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驳,丹阳兵掌五百兵都伯,是丹阳兵中首屈一指的骁勇将官。
丹阳兵虽然号称是丹阳兵,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丹阳兵都出身丹阳郡丹阳县,像宛陵、陵阳、秣陵等等,皆是出强兵的地界。而出身丹阳郡丹阳县的严驳,可真称得上是本地的子弟兵了,无论是资历还是威信,让人很难相信他仅仅只是一名都伯。毕竟有些时候严驳的一句话,甚至比徐琨这种从外乡来的武官还要管用。
这便是同乡兵的排外性。
与其余的丹阳兵一样,严驳这位丹阳兵的都伯大人在打了几场胜仗之后,头脑亦不由地有些发热。起先他们还承认孙坚在他们的征战中所起到的关键性作用,可逐渐地,越来越骄傲的他们武断地以为天底下没有他们丹阳兵无法战胜的敌人,无论有没有孙坚这位猛将坐镇。
可结果,叛军的代主帅宫酆好好给他们上了一堂课。
如果说败给叛军已让骄傲的丹阳兵颜面大损,那么之后在联合作战时,广陵军一改之前的羸弱姿态,奋勇拼杀并且斩获几乎所有的战场功勋之事,更让爱好面子的丹阳兵恼羞成怒。
尤其是当他们注意到打了一场翻身仗的广陵军用冷笑讥讽的神色望向他们时,他们心头的恨意更甚。
“真是岂有此理!……若是没有我们丹阳兵吸引了叛军的大量兵力,广陵军那些乌合之众能那么快就攻下军营?”
“可不是么!……该死广陵狗,竟敢陷害我们!”
世上从来也不乏不明是非的混蛋,丹阳兵亦是如此。偌大的军伍中,总会有几个不知晓得利害的害群之马,这些人毫无顾忌地便将己方失利的原因归结于友军广陵军的‘抢功’上,丝毫没有去回想广陵军之所以能发挥出比平时更利害的实力,那正是因为前些日子受尽了他们丹阳兵的奚落与取笑,全军将士心中憋足了一肚子的火,可怜叛军却成为了广陵军发泄情绪的出气筒。
要说单单只有几个不明是非的混蛋这还则罢了,然而丹阳兵最是好面子,毕竟他们可是天下公认的天下精锐之师,哪里肯承认己不如人?这不,待几个不明是非的混蛋稍稍一挑头,一大帮子头脑发热的丹阳兵士卒们便尽皆接受了这个说法:不是他们丹阳兵失利,而是广陵军那群狗贼陷害了他们,故意引来叛军的大量兵力拖住了他们,并且趁机窃取了战场功劳。
而严驳便是那些头脑发热的丹阳兵之一。
他起先也曾因为己方丹阳兵对战叛军失利而羞惭不已,但是在听到那些糊涂混蛋们避重就轻、颠倒黑白的说辞后,他当即便改变了想法。
对啊,我丹阳兵可是天下精锐,就连南军、北军当中亦有我丹阳兵,如此岂会不如广陵军那些狗崽子?对!一定是广陵军那些狗崽子暗中拖我军的后腿!
怀着这样的想法,众丹阳兵们还真找到了一些广陵军拖他们后腿的‘蛛丝马迹’。比如说,丹阳兵们向当时负责后勤事宜的广陵军讨要酒水,广陵军士卒却以主帅未曾下令发放酒水的命令;用饭时,替他们分汤水饭菜的广陵军士卒们总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故意要耽搁一些时间待饭菜稍凉一些。
对对对,正是那群狗崽子不给我们酒水,我们作战时才会感觉乏力。
那群狗崽子还故意叫咱食用冷菜冷饭,很明显是要害咱拉稀。
所谓鸡蛋里挑骨头,如此编排细细琢磨之下,丹阳兵们一致地认定,他们之所以对阵叛军失利,全部都是因为广陵军的陷害。
人就是这样,当你一根筋地钻牛角尖细想一桩事,就算是好事也会变成坏事,至于旁人的劝告,更是听不进去,此时的丹阳兵们便是如此。
在一番商议之后,以严驳为首的十几名都伯联名向太守徐夤控诉广陵军的‘险恶用心’,老将徐夤久在丹阳兵担任太守之职,岂会不了解手底下这帮兵究竟是什么货色?简单喝了几句便将严驳等人喝退了。
这让严驳等人心中更加气愤。幸亏徐夤担任丹阳太守已有些年头,要不然,恐怕这帮不辨是非的兵勇,甚至还会去怀疑广陵军陷害他们的事,其中是否还有太守徐夤。要不然为何前几仗孙坚率领他们时皆赢,而徐夤一接手便立马战败呢?
