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轰轰——”
在广陵郡堂邑县的十里青山山坳,狂风大作、沙尘滚滚。隐约可见有两道人影激烈地碰撞,并时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这是两位超乎当代武人整体实力的武人正在搏杀,他们的交锋,仿佛令天地都失却颜色。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巨大斩痕,饶是厚重的大地,亦仿佛要被这两位撕裂。
何其恐怖的实力!
他们是,大汉剑儒、地剑输耳!以及,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
“轰——”
一道仿佛要划破天际的巨形斩击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狠狠撞在一柄长达三丈余的墨色大剑上,随着咔咔咔的古怪声音响起,方才气势汹汹说什么无论如何也要杀张煌的输耳,竟被孙坚一道挥出的斩击气浪逼迫地连连向后划退,他那半蹲在地时用来支撑半边身体的左手,死死抓着地面,五指深陷其中,可即便如此,亦无法抵消被击退的巨力,以至于在地上留下五道触目惊心的长长指痕。
“咔嚓——”
“咔嚓——”
输耳的那柄巨剑‘补遗’,在孙坚连番的斩击炮轰下逐渐龟裂崩溃。
“阁下还是放弃吧!”望了一眼输耳,孙坚淡淡说道,“孙某受臧大人授命,此番定要将那群小鬼安然护送至广陵郡与九江郡交接,岂能叫你坏了臧大人对孙某的重托?……再打下去,阁下那柄不可思议的重剑,恐怕要变得支离破碎了!”
“哈哈哈!”输耳闻言抬手将额前的乱头发撸向脑后,望着孙坚邪邪笑道,“不愧是【无不可斩断】的武魂,真是叫我辈大开眼界!……不过,文台公的眼神似乎有点问题,我手中这柄‘补遗’神剑,何时变得支离破碎了?”
就在输耳说话时间,仿佛打他脸一般,那柄‘补遗’重剑砰地一声轰然迸裂坍塌。
“那不是……”孙坚感觉有些好笑地指着那柄已破碎坍塌的‘补遗’重剑,而下一息,他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望见崩碎的巨剑中,竟浮现出一柄明黄的金色宝剑,那剑压,厚重地仿佛叫人喘不过气来。
“嘿!”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孙坚,输耳随手一挥,顿时,他脚下的地面涌起一根根泥土洪流,那明明是固体的坚实泥土,此刻却仿佛水流一般,眨眼间便将那柄明黄的金色宝剑裹住,紧接着,一柄长达三丈有余、剑身尾部刻有‘补遗’二字的重剑,再次被输耳握在手中。
“这是……神兵?!”孙坚微微一愣。就在他失神之际,忽然他脚下的地面一阵涌动,继而汇拢成一颗全然由泥土构成的巨龙脑袋,紧接着,半条‘土龙’从地底下钻出,朝着孙坚张开了巨口,将其狠狠撞了过去。
孙坚面色微变,侧身跳开之间挥出一道斩击,一下子就将那条土龙的脑袋斩了下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颗土龙的脑袋掉落在地,瞬间化作一堆泥土,然而在眨眼之后,又是一条土龙从那堆泥土中重生,张着长满獠牙的嘴咬向了孙坚。
一条……
两条……
三条……
四条……
孙坚接连斩落十余颗土龙脑袋的结果,却是场中出现了更多的土龙,这些庞然大物昂立在大地之上,将孙坚全然包围起来。
[地剑输耳……]
此时此刻孙坚这才想起输耳适才的自称,他这才意识到,那可能并不单纯只是称号。
[那柄神兵……能操纵大地?!]
孙坚猛地反应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输耳手中的那是一柄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神兵,那股力量,似乎可以操纵大地。
[竟然是‘天象级’的神兵……]
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敌的孙坚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古铜色战刀。突然间,只见他大吼一声,他周身所笼罩的那头墨纹灰虎,亦随之无声地咆哮。
不,那并不是无声的咆哮,因为就在那头凶恶的老虎昂头咆哮之后,四周的大气忽然为之震动,紧接着凭空出现一道道气浪,与方才孙坚所挥出的斩击竟一般无二。
【虎咆·震空碎玉】
“轰——”
在一声巨响声过后,那十余条同时撞向孙坚的巨大土龙,竟全然被不知为何物的斩击斩地粉粉碎,化作了灰尘飘落。此时再看孙坚,非但满头汗水,甚至连脸上的血色亦退去了几分,似乎这一招消耗了他太多的气力。
可孙坚却没敢有丝毫的松懈,下意识地回身挥刀,因为那输耳的‘补遗’重剑,早已伺机朝着他脑门砸下。
“噗——”
出乎孙坚的意料,号称【无不可斩断】的白虎斩击,这一回却并未将输耳的那柄‘补遗’重剑斩断。尽管孙坚挥出的一道斩击击穿了巨剑,可是瞬间,巨剑断裂处便融化为许多的烂泥,再次将受创的剑身填平补好。
[什么?]
