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丹阳兵与广陵军的火拼还是被孙坚强行镇压了。
当初孙坚在会稽杀闽族大战士时所浮现过的异像再次出现了,一头墨纹的灰虎虚影笼罩着这位惊世猛将的伟岸身躯,‘它’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恐怖震慑力,瞬间便终结了附近所有士卒的狰狞,一种仿佛触怒了天颜的恐惧弥漫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令他们不知觉地颤抖起来。
“吼——!!!”
一声仿佛源自灵魂的虎啸声响起,犹如气浪般袭向四周,刹那间,被那阵气浪穿透的士卒们,一个个皆双目翻白,扑通扑通接连倒在地上。即便是实力稍强的张煌等人被那阵气浪击穿,亦感觉双目一黑,从骨子里泛起阵阵寒冷。
恐惧!
这是人对于强大事物的莫名恐惧!
[气喝?不对,这不是……]
张煌咬牙半跪在地上,远远瞅着场中那唯一还站着的男人,江东猛虎孙坚——自打这个男人孤身远袭‘杀’死了叛军首领许昭后,军中将士们便陆续开始以这个尊称来称呼这位强者,因为他们想不出,纵观整个江东,还有谁会比这个男人更加强大。
[太强了,真的是太强了!……这究竟是什么力量?]
用颤抖的手强行压着同样颤抖不停的双腿,李通瞠目结舌地望着远处孙坚身体四周所笼罩的那团如影如幻的气雾,这团翻滚的气雾,时不时地从中浮现出一头背生墨纹的灰色老虎,眼若铜铃、口似巨盆,一对虎牙闪烁着寒光仿佛比神兵还要锋利。
[不是在做梦吧?]
[这究竟是什么?]
臧霸与太史慈面面相觑,平日里胆量不错的他们,此刻甚至不敢抬头凝视那头卖相极其凶猛的虎影,只能偷偷与余光打量。
[莫非这就是‘魂’?]
张煌心中微微一动,他还记得当初那位神秘斗篷人救走许昭时,曾望着这副姿态的孙坚半惊讶半赞叹地说了句,说孙坚的体内寄宿着一头‘魂’,而且还是一头十分强大的‘魂’。
可是,‘魂’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明明像是幻影一样的存在,却有着如此令人恐惧的威慑力?
张煌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就冲着这股不可思议的威慑力,他便决定日后也要想方设法弄一头‘魂’来,因为那简直就是零消耗的‘气喝’,而且威力远比气喝‘厉害’地多。
半个时辰后,包括张煌的黑羽鸦在内,凌操、董袭、王卓、韩虎、陈杞等众多广陵军军士被关押起来,而丹阳兵一方,伯长以上司职的军士亦同样遭到了这个待遇,两者分别被孙坚的赤帻军士卒关押在相隔很远的大宅子里。
值得一提的是,像广陵军大将卫芳,丹阳兵裨将安章等‘将阶’的武官们,亦被赤帻军逮捕看押,如此实不难想象这场械斗的波及范围之广。
“这可真是……叫老夫头疼呐!”
待孙坚处理好一切事物,回去向臧旻老爷子汇报时,老爷子苦笑着摇头叹息。
要知道,老爷子本来还想着要提拔张煌为裨将,却不想竟闹出这般事故来。
饶是孙坚,亦不禁在心底为张煌感到可惜。要知道裨将可不仅仅只是比都伯高上一阶而已,拿普通的士卒来说,他们就算在战场上再是勇武,杀敌无数,充其量也就只能升到都伯而已,绝不可能荣升裨将。为什么?因为裨将是已能拥有领兵权利的将阶武官,与都伯这种战场上炮灰队头头的身份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若不能被上官看中,就算是穷其一生,也只能老死在都伯这个位置上。自古以来,有多少强悍的军士用一生来坐穿都伯这个位置?
