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燎在噩梦里惊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秦湛的床。
没看到人的时候,他有些慌张地撑起了身,直到看到秦湛穿好衣服站在厨台那边,他才一下松了口气。
秦湛听到身后的动静后开了口:“饭我放到保温壶里了,你想吃的时候就吃。”
“你要出去吗?……是医院?”
“嗯。”
“……今天会回来吗?”
“很晚。”
周燎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秦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下有些黑,整个人看起来不同于往日,充斥着极为疲惫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废人在这,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要秦湛帮忙。
对方既要给自己做饭,还要上课兼职去医院照顾老人。
周燎有一瞬间在想过去为什么会觉得秦湛这样的人是蝼蚁,没了钱权背景支撑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蝼蚁,一个只能依附于他人生活的蝼蚁。
秦湛没有看他,只是把保温壶放在了一边,过了一会儿就拿上电脑出门了。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鼻尖。
到病房的时候,老人闭着眼睛,并没有醒来,躺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片枯叶,仿佛随时会彻底凋零。
“你奶奶失温很严重,一直在高烧昏迷中,她基础疾病太多。”
秦湛听到声音后回过了头,护士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希望这次能挺过去…..没想到好好的也会走极端。”
“不想花孙子的钱吧。”隔壁床的病人望了过来,“毕竟一直住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都不想耽误后辈。”
秦湛看着她输液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有醒过吗?”
“昨天凌晨短暂地有意识过。”
“………”秦湛捏紧了拳头。
“对了,还有一些费用没结,你看是现在给还是?”护士经常见秦湛,都差不多快清楚他的经济状况了,也不担心对方跑路。
“现在。”
去前台划完卡后,手机短信很快弹出剩下的余额。他现在负债比之前稍好,手上有持续性的收益,不用像之前那么辛苦。
但医院是人这一辈子可能花销最大的地方,结清后自己的卡里也几乎所剩无几。
他是吃什么,吃几顿都无所谓,只是现在家里不止自己。
离开医院之后,秦湛就坐地铁回学校参加下午的考试,他有两门课有考试,过了今天就只剩一个大作业要交了。
教室里很冷,秦湛卷子写得很快,这些题对他来说很简单。他刚盖完笔帽,旁边的人就投来了祈求的视线,隔壁一直在瞄他的卷子,秦湛也习以为常。
只有考试时,他周围才会围坐着一群人。
他冷着脸忽略了对方一边偷瞄的奋笔疾书,很快就提起卷子交了上去。
最后一个考试是在机房里,结束的时候,教他们web框架的老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秦湛脚步停了下来,随后便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秦湛,这次考试觉得简单吗?”
“还好。”
“你成绩好,这些对你来说肯定不难。”面前有些地中海的老头就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我一直以来也知道你的情况,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我之前的一个学生,也是你学长,手头有个中海互娱的内推名额,想问问你寒假愿不愿意去实习,是一个前端开发的实习岗,日薪250,包餐,有交通补贴。”
秦湛顿了一下。中海互娱虽然不比国内两个巨头游戏大厂,但也算是新兴的大名鼎鼎的游戏公司了。
“免笔试和hr面,不过还是有其他的面试,他和我说实习问的还是比较基础,大多是vue,javascript这些,你看你要是愿意就把简历发我一份。你基础知识扎实,去大公司实习也比你兼职赚苦力钱好,起码能够学到点东西。”
“……谢谢。”秦湛之前有想过找实习,但是因为兼职可以打几份不同的工,一个月下来工资高一点才没有想过投简历。
“没事,大三大四也该为以后做打算了。”老头拍了拍他肩膀,“你考研吗?”
