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相关人员都到齐了,那么咱们就来分这杯羹吧。”
尽管赵弘润的这句话就得颇为隐晦,但是他那神色、那口吻,却让垂拱殿内众朝臣们感觉自己仿佛就像是满嘴利益的市侩商人,让他们一阵不适。
“先请户部的左侍郎范骉大人说吧……本王觉得,既然户部的诸位大人此番联袂而来,相信势必有了定论,不妨先说出来听听。”
“啊?”户部左侍郎范骉闻言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
在他看来,赵弘润既然召集了这么多人,相信定是向他们做出什么决定,没想到,赵弘润却将皮球踢还给了他。
要知道,负责分羹的人,干的那可是一件苦差事,因为这非常容易得罪人,甚至是因此树敌。
若此刻垂拱殿内仅仅只有他们户部的官员,那么说一说也无妨,可如今兵部、工部都插脚站起来了,此时若是利益分配不均,未能满足兵部、工部的利益,相信待等他范骉日后在兵部、工部的人缘会恶劣到极点。
因此,范骉看起来有些犹豫。
见此,赵弘润心中冷哼一声,故意说道:“范骉大人这是几个意思?……明明你们户部还未制定好如何分配所得利益,就迫不期待地联合一致来到这垂拱殿,向父皇弹劾本王,难不成,户部要全吞那批钱物?!”
听着赵弘润越来越寒的语气,范骉浑身一激灵,他心说这个欲加之罪可万万不能坐实,万一这个言论传到百里跋、司马安、徐殷那三位大将军耳中,那三位大将军一怒之下跑到他们户部去撒野,大吵大闹,他们户部怎么惹得起?
“肃王殿下明鉴,我户部岂有全吞之心?”
“那就说说吧……你们户部的分配方案。”赵弘润淡淡地说道。
“嘿!”
瞧着户部左侍郎范骉的难看的面色,中书令蔺玉阳暗自冷笑一声。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他早就猜到,此番户部左侍郎范骉主动冒头,带着户部的官员怜联袂前来弹劾那位肃王殿下,那位恩怨分明却又睚眦必报的肃王殿下,势必不会轻易放过此人。
果不其然!
不单单蔺玉阳,似虞子启,甚至是魏天子,都神色淡然地瞅着这一幕,因为他们太了解那位殿下的做事风格了。
而其余非户部的那些官员们,亦在旁看好戏。
相信在场的非户部官员们,都乐于让范骉率先开口,毕竟第一个开口的人势必会得罪人。
至于他们,只要再范骉说完之后,提出反驳的建议即可,既不得罪人,又能保证自己府衙的利益。
而见此,户部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对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显然,这两位大臣便是对此早有预料,才会装病与范骉“划清界限”。
在他们看来,去年的赵弘润就足以让他们头疼了,更何况是如今战胜了楚国,威风正盛的赵弘润,要说范骉极有可能步李老头李鬻的后尘,这两位户部大臣也丝毫不感觉意外。
而他们这回前来垂拱殿,也可谓是不情不愿,因为他们更倾向于用一种比较怀柔的策略来取得赵弘润手中的物资,毕竟他们是户部,掌管着大魏的国库,这意味着赵弘润势必得上缴一部分从楚国所得的物资,问题就在于或多或少罢了。
因此,没有必要与这位肃王殿下起正面冲突。
只可惜赵弘润非要逼他们露面,见此,李粱与崔璨也只能装作虚弱的样子前来垂拱殿了。
不过,尽管他们同属户部,但是自从来到垂拱殿起,这位户部尚书与右侍郎,便始终与范骉这位本署的左侍郎保持一定距离,至于其中原因,恐怕也只有李粱、崔璨二人心知肚明了。
范骉,那是早已投向了东宫太子弘礼的人!
“既然如此,那下官便斗胆说一说。”
被赵弘润逼得没有法子的户部左侍郎范骉,在思忖了半晌后,缓缓说道:“下官建议,两成归于陛下的内库……正因为托陛下洪福,我大魏此番才能击败楚军。”
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是赵弘润,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更遑论其他人。
“……一成归肃王殿下,肃王殿下率军击退楚军并反攻楚国,扬我大魏国威。”
“哼哼。”
赵弘润心中哼哼两声,默然不语。
而其余官员,更是不会在这一条上针对范骉。
“……其余七成,一成归于东宫,其六归我户部……”说到这里,范骉看了一眼赵弘润,又补充道:“当然,对于此战有功之士的赏赐,从我户部所得的那六成中给予。”
话音刚落,还未等赵弘润开口,兵部左侍郎徐贯便已露出了不悦之色,沉声说道:“我兵部往年为铸造‘六驻军’的军备,亏空巨大,现已无力铸造今年用于更替的军备,几番向你户部申请款项,贵部诸位大人不是随口搪塞便是顾左言他,此番肃王殿下手中这笔巨大钱物,正好可以弥补我兵部的亏空,使我兵部有财力支持军队更替军备……然而范大人,却是打算独吞?”
“……”赵弘润眉梢微挑,瞥了几眼满脸不渝的徐贯,没有说话。
要知道,他有意分给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的军费,其中有一部分其实也要经手于兵部的,毕竟那三支驻军的军卒可不会打造武器装备,他们若想要更换军备,就只有仰仗兵部。
因此,将一部分份额让给兵部,并未出乎赵弘润的意料,赵弘润感到新奇的是,那范骉如何会说出这么一番堪称奇葩的分配方案来。
难道他就不怕得罪兵部?