而如今明明扬州刺史臧旻有意要提拔张煌,可节骨眼上,张煌却引发了一场军中械斗,就算此事追溯根源并不能归错于张煌,臧旻也难再提拔张煌,这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是一个道理。
“罢了罢了,如今也只能放那群小子离去了。”思前想后半响,臧旻惋惜地摇了摇头。事实上,陈杞裨将早已将张煌等人欲辞去职务的事报告了臧旻,只不过臧旻不舍得放走这群每每给他带来惊讶的小家伙,想将他们留在身边加以培养罢了。可如今既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就算臧旻是扬州刺史,也不好过于偏袒张煌等人,继续将他们留在军中。
“传老夫令:广陵军二十六帐都伯张煌,伯长李通、臧霸、陈到、太史慈、单福,肆意妄为,与友军为难,致使丹阳兵与广陵军于夜发生械斗,伤者三千余人,死者近八百人。……然念在并非上述等人主动挑事,且网开一面,卸除一概军职,驱逐出广陵军,永不登用!由富春丞孙坚将其一并押解驱除出郡!”
“……”孙坚表情古怪地望了一眼臧旻。
虽看似臧旻的惩罚极为严厉,非但将张煌等人一撸到底,卸除所有军职外驱除出广陵军,还要将其赶出广陵郡,永不登用,可实际上呢?张煌等人本来就打算要离开广陵郡前往东郡,换而言之,臧旻的惩罚简直就是一纸空谈,对张煌等人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惩罚。
当然了,军功制那些赏银,张煌等人显然是拿不到了,这叫以功抵过。
至于最后一句由他孙坚亲自押解将其驱除出广陵郡,孙坚闻言更是哭笑不得,心说老刺史大人这分明就是担忧丹阳兵事后报复,‘请’他出面将那些小鬼护送出广陵郡罢了。
不过想想张煌等人在这件事上确实也挺冤枉,外加对这些小鬼的印象也不错,孙坚倒也没有推辞,心照不宣地接下任务。
“末将遵命!”
继张煌的黑羽鸦之后,像王卓、韩虎等都伯级的广陵军武官们,包括大将卫芳,他们也一样遭到了惩罚,全部一撸到底成为了一名大头兵,但是呢,却仍兼旧职,这就不免让人遐想连连了。
唯独砍下了严驳脑袋的凌操与险些被杀的董袭未受处罚,臧旻大手一挥,判二人‘正当防卫’,不过‘防卫过当’,扣除凌操前几战的功勋抵过。
广陵军之后,便轮到丹阳兵了,但无论是扬州刺史臧旻还是丹阳太守徐夤,他们都不好过分地对丹阳兵做出处罚,哪怕这件事因他们而起。
见臧旻与徐夤在这件事上犹豫起来,孙坚压低声音说道,“丹阳兵久享盛誉,以至于心生傲气,今日不若趁此机会狠狠打压。”
两位老大人闻言叹了口气。
他们岂是不想惩罚丹阳兵?可问题是,就像孙坚所说的,丹阳兵背负‘精锐’的名号太久,以至于那帮人个个眼高于顶,甚至于有些人狂妄地认为他们丹阳兵或许不比‘大汉北军’与‘大汉南军’逊色。说白了,这帮骄兵老爷们平日里狂妄惯了,非得让人供着,受不得半点气,要不然也不会去主动去挑衅张煌。
若是这回惩罚地稍微厉害一些,保不定会出现反弹,酿成比昨日两军械斗更大的变故。谁不知道丹阳兵一个个都骄蛮地连顶头的上官也敢顶撞?
