆在门口的那一堆花花绿绿的提亲礼物,有点糟心:“收起来,进家主殿说话。”

风澈摸摸鼻尖:“你就直接收了呗,要不然我还得抬一趟。”

姜疏怀瞪圆眼:“有没有规矩!想娶姜家少主务必把礼给我走全了,‘纳采’是六礼之首,你说省就省了?”

姜家虽没有夏家礼那么多,但姜疏怀此人实在是太能吹毛求疵,风澈一个‘纳采礼’从姜家大门按照流程一步一步走上姜家大殿,耗时足足两个时辰,终于把提亲礼物放下了。

姜疏怀坐在大殿上冷笑:“勉强过关,礼姜家收下了,虽说知根知底,但‘问名礼’也要走一遍形式。”

风澈一听姜疏怀要把六礼走全的态度,不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来之前不仅恶补了姜家礼仪,连三书都准备好了。

所谓三书六礼,三书指聘书、礼书、迎书,聘书是表示求娶之意的信物,礼书是列明礼物种类和数量的文书,迎书是接人过门的文书;至于六礼,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问名”,就是询问生辰八字和姓名,好为后续的“纳吉”和“请期”——计算良辰吉日和商议婚期做准备。

风澈先从怀里翻出一张卷轴,展开后递到姜疏怀手里,开始乐呵呵地给他分析起来:“你看啊,我和姜临这个生辰八字,天作之合!但是因为命格特殊,可选择的良辰吉日没有寻常人那么多,三年内总共九个,你看着挑。”

他顿了顿,把最远那个捂住:“这个太久了,整整三年,要是选了这天,我就是风家有史以来领人进祠堂后最久娶到人的了,你肯定不想让我丢人吧?”

姜疏怀翻了个白眼:“我管你干嘛?我看哪天合适选哪天。”

风澈瘪瘪嘴,没撒手。

姜疏怀扒拉他一把,点了点一个月后那个时间:“这个吧,你家应该能准备好吧?”

风澈一看,眉开眼笑起来:“你这不是挺着急的吗?”

姜疏怀对着他来了一脚:“滚!我这不是怕姜临着急吗?说我急,你才最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就成天盯着我家姜临!”

风澈被骂了一句,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现在是我家的了。”

姜疏怀又踹了他一脚。

风澈掏出聘书,姜疏怀过了目,没等他赶人,风澈又从储物袋里拿出礼书和聘礼:“六礼今天走了五个,你不介意吧?”

姜疏怀看着满大殿堆着的聘礼,规模几乎是刚刚风澈放进大殿的礼物的几十倍,琳琅满目的灵石阵图灵器符箓堆积成山,差点闪瞎人眼。

风家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落魄了几百年,还是比姜家有钱。

姜疏怀心里一酸,强撑着自己保持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表情:“反正我也不想多看见你来几次,一天就一天吧。”

风澈点点头,有点兴奋:“那我一个月之前把姜临送回来,然后大婚?”

姜疏怀摇头:“姜临给我留下,大婚你过来迎。”

风澈一听不乐意了:“不行,那我不是一个月不能看见他了?”

姜疏怀瞪他:“你那点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定婚后大婚前,新人不能相见,不然不吉利,不是你们风家定的规矩么?”

风澈挠挠头:“第一次结婚,有点紧张,忘了忘了,那把礼书还我,我距离大婚还有一天的时候再来订婚。”

姜疏怀气得站起来:“哪有拿回去再送的道理,大婚头一天订婚也太荒唐,别在这儿扯皮,赶紧滚回风家去!”

风澈悻悻地挠脑袋,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姜临,姜临无奈地朝他招招手,传音道:“你先回去,晚上传音,每周我会选一天去找你。”

风澈耷拉着脑袋:“风家姜家相距数千里,姜疏怀肯定严防死守咱两见面,哪能给你飞舟?”

“没事,我御剑。”

风澈瞪圆眼睛:“御剑一个往返都要一晚上了!”

姜临笑了一声:“没事,看一眼就好了。”

他这一句说出来,倒不像是在说往返浪费时间和精力,而是在说虽然见一面很短,但足够慰藉思念。

风澈心里一软:“算了,我来找你好了,风家管我管得不严,”他美滋滋地补充道:“你太多次奔我而来,也给我点机会,为和你见面努力一次。”

良久,姜临那边传来一声轻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笑死,只有真正的受才会一边炸毛,一边强调上下的问题,大家看破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