心中震惊的孙坚立即抽身后退,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远处输耳手中那柄与适才相比似乎已变得有些不同的‘补遗’重剑,他的脑海中,不由地回想起在会稽时杀许昭的那一幕。记得那时,当那个身裹斗篷的神秘家伙救走许昭时,亦曾用类似的招数挡了他的一招斩击,一招号称【无不可斩断】斩击。
“就算是号称【无不可斩断】的白虎武魂,也是有弱点的!”输耳冷笑着的一句话,叫孙坚微微一愣。
因为是白虎武魂的宿主,因此,也唯有孙坚最了解他那白虎武魂的能力,即,无不可斩断。这个由武魂附带的特殊能力,虽然听起来似乎天下无敌,但实际上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无不可斩断】的真正含义,其实是【斩断一切可以斩断之物】!
或许有人会问,那如果是斩不断的事物呢?比如水、火呢?
顾名思义,如果是斩不断的事物,那么就不在【可以斩断】的判定之内,理所当然,也就不会有丝毫的效果了。
换句话说,孙坚的白虎武魂,其能力能够斩断世上一切‘有形’之物,比如岩石、钢铁,甚至是神兵,但是对于一些本来就没有形体的事物,比如当时在会稽时那个神秘斗篷人将身体幻化成淤泥,就让孙坚的武魂之力变得丝毫没有效果。
这便是白虎武魂唯一的弱点!
“呵!”望着沉默不语的孙坚,输耳得意地笑了笑。
或许换做旁人便会被孙坚所骗,但是输耳却不会,他心中清楚的很,真正可怕的,其实并非是孙坚挥出的斩击,那充其量只是武人一种战气外放的技巧罢了,虽然威力确实十分惊人,但绝对达不到孙坚之前那种无物不可斩断的效果。输耳真正忌惮的,是孙坚那些斩击中所蕴含的白虎武魂之力,那才是真正斩断了他手中那柄‘补遗’重剑外面泥石表层的原因。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孙坚并不挥斩出那一道道斩击气浪,单纯依靠白虎武魂之力,依然还是能够达到【无不可斩断】的效果。而孙坚之所以故意耗费力气释放那些斩击,那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有意掩盖白虎武魂的特殊能力罢了。
只可惜这回碰到了输耳,孙坚隐藏自身武魂能力的招数便不管用了。
当然了,这也并不表示输耳就稳稳吃定了孙坚,毕竟白虎武魂虽然有弱点,但是它强大的杀伤力却能弥补这一切,只要孙坚所蕴含白虎武魂之力的斩击真正命中了输耳那柄巨剑的核心,即那柄明黄厚实的神兵宝剑。那么,就算那是一柄‘天象级’的神兵,也一样会被斩断。而一旦输耳失去了那柄神兵‘补遗’,那他对孙坚来说便不再具有威胁。
可问题是,倘若输耳始终借助神兵‘补遗’能操纵大地的特殊能力与孙坚游斗,那么,孙坚的乐子可就大了,毕竟那一条条的土龙虽然对孙坚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威胁,但若是数量一多,却会变得格外棘手,一个不好甚至会被输耳磨死。
正因为如此,输耳与孙坚都没有再冒犯攻击对方,因为他们都顾忌着对方的手段。
不过好在孙坚早已叫张煌等人驾驭着那辆运粮马车逃走,他自己孤身留下拖延输耳,因此,孙坚倒也不着急。反正在他看来,只要将输耳拖在这里,他就算是变相地救了张煌。
两人对视了足足一盏茶工夫,忽而输耳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孙坚语气复杂地说道,“孙文台,你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么?”
他的语气中,饱含着无奈以及质问。
孙坚绷紧的脸上浮现淡淡笑容,因为他意识到眼下的输耳显然已经放弃了追杀张煌的念头,或者说,是输耳明知道他孙坚不会让路,却又做不到强行突破,因此才无奈放弃。
“呵!……孙某只知道,张煌那小子曾与我并肩战斗,共同拒敌,有一层袍泽之情,岂能容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随随便便便坏了孙某那名袍泽的性命?”
“愚蠢!”输耳冷笑着吐出两个字,继而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知道那张煌究竟是何许人么?!”
“唔?”见输耳表情有异,孙坚微微一愣,皱眉问道,“何许人?”
“万恶之根!”输耳用无比凝重而严肃的语气说道。
“可笑!”孙坚满脸哂笑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并不相信输耳的这种鬼话。想想也是,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小鬼,竟然会是什么万恶之根?
输耳注意到了孙坚脸上那不以为然的哂笑,表情变得更为凝重,急声喝道,“你莫道不信!如若放任此子不管,总有一日,我大汉朝会败亡在此子手中!”
孙坚闻言心中一凛,满脸狐疑地盯着输耳,半响后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只见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忽然反问道,“天地为盘、万物为子,众生皆在局内,然而世间却有三人能脱离此局,文台公以为是哪三人?”
