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以这样的方式睡了一整晚。
不同于和不同女人在床上带给他的温香软玉,这是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归宿和眷念。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秦湛都会在黑夜里给彼此铐上手铐。
周燎发觉他没有那么需要光亮了,也似乎不再畏惧黑暗,只要他能感受到金属铁环的束缚,一切都会让他安心。
秦湛在那天之后变得越来越忙,每次回来都能感到难掩的疲惫。周燎不知道他又贷款了多少缴的电费,因为很快自己又可以开始用电暖炉了。
他还知道秦湛好像开始上班了,因为对方的作息逐渐开始规律,晚上偶尔也会坐在电脑前加班,打开的软件一般是企业沟通用的。
剩下的时间,秦湛不是去医院和白苓家兼职,就是呆在自己身边。
秦湛的每一天都被安排得很满,他几乎从不给自己讲他的事,但周燎却能感受到秦湛的压力,即便很早之前他就知道对方并不容易。
可那个时候他好像只是乐见对方这低贱如尘埃的生活,再好的成绩也改变不了所谓穷苦的命运,这般家境的人怎么配用嫌恶鄙夷的目光轻蔑地看着自己。
他通过霸凌通过暴力,通过玩弄他周围的人,抢夺他唯一生存的物资,来毁掉秦湛。
周燎在过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行为,但也许是因为二十四小时都和对方在一起,一种微妙的命运共同体心理把他们捆绑在了一起,这是他第一次开始对过去的行为感到惭愧。
尤其是在深夜,对方背着电脑包,带着一身寒气,手上提着给自己买的食物,身上还能闻到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时,周燎都觉得心脏在难以自持地震颤着。
大学的寒假时间相比而言还算长,中海互娱因为是个游戏公司,所以大部分员工都算是技术宅,有外向的员工但大多数都不会是技术部门的,基本都在策划营销岗。
说起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搞游戏开发的项目组员工大多都是二次元,偏好和其他人有一定差别,秦湛比起在大学,在公司里还算得上受欢迎。
和大部分的it男相比,秦湛长得高身材修长,穿衣干净整洁,虽然是万年不变的黑白灰三件套,但也比技术部门三分之二的格子衬衫好,再加上他五官冷淡凌厉,看着有点薄情,抛开气质来说,完全和帅字沾边,甚至性格沉闷像死人这点在很多女生眼里,也算得上是属于技术宅独特诡异的萌点了。
只是秦湛并不知道别人如何评价他,也从来不关心,一般做完自己手头的事,上面允许下班打卡了,便奔赴下一个兼职的地方。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因为组长要求,秦湛上午加完班,就坐地铁到了二环高架外景湖富人区那边。
是档案上陈羡住址显示的地方。
陈羡行李没收什么多余的,他就过去看看而已,他定了一个z市最好的酒店的套房准备赌一把,因为周燎对住宿很挑剔,走哪都是住最贵的,就连和女生开房也都是选的星级酒店。
他刚下楼就接到家里司机打来的电话,对方不说还好,一说他心都凉了半截。
司机说车爆胎了,得找备用车来。
陈羡挎着包跑下楼看到大门口车的时候人都傻了,c市现在俩机场,政府为了分流,把大部分航班都移去了远郊靠近其他市的那个机场了,光从这开过去就是一个半小时。
“你开过来怎么没爆胎?”
“陈少,这路上就爆胎了,我吃完饭开过来的时候,路上就有漏气的提示了。”
景湖富人区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主打的就是人文和自然环境,周围几乎都没什么车经过,更别说各种商业配套,几乎全得开个十几分钟才有个小商场。
“操,那我怎么走啊?我车送去维护了,我爸的车早上也开去上班了,现在过来得四十分钟。”
“我在路上叫了其他人开来,不知道时间是否来得及,如果不行咱只能改签了。”
陈羡有些头大,他爷爷在楼上听到了,还专门下来劝他改签。
“你又不着急去,晚点也没关系,多给点钱就是了。”
“不是…..我这已经拖了很久了爷爷。”陈羡抓了抓头发。
“反正周燎一直在那嘛。”
“我就是觉得他不在。”
“什么意思?”