[太守大人心向广陵狗!]
被徐夤几句话喝退的严驳心中更是气愤,闷闷不乐地回到驻地。
结果回到驻地不久,他们却发现主帅臧旻叫广陵军士卒们运来许多酒水,这让严驳等人心中欢喜。
“还是臧刺史明辨是非啊……”
一众人欢欢喜喜地打开酒坛分食酒水,还没喝几碗,却见几名传令官骑马敲锣穿梭于营帐之间。
“咣咣——!”
“大人有令,因孙坚、杨琦、陈杞、张煌、单福、凌操……等人在前几日战斗中创下功勋,特发酒肉犒赏三军!”
传令官们敲锣连续喊了三回,叫听到这一番话的丹阳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是……广陵军的庆功酒?咱喝的是主帅大人给广陵军庆功的酒?!]
当时营帐鸦雀无声,无数丹阳兵士卒望着手中的酒水满脸涨红。
“咣当——”
一声脆响,本已眉开眼笑的严驳在得知了‘真相’后顿时气地面色铁青,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的酒碗摔碎在地。
而这时,替他们运酒的那群广陵军士卒当中,有一名年轻的士卒回头瞥了一眼他们,嘴一扁发出一声极具讥讽的嗤笑。
注意到此事的严驳气地险些连眼眶都瞪裂。
他认得这个小鬼,这个小鬼就是前一阵子一直给他们运送酒水的广陵军小卒,好似是叫什么董袭的……
心中恼怒的严驳强忍着怒气坐了下来,本来喜好酒水的他,如今瞧见那一坛坛酒水却感觉尤其的厌恶。然而上天似乎依然还不饶过他们,没过多久,朱家镇镇上便传开了臧旻老爷子为了日后提拔张煌为裨将而刻意为他营造的声势:在孙坚默许的情况下,将奇袭会稽的一半功劳都归结于年仅十六岁的张煌身上,直夸得张煌仿佛就是天生的将才、帅才。
“岂有此理!”
严驳越听越怒,心一发狠,举起酒坛恶狠狠地灌了几大口,旋即砰地一声将整只坛子摔碎在地,一把抄起地上的兵器,咬牙切齿般说道,“张煌……一个年仅十六的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刺史大人竟夸其为天下少有的俊杰,真是可笑!……这等‘俊杰’,我丹阳兵岂可失臂交之?走!咱去见识一下那所谓的俊杰!”
附近的丹阳兵心中本来就憋着气,听闻此言顿时云从严驳而去,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广陵军的驻扎地,找到了张煌等人的位置。
……
“你就是张煌?”
众目睽睽之下,严驳用刀鞘指着背对着他的张煌,冷冷问道。
似这般无礼的举动,也难怪王卓、韩虎以及附近正在庆贺的广陵军士卒们心中不渝。
张煌回头瞧了严驳一眼,伸手拦住已满脸怒色的韩虎,缓缓站起身来,拱手抱拳道,“正是张某,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见张煌承认了身份,严驳眼中恨意更弄浓,面色一沉冷冷说道,“我乃丹阳军五百人都伯严驳,听说你很有本事,跟我比试一下!”
[这家伙是喝醉酒发酒疯吧,什么莫名其妙就要比试一下?]
