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痛感在一瞬间冲击到大脑神经,周燎的叫声音还没出口,一团棉布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在最后的昏迷前,他只听见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我说过不喜欢虐待,乖一点不好吗。”
周燎是在肿痛感里醒来。和第一次昏迷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全身仿佛都要碎掉,在熟悉的黑暗中,他眼球僵硬地转动了一圈。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从窗户跳下来时的一瞬间,然后……周燎吞了吞口水,在回忆接二连三涌上后,巨大的无措和恐慌让他一下撑起了身。
秦湛知道他要逃跑,对方是故意带他去那测试他。
所以彻底完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周燎不死心地想站起来,结果右脚刚沾地就传来钻心的痛,连力都没办法支撑,让他狼狈地跌倒在地后,几乎没忍住痛苦地闷哼了出来。他手僵硬地向下探,才发现自己右脚上的石膏和绷带,上面仿若还沾着没来得及干涸的血迹。
仓库比之前更黑了,也许是因为秦湛连一湛角落里的台灯也没有给他。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周燎逐渐被漫长又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开始吞噬。
过去的人生,就好似他做了一场梦,如果再让时间倒流回秦湛撞他的那一天,他说什么也不会再去惹这个人。
过去他想驯服的眼神,在如今都变成了将他摧毁的梦魇。
起先,他像往日一样等待着那个人回来,后面他发现秦湛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仓库变得只剩他自己,旁边有水有食物,足以让他耐以生存,就像提供了一个完全黑暗的温室。
他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也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过去每天呆在这里,唯一的盼头就是听到锁声,等待这扇门被推开,看着他回来。可如今在诡异微妙的反复等待后,那个人却突然消失了,消失到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其实连一天都没过完。消失到他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也许秦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现在没有人用任何枷锁困住他,但周燎知道自己走不出这扇门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腿断了,连基本的爬行都痛苦万分,他的心理也被彻底困在了这里。
他开始恐惧逃跑,恐惧未知,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醒来自己又躺在哪,面对的又是什么,他失去再抗争的勇气。
…….
时间就这样缓慢地流逝,每日都在暗无天日里度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害怕、恐慌变得越来越严重,被隔绝在这让他浑身都开始颤抖。
周燎开始怀念那段像是梦里的日子,怀念秦湛推开门丢给他食物的日子,怀念对方轻柔地摸着他头的样子,怀念自己跪在背后看着秦湛写游戏代码的夜晚。
他从来没有如此祈祷过那个人的出现。
时间就像在他这里按下了暂停键。他在黑暗的未知里,恐惧被无限放大到快让他精神崩溃。
他开始产生幻觉,时常听到门锁的声音,在想象出来的声音中看着那个人裹着一身的寒气回来。
再后来,幻觉越来越严重,秦湛仿佛开始同他说话,交流起自己每一天的生活,他在旁边听着,自言自语地给出回复。有时候像是觉得对方心情好了,他也会笑出来。
在黑暗寂静的空间里,讨好的笑声显得格外的古怪空灵,甚至荡出回响。他像是在演着一场灵异的独角戏,分裂成两个人格,同自我神经性的对话。
“你今晚还去酒吧工作吗?”
“怎么?”
“……可以不去吗?”
“为什么?”
“能陪陪我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穿衣服,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周燎看着他像是要踏出门的背影,即将被丢弃的恐慌感又铺天盖地袭来,他匍匐在地上恳求地看着秦湛,神经像紧绷着一根弦,随时都能断掉。
“求你了,陪陪我好吗?”
“求你了。”
“求你了。”
“求你了……能陪陪我吗?”