闻言,两个人都看向了他。
陈羡一下闭上了嘴,对自己来说周燎不在已经不是强烈的预感,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他把周燎发的z市的照片搜了很多次,最后在threads上一个外国素人旅游发的照片那找到的,点赞还就三个,也不怪这图在国内互联网翻天覆地了也找不到相似的。
除此之外,“周燎”发来的和女人在床上的那张照片里,对方很谨慎地截掉了女生肩胛上的纹身,陈羡是在存下图片后,意外在相册里发现可以查看原片的拍照时间和地点。
照片都是几个月前的了,地点是之前他和周燎经常出入的会所,他带着照片还把那个会所里的小姐都挨着问了一遍才对上人,确定了这段时间周燎都没出现过,两个人也没再有第二次才离开。
现在手机里的“周燎”在自己这里已经坐实了在撒谎,就只差实际证明周燎并不在所谓z市。
“他不在z市,那在哪?”他爷爷皱着眉看向了他。
“我不知道,我这不是去找他吗。”
“你话可别乱说啊,人家周家的独生子,这么大一个人了消失了家里能不知道。”
陈羡忍不住在心里诽腹,你看他爹妈管过他吗。
不过陈羡还不至于蠢到现在就把事情闹大,他掏了掏耳朵叹了口气:“我随便说说,开个玩笑,怎么可能的事啊。”
只是陈羡始终觉得蹊跷,后面几天他出行都不顺利。先是要出发去机场车爆胎了,又是回了趟学校找辅导员开个证明,结果身份证丢了,再后来他也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了,不然为什么要上车行李他妈不见了。
等他慌慌张张去调监控,结果显示是一个大妈拿走的,说长得和自己的很像拿错了,等人从t2到达层回到出发层,这一拿错等待让陈羡直接误机。
最倒霉的还是c市冬天这破天气,全是大雾,机场能见度不足200米,上面都不给飞。航班取消了一次又一次,陈羡都觉得是不是绑架周燎的那个人还能操控天气。
时间一直拖着,也完全不是个办法,再过段时间都过年了,谁还放他走。
陈羡爷爷奶奶有点迷信,之前他就因为这事忌讳和秦湛来往,现在他爷爷奶奶说是老天爷不让他走,次数多了陈羡自己都有点怀疑问题。他奶奶还说去了寺庙,主持说不让他上飞机是有可能会发生坠机失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得特别像回事,陈羡坐家中都犹豫了。
他觉得周燎他吗是不是被外星人劫持了,不然怎么会这样。
陈羡是真郁闷,干脆叫了一群兄弟喝酒。
酒桌上大家都劝他别去了,干嘛非得去,陈羡说他们不懂,自己有重要的事。散场的时候,他去结了个账,几个人在外面抽烟等他,都喝得偏偏倒倒的。
只是陈羡没想到自己刚出门拐过巷子就看到其中一个兄弟拎着面前人的领口,看清是谁的时候,他吓得酒都要醒了。
秦湛穿着灰色的大衣,围了一条围巾,正冷着一副脸俯视着面前的人。
“你他妈眼瞎啊?看不到老子站你面前?”喝多的这个人是之前参与过霸凌秦湛的其中一个,放以前他不敢惹秦湛,但现在本来就因为周燎所以才狗仗人势,喝了酒胆子也大了,过路的时候被秦湛撞了一下,看清人脸时火气瞬间冒了上来。
秦湛本来只是公司硬性要求的项目组聚餐才来的,他是唯一一个只喝了点小酒的人,把其他喝多的送走后就准备走捷径坐地铁回家。
“眼瞎的不是我。”秦湛淡漠地开口。
“你他妈说什么?之前拳头没吃够是吧?”
那个人被对方一如既往的态度刺激得瞪大了眼睛,说着一拳就砸在了秦湛脸上,过去打秦湛的事他也没少出力,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你他妈以为燎哥走了就算完事了?”
“老子他吗打你和踩蚂蚁有什么区别?”
秦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得偏过了头,他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冷笑了出来,随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抓着人的脖子就掐着他往墙上按,对方头皮被砸在粗糙的墙面上时痛得立马呜咽了出来。
周围人本来喝懵了,还没来得及上去,就见秦湛的拳头直直对着人眼眶下去了。
“我操!”
旁边几个人见状立马上来帮自己兄弟,对着秦湛的腰腹就是一脚,接下来的场面更加混乱。
陈羡揉了揉眼睛,在混乱的群殴中,几乎是用了最快速度跑过去。路过的人应该是早就看到报了警,陈羡刚过去就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我服了你们他妈的走啊!我就结个账怎么还打起人来了!”
……….
