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来?”
赵弘润指了指摔倒在地上不断挣扎着的平舆君熊琥,用平静的眼神打量着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名降将。
楚国的国情,赵弘润并不是了解地很透彻,但是有一点,他是十分清楚的,那便是熊氏血统在楚国的地位。
在赵弘润的眼中,楚国就是一个典型的“氏国”,一个阶级制度犹如金字塔便明显的国家。
而在这座名为楚国的金字塔中,毋庸置疑是楚王位列于尖塔的最顶端。
其后的第一阶梯,便是熊氏王族,即楚王的直系子孙。
而第二阶梯,则是熊氏公族,包括芈姓、屈姓等所有熊氏的分支贵族。
此后第三阶梯,才是非熊氏的贵族,一些士族公卿等等。
而平民则作为这座金字塔中垫底,基石一般的角色。
地位阶级的分明,使得楚国的阶级分化极为明显,贵族与平民,其待遇犹如天壤之别。
其中最著名的条例,便要数贵族的种种豁免权,比如贵族杀家奴无罪,杀无礼于贵族的平民无罪,而平民,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哪怕是无意间伤到贵族,也要处以死刑等等。
整个楚国,仿佛全是由不公平以及阶梯差别对待堆砌而成,有时候赵弘润实在很难想象,一个等级制度如此分化明显的国家,非但没有亡国竟然国力还要超过大魏,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能说,无数的熊氏贵族,掌握了整个楚国太多的权利与力量,他们高高在上,在许多非熊氏贵族的支持下,掌控着整个国家的命脉,在阶级矛盾中占据了太强大的力量,强大到非贵族阶级的抗争者根本无力争夺什么。
正因为这样,用平舆君熊琥这位熊氏公族,去进一步约束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名降将,这在赵弘润看来是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
毕竟,若是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当真挥刀砍伤了熊琥,那么这份威胁的效果,要远比方才让他们杀死其余那些楚国俘虏更加有效。
毕竟在楚国,平民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伤害到了贵族,那么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甚至于还会祸及到家人。
换句话说,只要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当真挥刀砍伤了平舆君熊琥,那么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楚国将再没有这四名降将的立足之地,这四人除了真心投靠赵弘润,投靠大魏,再没有别的活路。
“某先来。”
在片刻的沉寂过后,屈塍率先拾起了地上的刀,在平舆君熊琥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用刀尖戳向熊琥的左腿,刀刃洞穿了整条大腿。
“……”
赵弘润愣了愣,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屈塍,旋即赞许地拍了拍手:“很好,屈塍,你赢得了本王更多的信任。”
屈塍面色如初,恭敬地抱了抱拳,退后了两步。
有了他这个“榜样”,谷粱崴、巫马焦、伍忌三人也坚定了许多,在赵弘润的示意下分别在熊琥的两条腿上划了几刀。
没办法,毕竟赵弘润还要平舆君熊琥活着,因此,只能选择位置不大紧要的双腿下手。
“啪啪啪——”
赵弘润轻轻拍了拍手,淡淡扫了一眼痛得在地上翻滚的平舆君熊琥。
可能是因为挣扎幅度过于剧烈的关系,平舆君熊琥嘴里的布团脱落了,只见他怨毒地盯着赵弘润,咬牙骂道:“姬润小儿,你……你不得好死……”
“嚯?”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真是意外,还有力气辱骂本王么?留着些气力不好么?”
平舆君熊琥惨惨一笑,咬牙骂道:“雕虫小技,本君怎么说也曾屡次亲赴战场,似这等伤势,岂能令本君屈服?……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狗娘养的东西!”
