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魏天子再一次将九个儿子叫到了文德殿。
除了七皇子弘殷与九皇子弘宣外,其余的皇子们大致已经猜到了他们父皇这次将他们召集至文德殿的目的。
那便是今年科试中并无前例的“皇子陪监”一事。
虽然说陪监的皇子并没有多大的职权,无非就是监察科试的整个过程而已,但是不可否认,科试终归是事关大魏吏制的国家大事,更是合理接触吏部官员的绝佳机会。
因此,但凡是对皇位抱持热衷的皇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机会,想试试是否能趁这次机会笼络一部分吏部官员,比如皇长子“太子”弘礼、次子“雍王”弘誉、三子“襄王”弘璟、四子“燕王”弘疆,以及皇五子“庆王”弘信。
这些位皇子原以为他们的父皇会在与大臣们商议后决定陪监的皇子人选,因此这几日里来没少与朝中有言语权的朝臣们攀关系,毕竟这些位皆已是出阁的皇子,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朋党营私,一般拉拢朝中大臣的做法,大魏天子始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毕竟这就是大魏历代皇子们争夺皇位的“游戏规则”: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规规矩矩地不择手段。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大魏天子最终竟然决定用“抓阄”的方式来选择陪监的皇子,这让那五位这些日子里跑东跑西拉关系的皇子们感觉很是郁闷。
不过这种情况他们也能够接受,除了暂时身为储君的太子弘礼。
毕竟照常来说,太子弘礼被钦点为陪监皇子的可能性最大,若无特殊情况的话,其余四位已封王的皇子们几乎是捞不着这个机会的,除非大魏天子有意另立储君,才会在后四位中挑出一位来。
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几位皇子们明明听说陪监的皇子人选并不包括七皇子弘殷、八皇子弘润以及九皇子弘宣,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这时,大魏天子道出了其中的原因,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是八皇子赵弘润耍无赖,与他们父皇纠缠不休,这才使得不胜其烦的大魏天子改变主意。
“小八?”
看得出来诸位皇子们都很吃惊,尤其是六皇子赵弘昭。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他们的八弟纯粹就是一个喜好玩乐的人,从来不干什么正经事,怎么这会儿突然有所改变了呢?
“据说,小八前些日子不知什么原因被关到了宗府,足足关了七日才放出来……莫非与这件事有关?”
二皇子“雍王”弘誉疑惑地望了一眼赵弘润,若有所思。
前几日,赵弘润被吏部郎中罗文忠设计陷害,夜宿在一方水榭中苏姑娘的香阁内,最终被宗府的人带走,这件事宗府的人并没有透露,大魏天子也没有透露,因此,皇子们只晓得他们的八弟不知什么原因被关到了宗府,但是这个原因,他们也无从得知。
“看小八的意思,似乎他这回是志在必得?”
三子“襄王”弘璟也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自己的那位八弟,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作为与太子弘礼竞争皇位的众皇子之一,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算是目前最有可能取代太子的皇子,这是朝野众所周知的事。
他们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八弟介入这次事件中,毕竟赵弘润当日在垂拱殿的那首乱赋,是个傻子都听得出他无心皇位,与六皇子赵弘昭一样不怎么在乎,因此,根本称不上是四位已封王的皇子的敌人。
而相比之下,太子弘礼的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也难怪,毕竟若没有赵弘润横插一手的话,他成为陪监人选的机会是最大的,可如今,他的机会就只剩下一成多,这让这位东宫太子有些不高兴,不悦地盯着赵弘润猛瞧。
此时,赵弘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抓阄这件事,倒也没去在意自己的做法让东宫太子有些不高兴,然而雍王弘誉与襄王弘璟却瞧得清清楚楚。
“……”
两位皇子默契地互换了一个眼神。
此时,大魏天子已亲笔在九张纸上写下了九名皇儿的名字,同时,大太监童宪将这九张纸分别折叠好,并将其打乱平铺在龙案上。
眼瞅着大魏天子准备伸手去抓其中一张纸,对陪监位置颇为眼热的几位皇子们顿时绷紧了神经,暗暗祈祷自己能被选中。
可就在这时,赵弘润忽然开口打断了天子:“父皇,这样不公平。”
众皇子们诧异地望着赵弘润,对于这位兄弟竟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惊奇,不过转念一想这位兄弟曾为了出宫游玩不惜与他们父皇展开两轮让宫中津津乐道的斗争,他们倒也释然了。
在诸皇子诧异的目光注视下,大魏天子闻言竟没有丝毫的生气,只是露出了一种不耐烦的表情。
“怎么又不公平了?不是你说要抓阄的么?”