这场互殴在没演变得更加惨烈之前就被阻止了,只是两边负伤都不少,秦湛是伤痕最多的,因为他是被围殴的,几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和瘀痕,看着有些渗人,像回到了最早前被暴力的模样。
脖子那里还不知道被谁抓了,指甲留下了一道血印,就在烫伤的结痂旁边。
这群人几乎都有父母来认领,本来说拘留的,但也都带了点意思,很快就提前保释了。陈羡作为唯一一个没参与的,再加上家里有点来头的,刚进去就让出去了。
只是在审问室看到秦湛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不管自己的事,但毕竟是自己兄弟先动手。
“那个……他也要拘留吗?他不算正当防卫吗?”
警察看了一眼秦湛沉默的样子:“不算完全的正当防卫,他把那个人都打出脑震荡了。法律上别人先动手打你,你还手就被认定为互殴行为,因为斗殴是双方都在积极追求非法损害对方的结果。”
陈羡沉默了一瞬,随后拉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一个警察。
“他可以走了。”
秦湛掀起了眸。
“刚刚那个男生交钱保释你,人还怪好的。”
里面坐着的警察似乎也没见过这场面,还有对面的人帮着取保候审的,他看了一眼秦湛,最后还是按照程序让人写了保证书再走。
深夜的地铁早关了,这个点也没有公交车,只能打车。
但秦湛并没有那么多钱打车,他站在寒风中,忍着混全身像是碎裂般的痛看了一眼手机地图。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他大概走了一个小时,才打开打车软件,确定这段路的价钱在自己支付能力范围内。
上车的时候,司机还被吓了一跳,本来开夜车就害怕,秦湛阴沉带着点酒气的样子,再配上那一身的伤痕,让他一路油门踩得飞快,感觉看一眼后视镜都像看鬼。
拉开门的时候,周燎果不其然没睡,他开着台灯缩在那里一直把门望着。
周燎看到秦湛的模样时,还没来得及欣喜他回来就一下愣在了原地。
“秦湛……”
秦湛看也没看他,只是脱掉了大衣,扯下了围巾去了卫生间。
周燎看着他脖子和脸上狰狞的伤口,过去的记忆逐渐涌了上来,他握紧了拳头,撑着拐杖先是去抽屉里的药箱拿碘伏,然后又瘸着腿走到卫生间。
“………谁打你了?”
冰凉的水浇在秦湛脸上,刺得他伤口发痛。在破碎的玻璃镜子中,秦湛冷漠地看了一眼周燎,里面甚至拼凑不出两个人完整的身影。
“在这装什么?”
周燎呼吸一窒,他拿着碘伏的手僵在了空中。
秦湛转过身,直接出了卫生间,肩膀还撞到了周燎,用力得撞的周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周燎手都有些发抖,他不想看到秦湛现在对自己漠然的模样…….但他知道他没有任何立场,因为过去的自己就是加害者。
秦湛坐在电脑前处理消息,伤口是针扎般的痛,诚然随着时间已经有些麻木了。
过了一会儿,一瓶碘伏突然放在了自己手边,随后只听到扑通一声,旁边的人跪在了地上。
“秦湛……”
对方没有回应,在沉默中周燎像是在接受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湛回完消息才侧过头,隔着反光的眼镜镜片看向面前跪在地上的人。周燎双手背在后面,衣服修饰得宽肩窄腰,光影下下跪的样子仿若希腊里受刑的神。
“你这是在干什么?”秦湛面无表情地开口。
“…..是他们打你的吗…..”周燎能够猜到,是因为秦湛的边缘性格,不会让他和其他人产生争执,他垂下了头,“对不起。”
秦湛没有说话,视线晦暗不明。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过去都是我的错……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我会让他们都退学的…….”
秦湛听到退学只觉得好笑,就像派出所很快被带走的那些人:“有权力的人果然知道怎么滥用,一路货色。”
“不是的…..不是。我只是不想他们这么对你…….”周燎心脏跳得很快,“很痛吧……”
“和当时的你比,可差多了。”
冷淡的声音砸了下来。
周燎闻言颤抖着抬起了头,在秦湛的注视下他伸出舌尖,沿着对方脖子上那道被指甲刮出的血迹一路舔吻上去,直到停留在喉结的伤疤那,随后他含住了喉结,对方在这一瞬间明显小幅度地开始颤抖。
周燎唇舌裹着凸起的喉结开始吮吸,舌苔时不时地会按压着上下滚动。
秦湛手指插进了周燎的头发,有些难耐地伸长了脖颈,苍白的皮肤上是暴起的青色血管。
“你的道歉,是用口水消毒?”
“……..不,是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