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赵弘润一觉睡到晌午后才醒来,可能是他昨晚在宴席中被太多的人劝酒的缘故吧。
有他的那些位兄弟,也有似百里跋、曹玠、屈塍、晏墨、陈适等将领,还有以工部左侍郎孟隗为首的工部官员,还到最后,就连礼部、户部、兵部、刑部等官员们亦相继过来敬酒搭话,数来数去,想来也只有吏部官员几乎没有出现在赵弘润面前。
想想也是,毕竟去年会试科场一事,吏部颜面丧尽不说,更被天子拆分了权利,从以往的六部之首跌落,相信那些吏部官员们,尽管明面上不说,可心中不晓得如何恨赵弘润呢。
毕竟赵弘润的干涉,让吏部实在失去了大多的东西。
由于劝酒的人数量颇多,以至于到最后就算是沈彧等人出面挡酒代杯,这主仆十一人也招架不住,也不晓得最后是怎么回到文昭阁的。
说起来,赵弘润还是初次感受宿醉的滋味。
整个人昏昏沉沉暂且不说,单单是那头疼欲裂,仿佛有一千根针在戳着脑颅内部的感觉,就足以让赵弘润对于酒水一类深恶痛绝。
“咳咳。”
感觉咽喉有些不太舒适的赵弘润干咳了两声,旋即连声喊着宗卫沈彧的名字。
可一连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沈彧答应。
而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响起了一个冷漠的女人声音:“你那些宗卫,皆宿醉未醒。”
“诶?”赵弘润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寝居内的桌旁竟然还坐着一个女人,仔细一看,却是芈姜。
“是你啊……”
赵弘润释然地望着芈姜,旋即忽然发现,芈姜身上依旧穿着她陪同赴宴时的那一身霓裳。
“你……不会是在我这坐了一宿吧?”
“公主所托。”芈姜伸手拿起桌上的陶瓷茶壶,倒了一杯水,旋即端着水走到了床榻旁,递给靠坐在床榻上的赵弘润:“尚温。”
“多说两个字会死啊……”
赵弘润有些不自然地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果然,水是温的,见此,正感觉口干舌燥的他咕嘟咕嘟几口就将那杯水给喝完了,旋即将茶杯递还给芈姜,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芈姜无语地看了一眼赵弘润,只好又倒了一杯温水给赵弘润。
两杯温水下肚,渴意顿时缓解了许多。
“你看了我一个晚上?……唔,我是指照顾。”
“公主所托。”芈姜重复着方才的回答,旋即,她好奇问道:“那些宫女很怕你,为何?你以往曾吓唬她们么?”
赵弘润一听就明白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是那些宫女们害怕他,只是宫廷有死规定,不许任何一名宫女接触未出阁的皇子罢了。
这时,他注意到了芈姜俏脸上倦容,感觉有些亏欠地说道:“照顾我一个晚上,辛苦你了,你也快去歇息吧。”
可没想到,芈姜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只是看(三声)了你一个晚上罢了,看(四声)着你在这鬼叫鬼叫。”
赵弘润愣了愣:“鬼叫?叫什么?”
“水……水……水……之类的。”芈姜面无表情地学了几声,继而故作纳闷问道:“做噩梦了么?”
“或许吧,可能是我梦到了当初我率大军渡鄢水的时候……”说到这里,赵弘润转头望向了芈姜,意有所指地说道:“也有可能,只是我酒醉之后单纯感觉口渴,希望有人能给我倒杯水而已。”
“是嘛。”芈姜恍然大悟地说道:“看来是我想差了,我以为你在做梦,因此没有理会。”
“……”
赵弘润一听这话气个半死,他还真摸不透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理睬,还是故意这么说来耍耍他而已。
他咬着牙沉声说道:“总之,还是感谢你的照看……本王要起身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瞅着赵弘润不渝的表情,不知为何芈姜眼中却反而有种欢愉,只见她端着自己那杯茶喝了一口,忽然岔开话题言道:“对了,方才有人前来报讯,说是骁骑营大将曹玠的信使。”
“浚水军骁骑营的曹玠将军?”
可能是宿醉的关系,赵弘润此刻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他说什么?”