张煌自然难以理解偏执的丹阳兵们的心中想法,满脸疑窦地打量了几眼严驳,见后者虽然嘴里酒气不小,但是眼神却依旧锐利,显然不像是喝醉酒的样子。
想了想,张煌摊了摊手道,“今夜全营庆功,扫了诸位兄弟的兴致可不好,若是严都伯看得起,明日张某再与都伯切磋一二,如何?”
不得不说张煌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不亢不卑之余,亦给足了严驳的面子,只可惜,此刻正在火头上的严驳却不卖张煌这个面子,一摇头喝令道,“不行!就当下比!”
听闻严驳这气势汹汹的呵斥,附近众广陵军士卒的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本来他们就在丹阳兵这里受够了气,好不容易打了一个翻身仗,结果丹阳兵还要来搅局,想来任谁都忍不下去。
“一头疯狗在此叫唤!”冷笑一声,脾气暴躁的韩虎率先站了起来,望着严驳冷笑连连地说道,“老子来跟你比!”
别以为脾气暴躁的家伙都没脑子,至少韩虎不是,他之所以站出来替张煌应战,想来也是清楚张煌掌握刚体才没几日,可能不是严驳这种老牌的丹阳兵都伯的对手。他显然不知此时的张煌早已得到了一柄名为吴钩的神兵。
岂料严驳闻言恶言相向,瞥眼望向韩虎骂道,“你耳朵聋了?老子找的是张煌,你算什么东西?”说罢,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韩虎,面露不屑地讥讽道,“哟,似乎是个都伯,可惜是乌合之众当中的都伯……”
“你说什么?!”勃然大怒的韩虎气地就要冲出去,却被张煌伸手拦下,事到如今他也算是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叫做严驳的丹阳兵都伯,很明显是有意来找茬的,而且针对还是他张煌。
“不敢?”见张煌一言不发,严驳脸上露出得意、讥讽之色,冷笑说道,“小子,若是你不敢应战,老子也不勉强你,只要你大喊三声‘我是孬种’……”
“你是什么?”张煌双眉一挑,突然间打断了严驳的话。
“孬种。”严驳来不及反应,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附近的广陵军哄堂大笑,这叫严驳心中更是恼怒,瞅着张煌破口大骂道,“狗崽子,你敢耍我?……你给我出来!”
李通、臧霸等黑羽鸦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平心而论,其实众黑羽鸦们的实力都不弱,相反地说,本来就天赋武学异禀的他们,基础打得尤其扎实。就好比李通、臧霸、太史慈,他们无论在腕力还是臂力上都隐隐要胜徐琨一筹,再比如陈到,他出枪的速度甚至比陈杞还要快,可既然如此为何他们皆不是徐琨与陈杞的对手呢?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只是打好了‘力’的基础,但是在‘气’的方面却还十分薄弱,出身并不怎么好的他们,尽管拥有着杰出的武学天赋,但是却无优秀的老师传授他们‘气’的运用,因此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徐琨或者陈杞的对手。毕竟武人所谓的力气,不但包括力,更重要的还是气。
张煌亦是如此,在得到神兵吴钩之前,他仅仅只是初步掌握了刚体,连剑招中专门破解刚体的‘斩铁’也未掌握,他只是在韩虎心怀轻视的情况下稍胜一招罢了。倘若当时的韩虎收起心中的轻敌,在张煌不借助道法的前提下,后者绝对不会有丝毫的胜算。
可眼下却不同了,张煌极为幸运地得到了一柄名为吴钩的神兵,专破武人的刚体。毫不夸张地说,神兵吴钩对于张煌而言简直就是如虎添翼,曲步加上吴钩,恐怕就算是徐琨、陈杞,也不见得是张煌的对手。
虽然水分多多,但是不可否认手握神兵吴钩张煌,论实力直逼陈杞、徐琨等裨将中的精英,甚至于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正因为这样,严驳的挑衅对他而言已有些不上台面。
也是,就算是当初依靠千名士卒合力才逼到绝境的叛军猛将元邯,此时的张煌若要杀他亦易如反掌,严驳区区一个都伯,又岂会叫张煌为难?