然而出乎赵弘润意料的是,这位户部左侍郎范骉也不晓得是怎么想的,仿佛还真不怕得罪兵部似的,他在听了兵部左侍郎徐贯的话后,义正言辞地说道:“此番肃王殿下阻击楚暘城君熊拓,并挥军攻打楚国期间,我户部向鄢陵输运大批军备粮饷辎重,耗费亦巨大,至于兵部……据本官所知,浚水营、砀山营、汾陉塞的三支军队,其军备虽是兵部所打造,但其费用,却出自我户部往年的开支,换而言之,此番肃王殿下出征,兵部并无什么建树……不是么?”
“事实上,兵部还是出了两百辆被锁在库房里的战车的……”
赵弘润瞧了一眼兵部尚书李鬻与兵部左侍郎徐贯,见这两位大人面色难看,倒也没有不识趣地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落井下石。
不可否认,兵部左侍郎徐贯被范骉给问住了,毕竟事实正如范骉所言,在此番赵弘润出兵前后,兵部对于向楚国宣战一事犹豫不决,备战几乎毫无积极性可言,相反户部,却在雍王弘誉的协助下,紧急调动了大批的物资,趁着当时蔡河还未冻结,急急忙忙地运至了鄢陵一带,使得赵弘润有充足的军粮与军备与暘城君熊拓在鄢水僵持。
从这一点来说,户部一口气要走六成的利益所得,虽然份额较多,但也算不上过份,毕竟户部的确是在这场仗中帮了赵弘润大忙,绝对不亚于工部的助力。
问题是,剩下四成利益的分配,就未免也太过于奇葩了吧?
刨除范骉口中他赵弘润的一成暂且不谈,魏天子的两成与东宫太子的一成,这算什么?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魏天子此番有做出什么对战局有利的事么?没有!
而东宫太子弘礼那就更不必多说,给他还不如给雍王弘誉呢,至少后者还协助户部一同帮忙统筹钱粮,调集物资运往鄢陵。
“为何一成归东宫?”赵弘润淡淡问范骉道。
只见范骉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殿下不知,殿下出兵之后,东宫亦殚精竭虑屡屡造访我户部,催促钱粮输运之事,更联络大梁附近王侯……说句殿下不爱听的,倘若肃王殿下当时不幸战败,相信太子殿下也好及时派出援军。为此,东宫可谓是花费巨大。”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垂拱殿内众朝臣们心中暗自嘀咕。
不错,东宫太子弘礼的确没少往户部跑,但他的意图朝中官员谁都明白,无非就是不希望户部落在雍王弘誉手中罢了,论建树,及得上在此之前的雍王弘誉?
可惜有些话,尽管众人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出口,以免得罪了那位东宫太子,祸及日后。
“原来如此……看来东宫也打算伸手。”
因为昨晚庆功宴上那一曲“肃王破暘城君熊拓兵阵曲”而对东宫太子弘礼稍稍有些改观的赵弘润,眼下心中就像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很是不舒服。
他不由地暗暗摇头,那位东宫太子,太急功近利,实在是太急功近利了!
简直就是“若示好必有所图”的典型例子!
论气度,根本不及雍王弘誉。
看看雍王,人家帮着户部忙前忙后,可曾叫李粱、崔璨这两位与其交好的户部官员帮忙开口?
可问题是,殿内这些官员们缄口不言,而赵弘润当时又远在鄢陵的,他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除非……
瞥了一眼自顾自批阅章折、仿佛全然对殿内诸人视若无睹的魏天子,赵弘润似笑非笑地说道:“父皇,看来您这两成拿得可烫手啊,皇儿以为您还是莫要染指为好。”
“这劣子!”
魏天子闻言心中又好笑又好气。
说实话,他对那些钱物并无所谓,毕竟他又不像别的君王那样热衷于兴建琼楼高阁,也不打算造什么皇园、皇庄之类的,宫廷所需开销,单凭内库已足以维持。
再者,相比较物质上的舒悦,魏天子显然更倾向于精神上的欢愉。比如,使祖宗传下的基业更加坚实雄厚。
一言以蔽之,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魏江山都是他的,他又何必去斤斤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钱物利益?
因此,魏天子对殿内这些人所争执的东西,根本无所谓。
可尽管如此,当听到赵弘润开口说出那句话时,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他心说,儿子教训老子,这真是没天理了!
好在魏天子也明白儿子赵弘润说这番话的用意,轻哼两声,权当没有听见,自得其乐般在龙案上写写画画,全然没有参合进去的意思。
而见此,范骉的面色就显得比较难看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竟然如此大胆,毫不犹豫地就将他们大魏天子的那一份给剥夺了,这,这让他如何为东宫太子弘礼的那一份圆场?
一想到东宫那位曾派人私下接触自己,让自己想办法在那批物资中替他谋取一份,此刻的范骉便不由犯难起来。
而更让他感觉力孤的是,他们户部的尚书李粱与右侍郎崔璨,看似全然没有要开口干涉的意思。
就如同礼部尚书社宥以及蔺玉阳、虞子启等三位中书大臣,俨然一副在旁看热闹的架势。
这让他心底多少有些没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