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取得了默契后,吏部尚书贺枚与刑部尚书周焉、户部尚书李粱、兵部尚书李鬻这位大臣,联名向中书房提交了一份章折。
而中书令蔺玉阳翻到这份章折时,当即将它呈献给了魏天子。
事实上,哪怕是六部尚书联名上书,也无法更改魏天子已经决定的政令,这一点,六部尚书心知肚明。
因此,吏部尚书贺枚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向魏天子讨要一个承诺,一个就算众皇子们相互攻伐,也不至于牵连到六部,牵连到他们这些保持中立的官员们的承诺。
“陛下,这份是吏部尚书贺枚、刑部尚书周焉、户部尚书李粱与兵部尚书李鬻四位大人的联名上书……”
蔺玉阳这份特殊的章折,亲自递给了魏天子。
魏天子接过章折,粗略扫了几眼。
正如他所料,吏部尚书贺枚等四位大臣,在奏章内隐晦地提出反对的建议,他们觉得诸位皇子到六部司署当值,会使一些本想保持中立的官员遭受牵连,并且不利于整个朝廷六部的安定。
对此,魏天子不做评价。
不错,使诸皇子入主六部司署的决定,是魏天子的乾坤独断,既没有与三名中书大臣商议,也没有与朝廷六部尚书商议,是魏天子上位以来,极其罕见的“任性之举”。
明明是昨日才决定的事,今日便正式颁布圣旨,魏天子为何这般仓促?
道理很简单,因为魏天子要尽快拍定此事,不给反对者丝毫斡旋的余地。
要知道,虽说他是一位比较开明的天子,但大魏却仍然保留着“长幼有序”的继位规矩,若不尽快丢出这项决定,相信朝野必定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毕竟再怎么说,魏天子此举虽然没有明着罢掉东宫太子弘礼的储君头衔,但也无异于是削弱了他的地位与权力,同时又将雍王弘誉、襄王弘璟、庆王弘信这三位争夺皇位的皇子拔高到了与东宫太子弘礼平起平坐的局面。
这意味着什么?朝野中人难道看不出来?
毫无疑问,此举必定将遭到皇后王氏那一族人的坚决反对,因此,魏天子要尽快决定此事,来一个米已成炊,毕竟君无戏言,天子正式颁布的圣旨,可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而相信吏部尚书贺枚等人显然也是考虑到这方面的事,因此,他们在章折上的用词相当婉转,并且,着重表明是希望天子给六部一个承诺:皇子们之前的争夺战争,可以不牵扯到立场保持中立的官员。
“贺爱卿比朕还年长些,不过这心思嘛……”
深深审视着章折良久,魏天子失笑般摇了摇头,良久,他提笔在奏疏上写了两个字。
“准允!”
“准其所奏。”魏天子又将这份章折退还给了蔺玉阳,笑着对他说道:“蔺卿,叫禁卫将这份章折交给贺枚等人,否则,他们心中恐怕难安呐。”
“是,陛下。”
中书令蔺玉阳接过章折,走出垂拱殿,唤来几名禁卫,叫其将这份章折送到吏部尚书贺枚手中。
“贺枚大人可真是防微杜渐呐。”
在旁,新任的中书右丞冯玉笑着说道。
在旁,中书左丞虞子启笑而不语。
想来在这垂拱殿内的都猜得到,既然吏部尚书贺枚与刑部、兵部、户部三位尚书大人联名上书,这就意味着那朝廷六部的尚书大人们,私底下已经有过会晤。
也难怪,若是对此不管不顾的话,吏部恐怕就要沦落为最惨的一个,被其余三位皇子所入主的刑部、兵部、户部所针对。
不过相比较此事,虞子启更加担心另外一点,那就是肃王赵弘润。
对于那位肃王殿下,那可是垂拱殿中书大臣们的老相识了,就拿虞子启来说,他亲眼看着那位殿下从叛羁的八殿下,逐渐成长为挫败了楚国的肃王殿下,在心存感慨之余,亦深知那位殿下是何等的孤傲。
孤傲,在这里并没有什么贬义,只是虞子启对那位肃王殿下性格的评价而已:这是一位孤傲的八殿下,没有人可以用强硬的手段使这位殿下屈服,哪怕是当今天子。
正因为如此,虞子启十分好奇为何那位肃王殿下至今还未来垂拱殿大吵大闹,迫使其父皇魏天子收回成命。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魏天子道:“陛下,您当真说服了肃王殿下?”
“呵呵。”提起这桩事,魏天子不由有些自得,笑着宽慰道:“虞卿放心,那劣子这回不会来我垂拱殿大闹的,朕昨日可是让他败地哑口无言。”
“您偷偷在背后对肃王殿下放冷箭,这可不算什么值得称道的事吧?”