“老大,这家伙满嘴污秽,就给他个教训吧。”李通偷偷地将张煌的佩剑,即神兵吴钩递了过来。其余臧霸、太史慈等人亦是纷纷点头。
想想也是,他们好端端地跟王卓、韩虎等人吃酒庆贺,严驳这帮人却来捣乱,这让他们如何不生气?要知道,这或许是他们在广陵军的最后一顿酒。
而张煌心中显然也有气,要不然适才也不会毫不客气地刮严驳的面皮,想了想,他接过李通递来的吴钩剑,站起身来走到严驳面前,淡淡问道,“怎么比?”
眼瞅着张煌这份淡定的表情,严驳心中更是恼怒,恶狠狠地说道,“死斗,敢不敢?!”
所谓比试,也分‘文斗’与‘死斗’,文斗指的就是纯粹的切磋武艺,技高则取胜;而死斗指的却是真刀真枪的厮杀,除非一人身死或者投降,否则这场比试就不会完。
然而张煌却不懂所谓的文斗、死斗,闻言不由一愣。
“死斗?”
严驳显然是误会了,见张煌面露犹豫,冷笑说道,“怎么?不敢?”
张煌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微微有些色变的王卓连忙站起身来,向张煌解释了所谓文斗与死斗的含义,并且严词回绝了严驳的话。
“军中谁敢妄提‘死斗’?严都伯就不怕大人们问罪下来?!”
严驳闻言面色微微一滞,在思忖了一下后,冷笑说道,“文斗也成,不过,却要加上条件!”
“什么条件?”
只见严驳抬手指着张煌,冷冷说道,“若你输了,便大喊三声‘广陵狗尽是乌合之众’!”
此言一出,附近的广陵军士卒皆面露愤怒之色,就连张煌亦皱紧了双眉,不悦问道,“那你输了呢?”
“老子会输?”严驳狂笑地笑了几声,却听一字一顿说道,“若你输了,也大喊三声‘丹阳狗皆是酒囊饭袋’!……可好?”
“说得好!”韩虎第一个站起来支持。
“……”严驳用充满杀意地眼神盯着张煌,忽而冷冷说道,“好!”
“小心这厮用诡计……”王卓小声地提醒着张煌。
其实根本不必王卓提醒,单看严驳那满脸的杀气,张煌便知这家伙心中已存了杀心。不过他并不在乎,手握神兵吴钩的他实力早已超过一般裨将,若是再算上神奇的曲步,张煌连大将都不怕,岂会畏惧区区一个五百人都伯?
“请!”
将神兵吴钩抽出剑鞘,张煌慢条斯理地拱手抱拳,以全武人礼数。
然而叫众广陵军士卒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是,那严驳却不顾礼数,双目通红地抬手一刀便砍向张煌,赤裸裸的偷袭!
“小心……”
心中大骂之余,王卓一声惊呼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瞅见张煌踏着几个不可思议的奇妙步伐从侧面避开了严驳的攻击,整个人一转身便来到了严驳背后,未持剑的左手五指并拢成钻,啪地一记啄在严驳的后颈,叫严驳双眼一黑,一个踉跄竟摔倒在地。
【刚拳:蝎尾蛰】
“好!”李通大声叫好他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的臧霸,嘿嘿一笑。
说起来,就连臧霸都感觉有些纳闷,要知道刚拳可是他教给黑羽鸦的众弟兄的,可是张煌在学成之后却使地比他更加顺溜,这叫臧霸这位当老师微微有些尴尬,毕竟在同样使用刚拳的情况下,他可不是张煌的对手。臧霸实在想不明白,何以张煌施展刚拳的那些招式时,会比他更加精准、巧妙。
“好!”
“好样的,张都伯!”
“狠狠揍他娘的!”
广陵军士卒们爆发出一阵呐喊,看得出来他们这些日子着实被丹阳兵们欺负惨了。
[这小子……进步真快!]
王卓与韩虎对视了一眼,悬在心中的巨石稍稍放下了些。
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或者真有所谓的天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