他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句话,可秦湛像是蔑视地看了自己一眼,仿若还能听到对方的嗤笑。
门合上的一瞬间,紧绷的弦也彻底断开。周燎的虎口开始渗出血水,焦躁恐慌中不知不觉他已经把手给掐烂,那里的皮肉外翻着,深陷的指甲印倒映着恐惧的深度。
在痛感瞬间袭来的时刻,大脑里的神经开始疯狂震颤,在几次闪白后猛然回到现实。
周燎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在几秒死机一样的停顿后,他突然抓着头发开始崩溃地大哭,撕心裂肺地喊叫,用头不断地撞击粗糙的地面,直到没有力气,皮肤被粗粝的地板刮擦痛到麻木。
可无论怎样,他也等不来任何的回应。
他想死,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他死不了。
这里没有任何能够杀死自己的东西。
哪怕清醒的时候他想饿死自己,但幻觉中求生的本能也会让他在不自觉时吞下食物。
渐渐的,周燎越来越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他每时每刻都在自说自话。大部分时期他都陷在幻觉里,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看着秦湛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同他对话。
现在秦湛对他越来越好了,在央求下对方会留下,会蹲下身摸着他的头说不走了,会给他带好吃的饭菜,晚上还会给他放电影。周燎觉得自己和秦湛看了很多部电影,什么题材的都有。
只是他好像记不清任何一部电影的内容,他总是看完就忘,记性越来越差,唯一能记得的好像电影大多都和女人还有酒吧有关,有时剧情也发生在校园里。
偶尔秦湛也会给他看有些暴力的电影,会给他放烟头烫喉结的片段,他记得这个,不过是因为他好像看了很多遍。如果周燎说自己不想看,对方目光就会突然暗下,抓着他的头发让他好好看清屏幕里的内容,要让他记住高温是如何灼烧皮层的组织,让那块好好的皮肉开始溃烂。
每当这个时候,周燎都会在尖叫里醒来,随后浑身控制不了地开始抽搐,之后陷入漫长的昏迷。
日常似乎变得只剩从昏迷中醒来,然后播放着新的剧情,现在这些剧情已经变得连贯,不再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哪怕是醒来,也能自然而然的接上头一天的继续。
周燎像活在一个自我构建的框架里,感受不到现实。
今天的秦湛很奇怪,从一回来,周燎就看见他跪在地上叠衣服。在自己询问后,对方也依然没有答复,直到周燎看到他突然站起身,把叠好的衣服全部装进了床边的行李箱。
一种难以言喻的溺水感突然涌上,他紧张得抓紧了衣服:“你要去哪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随后合上了行李箱,站起了身。
这些时日里秦湛对他已经很好了,周燎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
“……你要去哪吗?”
“关你什么事?”对方冷淡地作答。
他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是有什么事吗?”
“嗯。”
“你会回来吗?”
“……”
“你什么时候回来?”周燎想抓住秦湛的衣尾,“要去很久吗?为什么要收衣服?”
对方甩开了他的手,像是有些烦躁:“搞清我们的关系。”
“最近不是很好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周燎看着秦湛冷漠的背影,手在伸了几次后又缩了回来。海平面似乎越升越高,几乎快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却不敢求救。
“你觉得骗我有意思吗?”秦湛回过了头。
“……什么?”
“装作听话骗我很有意思吗?”
“我没有!”周燎努力地想解释,“我没有骗你!”
“不用骗了。”秦湛面无表情地拉开了门,“现在,你自由了。”
他看着对方拖着行李走出了门,周燎猛然站起了身。一瞬间他像是想起了几岁时,他求着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在出差后留下多陪一天自己,可得来的只有对方神色淡漠地一句你以为你用的钱从哪来的?
他不断的哭,哭到打嗝,哭到声音嘶哑,也等不到任何人的回头。
汹涌的海面彻底将他淹没,这是第一次周燎想求救,想拖住他们的腿,乞求他们转身,乞求他们留下,乞求他们不要丢下自己一个人,被孤单和恐惧吞噬。
周燎刚跑出一步,他想抓住秦湛的衣尾,但门却在最后一秒被合上。
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跌倒在地,他狼狈地趴在地上,起先只是小声地呜咽。幻觉和现实在头脑里不断反复,让他整个人被割裂在两个空间,大脑是无法忍受的痛,像有人在拿锤子使劲敲击震荡。
大脑的钝痛开始反射到全身,他四肢变得僵硬,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周燎掐着自己的喉咙,努力长大着嘴呼吸,在不断的闪白中,他重新看到了黑暗。
这一次呜咽变成了崩溃的大哭,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
心脏开始猛然加速,因为缺氧他整个人全身通红,连太阳穴都在狂跳,心理承受像是达到了极点,神经比起之前时日的困顿,突然开始了诡异的兴奋,像是在燃烧全身的细胞。
他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万分地拖着残躯不断干呕。
一道光突然照了进来,仓库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
周燎觉得自己像是被难以言喻的温暖给罩住,在不知道是否名为死亡的幻觉中,他听到了熟悉又怀念的声音。
“别害怕,我在这。”
“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