虞子启心中苦笑连连。
事实上,虽然对于昨日祀天仪式上所发生的变故不是很清楚,但他们大概也猜得到真相。
不错,东宫太子是很无辜,白白被雍王弘誉陷害了一把,威仪大丧不说,地位亦被魏天子降低了不少,可在虞子启看来,东宫太子弘礼并不能算是最无辜的皇子。
论无辜,谁有那位肃王殿下无辜?
那位只是置身事外,在旁看了一场好戏而已,结果却被魏天子给算计了,不得不到工部去当值,这才是虞子启最担心的。
而对于这一点,魏天子并不担心,在他看来,虽然他儿子赵弘润年纪轻轻,但是却十分懂得遵守“规矩”,因此,他并不担心那个劣子会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若赢了,哪怕做出“胜者对败者的嘲弄”,那也是胜者的自由;可若是败了,那就老老实实回自己的窝里舔舐伤口,等待下一个良机挽回劣势便可。
这才是上位者应具备的素质修养。
若拘泥于一次的失利,纠缠不清,那充其量不过是难看的丧家之犬模样,难登大雅之堂。
“那劣子……会去工部的。”
魏天子暗暗想道。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儿子赵弘润尽管心中不满,但也是在经过了一番郑重思考后才选择了工部辖下的冶造局。
话说回来,对于儿子赵弘润选择了工部,魏天子并不意外,毕竟赵弘润曾多次对他说起过,工部代表着大魏的基础国力。
可是,为什么是冶造局呢?
要知道工部其余几个辖下的司署,都要冶造局的规模更大,职权范围也更大啊。
想到这里,魏天子转头对大太监童宪说道:“童宪,派几个内侍监的人,每日去冶造局打探打探消息。”
“老奴明白。”
而与此同时,身在文昭阁内的赵弘润已用完了午饭,带着几名宗卫们离开了皇宫。
只不过,他去的并非是工部的冶造局,而是刑部本署大院。
他,直接登门求见刑部尚书周焉。
而此时,刑部尚书周焉还在等着吏部尚书贺枚的消息,冷不丁听下属前来禀告,说是肃王殿下求见,他着实愣了一下。
毕竟于公于私,刑部与那位肃王殿下,那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
不过尽管如此,周焉仍然亲自出迎,迎接那位肃王殿下,将对方请到刑部大院正屋的大堂。
待等左右奉上了茶水后,刑部尚书周焉上下打量了几眼赵弘润,好奇问道:“不知肃王殿下此番来到我刑部本署,有何贵干?”
赵弘润抿着杯中的茶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望了眼大堂内几名文吏。
见此,周焉心领神会,挥挥手请那些官员暂时退离大堂。
待等那些文吏逐一离开了大堂后,赵弘润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笑着对周焉说道:“事实上,本王回到大梁后,便一直想着有机会要拜访周大人,只是这两日事情较多,因此有所耽搁。”
周焉一听就更加纳闷了,因为在他看来,赵弘润身为一位拒绝争夺皇位的皇子,断然没有理由来拉拢他才对。
除非……
显然是想到了那所谓的除非,周焉面色变得凝重了许多,低声问道:“肃王殿下,莫非您从楚国打探到了上次楚国使臣遇袭一案的消息?”
“这个周焉……”
赵弘润有些吃惊地望着周焉,不过当他想到对方乃是刑部尚书后,便随之释然了。
想想也是,倘若堂堂刑部尚书连这点推断能力都没有,怎配担任大魏刑事的长官?
见此,赵弘润亦不在隐瞒什么,点点头说道:“没错,本王今日前来,正是为了上回楚国使节在雍丘遇袭一案……那桩案子,周尚书查得如何了?”
周焉闻言望了一眼赵弘润,摇摇头说道:“暂时还未什么头绪。”
瞧着周焉那仿佛讳莫言深的样子,赵弘润顿时醒悟,哪怕他如今贵为肃王,可似这般过问人家刑部的事,还是有些于礼不合的。
为了表示诚意,同时也是为了表明心迹,赵弘润毫不隐瞒地说道:“事实上,本王在楚国时,曾在与暘城君熊拓交涉期间,与其说起此事。”
周焉闻言眼睛一紧,但是随即,他又摇头晒笑道:“此等罪过,熊拓又岂会承认?不足为信!”
“……”
赵弘润深深望了一眼周焉,似笑非笑地说道:“周大人,本王可还未明言那熊拓是否承认,你就断定他不会承认……你想隐瞒什么?”
“……”周焉眼神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