秦湛摇了摇头:“不打算。”
“也是,能找到工作还是先工作好。”
对方又给他交代了一些东西,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秦湛遇到了路过去打球的陈羡。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视线一下变得有些飘忽,搂着旁边人的肩就迅速经过了。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老头看到折返的秦湛有些疑惑。
“我有东西落在机房了。”秦湛看了眼手机时间。
“哦,去拿吧。”
秦湛点了点头,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他给杜丽发了消息说今天考试会迟到,对方也很理解叫他慢慢来。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秦湛拉了一下门,还没有被锁。他看了眼周围,随后走到了辅导员的那张桌子前,把社保档案给抽了出来,在好几个班的名字里过了半晌才找到了陈羡的。
走廊外响起了高跟鞋的踩踏声,秦湛掏出手机迅速对着陈羡的身份证拍了张照片,随后就把档案原位塞了回去。
“诶?同学,你在办公室干什么?”
“王老刚刚找我说事,我本子和笔落在这了。”秦湛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撒谎。
“这样,找到了吗?我要锁门了。”
秦湛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拉了一下电脑包的肩带,很快拐出了办公楼。
因为前面时间的耽搁和路程花费的时间,秦湛出地铁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
地铁口有卖红薯的老人,秦湛今天一天没怎么吃饭,只有中午在食堂里吃了个八元的饭应付。付完医院里的钱后,身上一共就剩几十元,实在没必要再在吃上花费太多。
“请问一个多少?”
“四元一个。”
“拿一个。”
“好。”老人很迅速地包起了一个烤红薯,随后有些祈求地看着秦湛,“年轻人,你有现金吗?”
秦湛看了一眼她胸前挂着的二维码,这些二维码大多都是子女的,秦湛知道扫了也付不到他们头上,若真是家里子女善待,也不会七八十岁了还在深夜的寒风里穿成这样守在街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从兜里掏出了皱巴巴的零钱,都是卖菜的找给他的。
“谢谢。”老人眼睛发亮,被冻得皲裂的手接过了钱,笑起来时牙齿都有些漏风。
秦湛没有回应,他把红薯揣在了大衣的兜里,沉默地往巷子里走去。
………
他刚推开仓库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湛微蹙着眉,就看见面前的人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对方撑在厨台上,手里拿着一双筷子,锅里还冒着小水泡。
“你在干什么?”
周燎看了一眼煮得糊成一团的面,他抓了一把头发:“…….煮面。”
秦湛走过来看着锅里那黏稠的东西,和上面飘着的两根青菜,一时之间有些沉默无言。
“刚买的。”秦湛没有表态,只是从兜里拿出了还温热的烤红薯,递给了周燎。
“我不饿。”周燎摆了摆手,“我下午没怎么动…….”
秦湛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又重新看向了他,像是在问他那你是在做什么。
“我想着你说今天回来会很晚……..可能这个点会有点饿。”
周燎说着却觉得有些奇怪和尴尬,他本意只是觉得秦湛已经很累了,想帮人分担一下而已。他这辈子什么家务都没做过,唯一进厨房的理由可能就是烧壶水,如今学着下碗面却不知道面是什么时候熟,想着多煮一会儿结果直接糊了融在一起。
“不需要。”
“什么……”周燎的重新想拿起筷子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他知道他什么忙都没帮上。
“不需要你做这些。”
“…….我只是……”周燎想说你为我做了很多,我也只是想帮回来而已,他吞了吞口水捏紧了拳头。
秦湛把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垃圾桶里,他今天外出一天没怎么进食,现在晚上回来只剩疲惫,实在没有心思和周燎说这些有的没的。
“把红薯吃了。”
周燎看着他冷硬的侧脸:“你已经吃过了吗?”
“差不多。”
说完秦湛就拴上垃圾口袋,随后走到卫生间那边去洗昨天两个人沾着血迹的衣服了,全然不顾背后人紧紧注视着自己背影的眼神。
双氧水稀释掉血迹的时候,清水顺着冲洗了下去,很快只剩下淡淡的红印刻在上面。
秦湛手指按在布面,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冬天冷水的凉意。
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