只见赵弘润朝龙案走了几步,拱手解释道:“皇儿并非是说抓阄不公平,皇儿的意思是,似这般抓阄不公平……皇儿怎么晓得,父皇是不是暗中记下了皇儿的那张纸,故意不选呢?”
“这是……质疑父皇?”
诸皇子们面色微微一变,心说这个兄弟可真是太胆大妄为了,竟然敢如此质疑他们的父皇。
然而让他们吃惊的是,大魏天子依旧没有生气,他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恳请父皇将这九张纸盛放在不可目视的匣子中,将其搅浑,再行抽取……这样才公平,对么父皇?”
“……”天子皱眉瞧了一眼赵弘润,不耐烦地说道:“好,为使你死心,就依你所言。”
说罢,天子瞧了一眼身边的大太监童宪。
童宪会意,躬了躬身,退离了龙案。
他在文德殿内那些木架子上瞅了瞅,撇见有一只架子上刚好摆着一只黑紫色的匣子,便小心地将其捧了过来,摆放在龙案上。
瞧见这一幕,赵弘润心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因为这只匣子,正是他昨日令工部赶制的。
他知道大魏天子召见他们这些皇子的地点,应该不会是在那三位中书大臣处理政务的垂拱殿,而应该是文德殿这个天子休息的场所。
因此,他昨夜叫宗卫穆青趁人不注意,溜入文德殿将这只匣子偷偷放置在这里。
为此,赵弘润还不惜花了上百两银子,威逼利诱收买了在文德殿外值守的一干郎卫,勒令他们不得泄露此事。
可别以为这是一只普通的匣子,事实上,这是一只装有机关的木匣。
或许乍一看并不起眼,可事实上,这只木匣制作精致,它其中有一个暗格,暗格内盛放着赵弘润事先已准备好的纸,同样也是九张,并且也叠得整整齐齐,唯一的区别在于,这九张纸上都写着他的名字,弘润。
之所以没有写赵弘润三个字,是因为按照习惯,称呼皇室成员时并不会加上姓氏。
这时,童宪已将那九张纸放入了木匣内,并盖上了盖子,随后捧着木匣轻轻地摇晃了几下。
“满意了?”天子问道。
赵弘润微微一笑,又拱手说道:“可否让皇儿来抽取?”
天子用不可捉摸的眼神瞅了一眼赵弘润,抬手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见此,赵弘润便走上前来。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担心他父皇不允许他来抽,毕竟此刻那只木屑内其实装着十八张纸,九张是天子所写,其余九张则是赵弘润仿造天子的笔记所写,要更换两者的位置,就必须按动木匣地步的一个隐蔽的机关。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弘润装模作样地托着木匣又摇晃了一下,看似是在弄乱里面的纸,实际上,他只是为了按动机关更替掉天子的那九张纸而已。
待得准备工作做完,赵弘润遂将木匣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伸手探入匣内,随手摸出一张。
“咦?看来天意是站在皇儿这边的呀,啧啧,真是幸运。”
摊开纸张,纸上明确无误地写着“弘润”二字。
“这也太巧了吧?”
诸皇子面面相觑,心说早知如此我也上去抽了。
可其中几位比较细心的,早已开始在怀疑这次抓阄的真实度,只是碍于这只木匣是在文德殿随便拿的,他们也不好贸然质疑什么。
然而虽然他们没说什么,可天子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再抽一张。”
顿时,赵弘润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再抽一张啊。”目视着赵弘润,天子淡淡说道:“是不是怕再抽出一张写着你名字的纸来啊?”
“……”赵弘润讪讪说道:“父皇说得哪里话,这纸是父皇写的,怎么可能全是皇儿的名字呢?”
“呵!那可不见得。”天子淡淡一笑,伸手探入木匣中:“既然你不抽,就当朕来替你再抽一张。”
说着,天子又从木匣中抽出一张纸来,摊开一瞧,果然上面写的还是“弘润”二字。
诸皇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小子作弊了!
瞅了瞅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赵弘润,天子索性将木匣内所有的纸都拿了出来,逐一摊开,果然这些纸上全都写着赵弘润的名字。
“看不出来,你模仿朕的笔迹还真有些造诣……学了多久啊?”天子冷嘲热讽道。
见把戏被拆穿,赵弘润索性也释怀了,耸耸肩说道:“这还需要学?父皇的字又不怎么样,看两眼就会了。”
“这劣子,事到临头还来气朕!”
天子恶狠狠地吐了口气。
“重新抓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