“……”孙坚想了半响,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见此,输耳哂笑一声,沉声说道,“那张煌,便是此三人之一!……此子本不该出世于此天道之下,然不知为何问世,其一举一动,皆不在天道可掌控范围之内……你可晓得这代表着什么?”
[天道?]
孙坚古怪地瞧了一眼输耳,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这代表着此子或可改变天下大势!”输耳的眼中露出了丝丝惊恐与愠怒。
“……”孙坚表情诡异地望着输耳,虽然他感觉输耳口中所说的那些似乎真是什么能够影响天下的大事,但遗憾的是,他真的听不懂。
想了想,孙坚好奇问道,“另外两人是谁?”
输耳沉默了,在犹豫了一会后,低声说道,“若是换做旁人问起,我绝不会透露,可既然是对我大汉忠心耿耿的文台公问起……告诉你也罢!……另外两人,便是我大汉护国仙师、第五宫元那小老儿,以及,太平贼道领袖,大贤良师张角!”顿了顿,他补充道,“第五宫元与张角在赌一盘攸关整个天下的棋局,双方皆万事俱备,可棋盘上却唯独有一枚不受控制、难以预测的棋子……”
“张煌?”孙坚试探着问道。
“不错!”输耳长长吐了口气,沉声说道,“此棋局若是我大汉胜,则朝纲社稷安泰,万民安泰,苍天依旧是苍天;然,若是张角赢得,那么,便是天改颜色地更主的局面。……我大汉朝,输不起!”
“……”孙坚皱眉思忖了片刻,问道,“那张煌……会变成十恶不赦之人?”
输耳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叹息说道,“看来文台公还是没有明白。张煌此子并不可怕,我辈担忧的,是被他影响到天下大势走向……就算他日行一善,可若是影响到天下大势走向,改变了既定宿命,那么,他便是十恶不赦的万恶之根!”
“真是……可笑!”孙坚张了张嘴,半响后脸上露出几分讥讽之色,望向输耳的眼神也不再像方才那样尊重,而是变得无比的漠视。他冷冷说道,“你说得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孙某并不是很明白,不过这宿命之谈,真是可笑了!……孙某向来推崇人定胜天这句话!”
输耳闻言一愣,皱皱眉继续说道,“想不到文台公如此冥顽不灵,听我一句劝,趁早杀了……”
“休要再说了!”打断了输耳的话,孙坚斩钉截铁地说道,“今日,孙某观那张煌并非奸邪之辈,因此救之。若他日此子步入歧途,孙某再出手除之也不晚!”
“到那时恐怕就为时已晚!……罢了,事到如今再说这话也晚了,那张煌早已不知逃到何处去了。经此一事,恐怕日后再要堵他,就不易了!”输耳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乓地一声扛起那柄巨剑,转身朝着原路离开了。
“好自为之吧,文台公!”
“……”见输耳说走便走,孙坚双眉微微皱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望向张煌等人驾车逃离的方向。
输耳这回是真的放弃了,倒不是因为张煌等人驾马车逃离他追赶不上,而是因为方才与孙坚的交锋,使得他胸前那道剑伤迸裂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剑伤。
[该死的恢恢!]
左手捂着胸前的剑伤,输耳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朝着前方走着,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在他胸口留下剑伤的同阵营伙伴,天剑恢恢。
“可恶啊!要是在汉阳时不曾因为手闲向恢恢那家伙挑战就好了……”
左手死命地抓着头发,输耳一脸气急败坏地咒骂着。看得出来,这回没能杀死张煌,对于这位大汉剑儒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悔恨。
——与此同时,陈留外郊——
“这就是宿命呐,输耳!”
就在输耳满脸懊恼地骂骂咧咧时,天剑恢恢站在陈留县外的一座山丘上,缓缓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目,略微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莫名的笑容。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输耳啊输耳,你以为这一回你违背天意出手加害那张煌便能成功?”抬头望了一眼苍穹,恢恢苍白的脸上浮现几分莫名的无奈与哀伤。他转头望了一眼左肩,只见他那身青色儒袍的左肩处,微微渗出几丝殷虹血迹。
“在汉阳相逢,你出手与我恶战乃天定;孙坚乃现今出世的之至强武人,张煌与他结识并得其庇护逃过你的截杀,亦属天定……即是天定之事,又岂是你区区人力所能更改?……天地为盘、万物为子,试图超脱这盘棋局的你,最终也不过是被天意所驱使的一枚棋子罢了……经此一事,你再要杀他,可就不易了……”
说着,恢恢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陈留方向走去。不知为何,他嘴角微微泛起莫名的笑意。
“迫不及待想亲眼见识一下呢,那枚不在局中却注定能搅乱整个棋局的棋子,呵呵呵……”
此时正驾驭着运粮马车与黑羽鸦众弟兄仓皇逃跑的张煌绝对不会想到,他前脚刚刚在孙坚的庇护下从地剑输耳手中逃脱,后脚便一头撞进了天剑恢恢所张开的袋口。
而这一切,皆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