两位老大人商议了半响,最终做出了对丹阳兵的惩处:罚三月军饷。
孙坚摇头叹息着离开了,若不是知道两位老大人的难处,恐怕孙坚万万也难接受这种荒唐的惩处。若是要他做惩处,恐怕早些跟随严驳一道去挑衅张煌的丹阳兵,一个也活不了。
只可惜,广陵郡内的叛军尚未平定,广陵郡还有用得到丹阳兵的地方,不好与丹阳兵撕破脸皮。
当这两份截然不同的惩处令传告全军之后,整个朱家镇都沸腾了。
广陵军士卒气愤于明明是首恶的丹阳兵竟然只罚三个月的军饷,而丹阳兵则愤怒于臧旻竟然不杀张煌、凌操这两个胆敢触怒他们丹阳兵的杀人凶手。
于是乎,丹阳兵与广陵军两方人马互相开骂,骂到最后,甚至于已听不到张煌、凌操、严驳这些当事人的名字,纯粹演变成极为不堪的骂街。
从早晨一直骂到夜里,尽管在臧旻的严令下丹阳兵与广陵军已不敢再聚众发生械斗,但是这股仇恨却使双方彻底结了怨。以至于若干年后,当徐州的俊杰奇才陈登、陈元龙成为了广陵太守,当孙坚的儿子孙策起兵占据了丹阳,广陵军与丹阳兵早已互相仇视地仿佛毕生死敌一般。记得那时,孙策每次欲跨江取徐州,必先由丹阳兵去攻广陵。只可惜,陈登技高一筹,每次皆率领广陵军挫败孙策麾下丹阳兵,叫久享盛名的‘精锐’丹阳兵,最终也没能如愿攻克广陵江都地界,逐渐被世人遗忘。除了陶谦、刘备、孙策麾下尚有些丹阳兵外,丹阳兵已失去了曾经的辉煌精锐之名。
至于起初使得丹阳兵与广陵军结怨的关键人物张煌,却十分可笑地被这两支军队遗忘,纯粹演变为长达数年的意气之争。
不过这些日后的事,就算是张煌恐怕也未必清楚。或者说,他根本无暇去想他今日所参合的事是否会让丹阳兵与广陵军彻底结怨,数年乃至数十年亦难以化解,因为在臧旻发下惩令之后,他们就被孙坚驱赶着离开了朱家镇。
本来张煌还想与徐琨、陈杞、王卓、韩虎等这些日子以来结识的军伍兄弟们道个别呢,可惜的是,上述四人一个都还未被放出来,仍然被程普领着赤帻军看押着,据孙坚透露,臧旻老爷子似乎要饿这帮军官几日,算是对两军武官的隐性惩处。
在前往广陵郡与九江郡交汇地界的运粮马车上,手持马鞭的孙坚载着这帮小鬼,悠悠地朝着目的地而去。可能是因为广陵郡内叛军已不足为惧的关系,孙坚也并不着急着赶回军中,只是在途中向张煌等人传述着他那‘忠君爱国’的思想。似乎是生怕张煌这群未来的豪杰们在离开广陵军后会步上歧途,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
对于这种老生常谈的东西,黑羽鸦们自然不会感兴趣,他们更在意,还得数孙坚那日镇压内乱时所展现出来的异常力量。
“孙将军,‘魂’到底是什么?”
在路上,张煌忍不住询问了这个苦恼了他许久的疑惑,可惜孙坚的回应,却是淡淡一笑。
“咿咿呀呀的婴孩还未学会走,就想着跑?”
孙坚一边挥着马鞭,一边哂笑着告诫张煌等人道,“‘魂’,那不是你等小辈眼下有足够实力去了解的,还是先掌握了‘气’再说吧。”
黑羽鸦们听到这种回答当然不满意,当即死缠着孙坚追问,孙坚被纠缠地没有办法,只好稍微透露了一些。
“‘魂’,是一种外物,更准确地说,它是天地间的游精离魄,若能使其寄宿于体内,与精血相融,对于我辈武人来说,便是天大的机缘!”顿了顿,孙坚继续说道,“寻常游离于天际的‘魂’异常凶暴,可你若是能将其降服,它便能成为你的绝佳助力。……为了区别于那些未被凶暴的游离于天际的‘魂’,我辈武人是这样称呼体内寄宿的‘魂’的……‘武魂’!”
“武魂?”黑羽鸦众人的心顿时变得火热起来,毕竟这个名称一听就叫人热血沸腾。
似乎是察觉到了众黑羽鸦们的异样,孙坚回头打量了几眼张煌等人,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依孙某看来,你诸人的天赋俱佳,假以时日,必会接触这方面的事,因此不必急于一时,安心打好基础再说。需谨记,‘魂’乃天赐的外物,而武人的根本,却依然是‘气’!”