“那信使托我转告你,那位叫做曹玠的将军,在率军抵达祥符县时,已有一队人马在搬运那些钱物,疑似是受你们朝廷户部所托的兵卫……曹玠将他们逐退了,期间虽有争执,但并未酿成祸事。”
“……”
赵弘润微微吃了一惊,旋即哂笑道:“不幸言中……看来户部还真打算绕开本王,尽吞那笔财物?呵。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时辰前。”芈姜淡淡说道:“当时我便与你说过一次,不过你那时说‘些许小声莫要烦扰’。”
“我那样说了?”赵弘润表情古怪地说道,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毕竟他在睡觉期间脾气不好的事,非但宗卫们清楚,他自己也清楚。
只见芈姜淡淡扫了一眼赵弘润,冷漠地说道:“大意如此,只不过我省略了一些不怎么好听的,比如……‘你烦不烦啊’、‘死开’之类的话。”
“怪不得一上来就给我看脸色……”
赵弘润讪讪地干笑两声,一边暗自庆幸当时芈姜没有一剑捅死他,一边连忙岔开了话题:“两个时辰前?……唔,如此估算,这个消息想必也已回传到户部了,甚至于有可能……”
刚说到这,忽然芈姜眼中精芒衣一闪,将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赵弘润一愣,隐约听到房间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从远及近。
而随后,那阵脚步声便被笃笃笃的叩门声所取代。
“谁?”赵弘润沉声问道,因为是宗卫们的话,他们一般会在敲门后自报身份,或者就直接推门进来的,毕竟他们都是赵弘润的心腹。
“卑职李敢,乃垂拱殿殿外郎卫。”
“垂拱殿的郎卫啊……”
赵弘润想到某种可能,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故意问道:“有何事?”
话音刚落,便听屋外的那名郎卫沉声说道:“回禀肃王殿下,陛下有请殿下至垂拱殿商讨要事。”说罢,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事紧要,请肃王殿下即刻前往。”
“果然……”
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轻哼两声,淡淡说道:“本王晓得了,容本王更衣。”
“卑职在殿外恭候。”
说罢,房间外便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慢慢远离。
见此,芈姜亦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说道:“我且先回房了。”
可待等她走到屋门口,正要推门出去时,她忽然回头瞧了一眼赵弘润,欲言又止。
当时赵弘润正准备起身穿衣,没想到芈姜却杵在门口,遂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只见芈姜默默地打量了赵弘润两眼,用一种仿佛带着异常沉重的口吻,凝声说道:“昨晚,你唤了我的名……”
“哈?”
赵弘润一愣神,还未反应过来,却见芈姜已推门出去了。
“什么意思?唤了她的名?”
一头雾水的赵弘润,伸手揉了揉脑门,遗憾的是,由于宿醉,此刻他脑袋仍昏昏沉沉,哪里回忆地起来,昨晚究竟有没有在睡梦中叫唤起芈姜的名。
“不至于吧?我没事唤她的名字做什么?要唤也是唤苏姑娘,再不济也是玉珑皇姐……唔,总之不会叫她的名。不过……”
赶忙穿着衣服的赵弘润,眼中露出几许疑虑,毕竟凭着他对芈姜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女人。
若真如此……怎么回事?
想了半年,赵弘润还是毫无头绪,只能暂时将这个疑惑按在心底,先去垂拱殿再说解决了当前最大的麻烦再说。
而正如赵弘润所言,此刻在垂拱殿内,可谓是人声鼎沸,谁能想象,以户部左侍郎范骉为首的数名户部官员们,此番竟兴师动众地求见魏天子,联名弹劾某人。
而让蔺玉阳、虞子启等中书大臣们颇感意外与头疼的是,这些户部官员联名弹劾的对象,恰恰就是昨日集英殿庆功宴上的主角之一,肃王弘润!
其罪例是:干涉并扰乱朝廷户部的运作,私匿楚国赔款,教唆浚水营军卒强行驱逐他们户部派去祥符县拉运物资的兵卫等数条目无朝廷、目无法纪的罪名。
当然,魏天子不可能单凭这些朝臣的片面之词就问罪他儿子赵弘润,毕竟在昨晚上的庆功宴以及宴后,他在私下接见百里跋、司马安、徐殷等三位大将军时,便已经从这三位曾经的宗卫口中得知了赵弘润对那些财物的分配情况,因此心中十分清楚他儿子赵弘润准备将近乎一般钱财投入军方建设,加强大魏南方驻军的军队力量。
可问题是,虽然心知肚明,但是魏天子却不好自己向这些户部官员解释,毕竟往年户部、兵部两个朝廷机构与军方的矛盾,魏天子也不是不清楚。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他儿子赵弘润打败了楚国,亦是他从楚国收刮来那笔庞大而令人眼红的钱物,索性魏天子便交给他来处理这件事,是故,他才派殿前的郎卫李敢等人到文昭阁去通知他儿子赵弘润立即前来垂拱殿。
“为何?就因为打赢了楚国的,是率军征战于前线的本王,而不是诸位安居于后方大梁的,诸位户部的官老爷们!”
还别说,赵弘润进殿后的第一句话,便震慑住了户部的那些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