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沦丧

作者:困崽

秦湛淡淡地看着他:“没必要在这堵气。”

“堵气?”

周燎像是觉得荒谬,一阵难言的愤怒涌了上来,这么多天濒临临界点的情绪在对方的口中却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堵气”,他一拳头砸在了收银台上,整个人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秦湛的眼睛。

“你他妈是谁?也配老子和你赌气?”

秦湛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不是说让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周燎把酒重新推到了秦湛跟前,“那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

工作间的阿姨听到方才的声响推开了门,以为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争执,结果看见收银台前面无表情但气质却有些危险的秦湛,他面前站着的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像一头正在挑衅浑身充斥着暴躁的猎豹。

“没什么。”秦湛垂下眸,随后扫了面前那两瓶酒的条形码,“要袋子吗?”

周燎没有回答,只是把收银台上放着的东西全部拎在了手里,随后付完款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便利店。

家里黑漆漆的一片,周燎按开了灯,把手里的袋子扔在了茶几上。

他给自己烧了一壶水,然后把手里的药片吃了。现在药物几乎难以抑制他如洪水般汹涌般的情绪,半个小时后,全身的肌肉都依然紧绷着,一闭上眼就是秦湛那双冷淡没有感情的眼睛,刺得他心脏几乎痛到快麻痹。

他坐在原地不停地调整呼吸,只是因为食欲太差,没有吃晚饭的缘故,胃黏膜受伤让他在几次忍耐后,冲进厕所全部吐了出来。

和这几日每天都一模一样,他像是回到了过去,除了不产生幻觉,除了回到原来的自己,所有的症状又都回来了。

周燎的手扣在马桶边上,整个人狼狈地蹲坐在地上,眼睛红得厉害,除了眼眶的涩意外,眼球里也尽是血丝。胃部随着呕吐每牵扯一下,大脑的阵痛便加剧一分。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他妈发来的消息:“林叔说你这几天都没去学校,你又在干什么?”

他握紧了手机,忍着全身的剧痛回复:“身体不舒服。”

那边头一次回得很快:“都治大半年了,我看你平时赛车打牌,花钱的时候怎么没有不舒服?”

周燎心脏被猛然一拽,感觉一口气都快吊不上来,浑身的血液都像瞬间凝结。他颤抖着打出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不舒服?”

“还能为什么?周燎,一个男人,别太脆弱。”

冰冷的字句在屏幕上跳出来时,他悬停在屏幕上的手指,没有再下去半分。过了半晌,他才忍着胸口针扎一般地痛意站起了身,几乎是跌跌撞撞走出了卫生间,因为全身躯体化的剧痛,出门时还撞到了一侧架子上的螺丝钉,手腕处被划出了一道裂口。

他重新坐回了客厅,酒和安眠药就放在前面。

他看了很久,比起过去他好像没有那么强烈要死的决心,但他又不知道,这么痛苦地活着干什么。

为了一个人,身体和心理都受尽了酷刑一般的折磨,还永远挣脱不开那道对方亲手系上的枷锁。

过去他们不在乎自己,无所谓,那个人会陪他,会为他做很多事,会给他“家”一样的错觉,会让他有安全感,纵使知道真实的自己也依然需要自己。

可现在不一样,他也不在乎自己,和他们一样。

他不是因为一个人想离开,只是因为难以忍受痛苦,和心脏再也负荷不起的情绪,想睡一觉而已。

周燎伸出手倒出了十几粒安眠药,他在手心里一颗颗地数着,直到清点到最后一颗,他才用起子撬开了瓶盖。

他把安眠药倒进了嘴里。

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是一条新的消息,和他现在暧昧的大一服表生发来了两张奢侈品秋季新包,问他觉得哪个好看,还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配字是哥哥我想要。

周燎看着这条消息,配着酒一口吞掉了嘴里的药。他伸出手锁上了手机,过了没多久,呼吸就像溺水了一般越来越困难,眼前的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一片,再到后面只剩掐着喉咙的黑暗。

“醒了吗?”陈羡一下站起了身,旁边还有几个人也十分焦急。

“醒了,胃已经洗干净了,他喝了静脉液,体能也恢复了一点。”医生关上了门,“等他休息好,就可以离院了。”

“好好好谢谢。”

陈羡松了口气。他是昨晚叫周燎打游戏,结果手机一直没有拨通,电话那头没人接,他突然联想到周燎下午说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心里突然一阵不详的预感,开起车就往周燎家里冲。

他和周燎经常互相去对方家,所以门的密码也都清楚,人赶到的时候,周燎已经躺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茶几上就放着药和酒。

陈羡心脏都吓停了,他知道周燎这段时间睡眠不好,也没去上学,但平时和他们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什么不对,而且也和新的女生在暧昧,还以为和以前一样,人已经完全走出来了,结果却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一出。

他一到就立马打了电话,几乎是和物业的人一起把人送上救护车的。

医院说还好他发现得及时,再晚一点就是洗胃也解决不了问题了。陈羡叫了好几个他们平时关系好的兄弟来陪夜,人到的时候听说周燎自杀,都不敢置信。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病床上的人正望着天花板在发呆。

“你他妈要吓死我,周燎,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就完了。”陈羡深吸了口气,重重地叹了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其实我没想死。”周燎语气很淡。

“你没想死?你安眠药配酒你没想死?!”

