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
一大早,礼部员外郎古云霄来到了自己的公房。
虽然才正月十三,真论起来朝廷各衙门都还没正式开衙——照一直以来的规矩,朝廷各衙都要等到过了十五元宵节后才正式办公——但他几日还是迅速进入了办公状态。
只因为他这个礼部员外郎与其他同僚有所不同,管的乃是教坊司。
作为礼部下属的一个机构,教坊司古已有之,是专门为宫里安排歌舞庆典的部门。
不过在如今的大明朝,教坊司却又多了一项职权,那就是管理官办的各座青楼妓院,顺带着,也把京城里许多其他商办的青楼的活动也给揽到了自己手下。
管着教坊司的差事,让古云霄这个员外郎在面子上终究有些不是太好看,哪怕是官办的,自己手下管的毕竟是青楼,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反倒乐于当这份差了。
这不光是因为他能从中获取到相当丰厚的好处,而且靠着教坊司输入礼部的利润,也让他在礼部有了相当的话语权。
礼部在朝廷六部中虽然名义上是各部之首,可真论实权,却几乎都要垫底。别说和吏部、户部和兵部这样真正掌握实权的衙门比,就是刑部和工部,职权也比礼部要重得多。
而权力的多寡自然关系到了油水的多少,说礼部是真正的清水衙门,那是半点都不夸张的。
也就只有教坊司,能为部中上下官吏提供一些俸禄之外的好处了。
以他古云霄几年当差的经验,每年这时候,正是他捞取最多好处的时候,因为每年的元宵节,就是京城各青楼进行花魁大比的关键时刻。
而作为教坊司的主事官员,无论是举办花魁大比,还是最终决定谁可当选,其实都在他一言间。
各楼为了名利,为了捧自家的姑娘,此时自然是愿意拿出大笔银钱来打点的。几年来,他和手底下的人也是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想来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了。
就在古云霄微笑着,端起由亲信送来的茶水,喝上一口,想要召集下属开个会时,关着的房门就被人略有些急切地敲响了。
“进来。”古云霄随口应着,然后就见自己的亲信下属袁回神色紧张地大步而入:“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竟让你如此不安?我们做官就当讲一个稳字,就是泰山崩于前,也当面不改色才是,这才叫城府。”古云霄笑着道。
但随着袁回把话说出,他那淡然的模样也就立马消失不见。
“昨日大人不是就问过下官,为何那几座民办的青楼还没有把东西送来么?下官也派人去那几座青楼转了转。结果就在刚刚,他们一起派了人来……”
袁回说着,脸上的惊讶之色更重:“他们不但没有按以往规矩办事,还……还直接要走了那些参加花魁大比的姑娘名单,说是他们退出今年的花魁大比!”
“你说什么?”古云霄顿时勃然变色,哪还有半分所谓的城府涵养:“他们不参加今年的大比了?”
“正……正是。”
“可有说是为什么?”古云霄问出一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盯着亲信,“是不是你们
“让他们觉着不公,故意与我闹这一场?”
“大人明鉴,我们
“那他们为何会这么做?不参加这次的花魁大比,他们各楼的姑娘如何扬名,接下来如何招揽客人上门?他们就不知道这么做对他们有多大好处么?”
见上司如此动怒,袁回更为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然后才小声道:“下官也问过那几人,只从一人口中问到一点东西——他们的想法是,要踢开我们教坊司,自己联合搞一个新花魁榜!”
“嗯?”古云霄先是一愣,随即就有些被气笑了,“就凭他们?就他们十来家青楼还敢和教坊司叫板?他们有这个本事么?”
顿一下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以退为进的一个手段,想要跟我们压价,又或是不满于我们把一半花魁的名额给了教坊司名下的青楼?”
说来有些悲哀,他一个朝廷官员,礼部员外郎,此时思考问题居然和一般的商人差不多,也从利益出发了。
袁回有些为难地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实话实说:“下官以为这可能性不大。”
“怎么说?”
“若真是为了和我们谈条件,就该先有所表示,并留有余地才是。可他们一下就把所有姑娘的名单都拿走了,就是完全与我们教坊司决裂的意思啊!”
古云霄陷入了沉默,这下是真有些闹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了。
想了半晌,也没个主意,而更叫他感到恼火的是,至少目前他完全没有反制措施。
人家都不和你玩了,那以往最无往不利的手段花魁大比也就没了用处。
反倒是自己这边,一旦没了这十多家商办青楼的参加与支持,银子收入大减不说,这花魁大比的成色怕也要大打折扣,那影响可就更大了。
至于运用官方力量对这些青楼施压报复,说实在的,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想用,而且用了也未必真有效。
名义上教坊司对京城青楼确实有指导约束之权,但只要他们不违背了哪条律令,自己这个员外郎还真拿他们没办法,何况他们背后还有靠山……
沉吟了良久,古云霄最终便是一声长叹:“这样,再派人去和他们好好谈一谈,有些事情都可以商量嘛,本官也不是毫不讲理之人。”
袁回看了自己上司一眼,到底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恐怕如此一来,这些家伙会愈发的肆无忌惮啊。
“是,那下官去作安排,派衙门里与他们各楼关系紧密者去谈,尽力把他们拉回来。”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办成。最多今年少收两成,多让两个名额给他们便是。”古云霄无力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