“……”
赵弘润不悦地皱紧了眉头,尽管他没想着跟熊琥计较什么,但不可否认这厮的辱骂实在难听。
这不,宗卫种招面无表情地走了上去,一脚踩在了平舆君熊琥的腿上创口,痛得后者满地打滚却仍然大骂不停。
见此,浚水营大将李岌走上前来,轻轻推开了种招,笑着对后者说道:“小子,你不够狠,让我来。”
说罢,他在种招疑惑地目光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包,随手丢给种招。
种招愣了愣,将小布包在手掌中轻轻摊开,众人这才发现这个小布包内装的是一些黄白色的固体小颗粒。
“盐?”种招的一句嘀咕让倒在地上的平舆君熊琥顿时面色大变,汗如浆涌。
“抹在他创处。”李岌淡淡说道。
种招不疑有他,抓起一小簇盐,狠狠地用力抹在平舆君熊琥受创的双腿上。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平舆君熊琥死咬着牙,全身绷紧,额头汗如雨下。
这回,他是灼痛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见此,种招眼睛一亮,嘀咕道:“这办法不错……”
说着,他正要再抓一小簇继续抹到熊琥的创处,却被面色古怪的李岌连忙拦了下来:“够了够了,就方才的份,就足以叫这厮闭嘴……你再给他来一点,他就死定了。”
“小家伙不知轻重……”李岌嘀咕着将小布包又收了回去。
种招讪讪地挠了挠头,毕竟他也明白,至少就目前而言,他家殿下赵弘润是不希望这平舆君熊琥死去的。
“……”
赵弘润冷冷地看着痛地险些要晕厥的平舆君熊琥,见教训地差不多了,遂挥挥手说道:“够了,被他洗洗伤口,敷上刀药……本王还留着他有用。”
没多久,便有几名魏兵从帐外取来的清水,倒在平舆君熊琥受创的双腿上,将盐巴溶于血液后变成的浓血冲洗干净,旋即敷上了刀创药。
此时,平舆君熊琥在这阵折磨过后早已疼地力气全无,喘着粗气怨毒地看着赵弘润,却再也不敢骂什么狠毒的话。
良久,他用沙哑的声音怨毒地说道:“姬润,你……你留着本君……性命,是想以本君……来威胁他们……他们四人吧?”
“哦?何出此言?”
“呵,少……少装蒜了。”平舆君熊琥喘了几口气,艰难地说道:“你以为……以为本君猜不到你的意图么?……你无非,无非就是打算叫这四人回到熊拓大人的军中,使他们为内应……留着本君,除了威胁他们,还能有别的什么意图?”
此言一出,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的表情皆微微有些异样。
想想也是,归降了赵弘润的他们四人,在哪里才能最大地体现作用?是在魏军的营内么?
不!当然得是在暘城君熊拓的营内,作为内应。
如此想来,赵弘润方才叫他们四人砍平舆君熊琥一刀,可不是什么所谓的“出出气”那么简单。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赵弘润给他们四人套上了一根不能背叛的枷锁,倘若屈塍等四人胆敢背叛他这位大魏肃王,那么,赵弘润只要将平舆君熊琥放回去,这位受到了部下迫害的楚国公族,自会去收拾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
到那时,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绝对会受到十倍、百倍的折磨。
想到这一层,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望向赵弘润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
“是……是这样子吗?肃王殿下?”伍忌有些不能接受地问道,要知道方才赵弘润给他的印象可是非常好的。
面对着四名降将惊疑的目光,赵弘润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淡淡说道:“本王做事做人,向来是先小人、后君子……熊琥说得没错,倘若你等背叛本王,那么,本王就使熊琥、熊拓来收拾你们。但若是你等对本王忠心……呵,本王又岂舍得释放熊琥这样的金贵筹码?唔?”
“……”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相互看了几眼,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他们也不认为,这位大魏的肃王会如此轻易地信任他们。
可就在他们四人点头的时候,平舆君熊琥却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冷笑起来。
“真是好心计啊,肃王姬润……”
“哦?不是‘姬润小儿’了么?”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望着熊琥。
熊琥脸上表情僵了僵,恨恨地看着赵弘润,但最终没敢再骂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赵弘润淡淡说道:“放心,本王是知晓规矩的人,只要你莫挑衅本王的底线,本王不会命人折磨你。”
“这就是你的‘器量’么?”熊琥有些意外,旋即试探道:“包括本君坏了你的好事?”
“你能做什么?”赵弘润好奇问道。
只见熊琥冷笑了两声,忽然转头对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说道:“你四人听着,若姬润放你等回归熊拓大人的军中,你等便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告诉熊拓大人,熊拓大人会教你等如何对付魏军……本君保证,方才你等所作所为,本君既往不咎!”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平舆君熊琥说这番的用意。
就在这时,平舆君熊琥将目光投向了赵弘润,冷笑着问道:“似这般……你还信任这四人么?还会使他们作为内应么?”
“……”
屈塍、谷粱崴、巫马焦、伍忌四人闻言一愣,旋即面色大变。
而帐内似百里跋、李岌等人,亦惊异地望着平舆君熊琥,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厮……一句话竟破坏了肃王殿下与那四名降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