“那……世间有多少这种‘魂’?唔……或者武魂?”太史慈好奇问道。
孙坚摇了摇头,说道,“武魂有多少种,孙某不知。孙某只知道,天下没有两头一模一样的武魂,每一头武魂都有其独自的名字,并且还有特殊的能力……”
“那孙将军的武魂是?”
孙坚笑而不语,良久摇头玩笑道,“这个可不能随意透露。你等谨记,若是有朝一日有幸获得了只属于你等的武魂,切记莫要将武魂的名字以及特殊能力透露出去,否则,必会有人想办法针对你等……武魂是一柄双刃剑,其特殊能力或侧重于进攻、或侧重于防守,但不变的是,‘它们’都有弱点……无论何时也莫要叫你的敌人掌握你的武魂的弱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见孙坚说得这么严重,黑羽鸦们微微有些色变,也就不敢再追问孙坚的武魂究竟是什么了。
而就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孙坚突然皱了皱眉,因为他望见远处的官道上走来一名男子,头发蓬乱、赤膊上身,右手持着一柄长达三丈的巨剑的剑柄,将剑身抗在肩上。
他分明就是前些日子在汉阳出现过的,大汉剑儒,地剑输耳!
“砰——!”
在孙坚皱眉凝视之间,输耳将肩膀上的巨剑放了下来,重重顿在地上,使得大地一阵震颤。
“乖乖……”李通抓牢粮车的栏杆,坐稳身子,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对过天赋神力的输耳。要知道此时再看输耳身侧的巨剑,那远比广陵江都内的民居屋顶还要高。
“吁!”
孙坚霎时间勒住了马缰,皱眉凝视着那位明显来者不善的男子,沉声问道,“在下孙坚、孙文台,阁下何人?素未相识为何拦我等去路?”
话音刚落,就见输耳随意地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孙坚?我知道你,此番我不是来找你的……”
孙坚闻言心下一松,正要说话,却见输耳抬手一指运粮马车上的张煌,淡淡说道,“张煌留下,其余闲杂人等可以滚了。”
[来找我的?]
张煌愣住了,愕然地打量着输耳,却想不起何时见过输耳。忽然,他面色一变,心中响起了他义父曾告诫他的话。
【……下山后莫肆意施展道法,否则……】
[原来义父不是危言耸听……]
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的张煌心中暗叫不妙。
[来找张煌这小子的?莫非是旧识]
孙坚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张煌,见他表情有异,心中更是怀疑,皱眉问输耳道,“阁下要张煌小友留下究竟为何?”
“不为什么,杀!”输耳淡然的语气叫在场众人面色顿变。
“……”孙坚眼神连连变换,忽而笑着说道,“阁下实力之强,恐怕孙某亦自愧不如!似阁下这般强者,却持强凌弱欲加害小辈,恐怕说不过去吧?”
输耳闻言眼神顿时一冷,在凝视了孙坚足足数息后这才稍稍转温,他冷冷说道:“孙坚,我敬重你乃我大汉朝忠臣,不欲与你为难,此时你若是退去,我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若是孙某不让呢?”从侧座操起那柄古铜色战刀,孙坚沉声反问道。
输耳的脸上浮现出几丝诡异笑容,低声笑道,“旁人怕你孙坚,我可不怕。……无论如何,今日我必要杀那张煌,你若是识相……”
说到这里,输耳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猛然拉过旁边巨剑的挡在面前。
只听唰地一声,一道肉眼难见的气旋斩击瞬间斩断了那柄巨剑的一侧,并且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达十余丈远、深一丈的沟壑。
“……”从巨剑后走出来,输耳望了一眼那被斩断剑身一角的巨剑,抬头望向孙坚,只见此时的孙坚,周身弥漫的气雾中徐徐浮现出一头墨纹灰虎的霸气虚影。
“‘白虎’!……【无不可斩断】之武魂!”
输耳望向孙坚的眼神中,满是凝重之色。
在黑羽鸦们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孙坚缓缓收起挥刀的动作,神色冷淡地瞅着输耳,眼中杀意翻腾。
“孙某,平生最是厌恶有人威胁!……要么让,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