“燎哥,到底怎么了,平时有什么苦闷给哥们儿们说啊,大伙都担心死了,觉都没睡跑过来。”

“没什么,可能突然情绪不对。”周燎捂了一下眼睛,随后撑起了身,“几点了?”

“中午一点了。”

“我得去学校。”

“你去学校干嘛?”旁边的人不理解,“这情况你还上课啊,你请假一个月老师都不敢说。”

“体测。”

“神经。”陈羡白了一眼,“现在这样你去啥?”

“算成绩。”周燎掀开了被子,“而且已经休息好了。”

“你管这叫休息好了??”陈羡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周燎在想什么了。

周燎自己不说,无论他想怎么调查也很难找出蛛丝马迹,等后面周燎进了医院,为了不让人受刺激,他也不去提那些事,现在人好了,每天和他们相处都和过往一样正常了,结果却突然又被着他们做出这种事?

他甚至都找不到哪一步周燎突然变成这样的,硬要说大概就是开学那天,就一下不对劲了。

周燎直接站起了身,就像昨晚做出那种行为的不是自己一样,什么没发生似地就要离开。

他其实真的本来也没想过死,可人的冲动是一瞬间产生的念头,他想秦湛不过只是一个契机而已,更多的不止于他。

“对不起哥们儿。”周燎拍了拍陈羡的肩,“谢谢。”

“喂,你再去不怕被病倒。”陈羡从来没劝服过周燎。

“不会,这几天晚上请你们吃饭。”周燎看着窗外的阳光,“对不起哥们儿们啊,昨晚脑子抽了。”

周燎约的体测在下午五点,这个时间段人不太多。

前面几个项目完了,他就去跑一千米了。只是他的身体明显还是很虚弱,这几天下来,实在比他想象当中差多了,平时一千米随便都是前两名,现在只是跑了一半就觉得呼吸困难,整个人很累。

“你还好吗燎哥?”旁边的跑得慢的人看到周燎和他都差不多一条线上了,实在是意外,再一看周燎脸色惨白,“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燎没有回应,只想着快点跑完,后面的课也撬了。

“周燎!停下!”他们之前的体育老师吹了哨,他隔着距离都能发现对方状态不对,赶忙招呼了旁边两个人,“快点去叫他停,这跑的什么啊?”

那两个人赶忙冲了上去把周燎扶住,周燎出了一身虚汗,前面的视野都被浸模糊了,被人架住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卸了力。

“不舒服就别跑啊。”体育老师走上前,看着周燎出的这么多汗还以为他发烧了,“不是,你这什么情况?”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架着周燎的其中一个同学皱了皱眉,毕竟周燎随时都意气风发的,结果上个月才晕倒了,现在又突然这样,感觉传闻都和真的一样。

“他住校吗?”

“不住。”

“那把他架去更衣室的椅子上躺一下,那里面椅子宽。”

“哦哦好。”

…….

两个人在全操场的注视下把周燎架去了更衣室那边,给他放了一杯热水在旁边,陪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周燎在后半段几乎没有知觉,累得像是睡去了一般,过了不知道多久才醒来。

这一次醒来,鼻息间不再是消毒水味,眼前也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漆黑。他最后的记忆好像就是躺在了一个地方,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后面就离开了。

室内黑压压的,在越来越清醒的脑子里,久违的恐惧却逐渐蔓延开来。

一瞬间,他像是倒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他又回到了最初的仓库里,周围什么也没有,每日只能在幻觉和不断醒来的崩溃中反复切换,直到无法负荷彻底崩溃。

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处在全黑密闭的空间里了,就连晚上睡觉,他也会学着过去一样留一盏小灯,然后把自己的手腕拷在床头。这种久违的窒息让他全身逐渐变得僵硬,就连动弹都感到困难。

明明和过去一样,门就在那,但他的脚步却像被拴在了原地,铺天盖地的恐惧开始涌了上来。

起先周燎只是觉得紧张,但心脏却开始跳动地越来越猛烈,和太阳穴的跳动几乎同频地震颤,整个室内都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再后来,他突然开始出汗,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但整个人却像被链子拴住了四肢,无法在颤抖中挣脱。

在黑暗里的时间越久,他的胸口就越闷,焦虑悸恐胆颤想一张巨大的罗网将他吞噬。他喉头发紧,不知道是眼前的视线还是大脑,又开始频繁地闪白。

“秦湛……”

“秦湛……..”

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因为渴求氧气,他掐着自己的喉咙大口地呼吸着,不断地无意识地叫着这个名字。

“……..秦湛。”

“秦湛。”

周燎几乎快被恐慌淹没,翻身时他摔到了地上,后脑脊背传来的阵痛也没能让他清醒半分。他努力地想站起身,只可惜双腿无力,整个人几近瘫软,过去的一切都像无尽的浪潮把他打得翻身不能。

他觉得他又快因为缺氧死去了,不同于昨晚,是在昏睡后没有意识的痛苦。

他叫了最后一声秦湛,带着被折磨长达一年的无尽恨意。

在戛然而止的声音中,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身影几乎快把外面的光线遮挡完,他一张脸冰冷毫无情绪的展现,只是在看到地上手臂青筋暴起,蜷起身掐着喉咙不断干呕的人,随后走上前蹲下了身。

“周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