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走入这间士馆,赵弘润环首望向四周。
他发现,士馆内的摆设很简单,有点像是酒肆与客栈之类的地方,只见在一楼的大厅内,摆满了一张张大概五六尺大小的矮桌,不知有多少名游侠在这里吃吃喝喝,或阔谈高笑。
不过待等赵弘润这一行人走进来时,大厅内的嘈杂声顿时为之一顿,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望向赵弘润一行人。
“嘿,来个几个生面孔。”
“走在头里的那个小子,看起来挺稚嫩的啊。”
“喂,小子,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家喝你娘的奶去吧。”
“哈哈哈哈——”
那一干游侠们酒意,嘲弄着赵弘润。
见此,宗卫长沈彧面色沉了下来,默不作声地解下背上的包袱,从其中取出一柄利剑来,随即,提着剑走到几名叫嚣地最厉害的游侠旁,同时手中的利剑出鞘,指着那名方才赵弘润的游侠,阴冷地质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那一桌的几名游侠愣了愣,可能是完全没料到沈彧会在这个地方拔剑,有些错愕。
然而,那名被沈彧用剑指的游侠并不畏惧,而是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说道:“喂,兄弟,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许动刀动剑的。”
话音未落,不知从何处涌出了十几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来到沈彧身旁,其中一人沉声说道:“收起剑!”
沈彧冷冷扫了一眼那几名壮汉,语气低沉地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话音刚落,大厅内那上百名游侠,忽然爆发出一阵呐喊,看似是为沈彧助威,实则,恐怕纯粹是起哄看热闹而已。
而听到沈彧断然拒绝,那十几壮汉也有些发愣,片刻后,其中一人威胁道:“若是阁下坏了规矩,我们不保证你们可以活着离开阳夏!”
“嘿!”沈彧闻言冷笑一声,他毫不在意这些壮汉的威胁,要知道,他们一行人身后,远远跟着七百余名商水军士卒,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好怕的?
相比之下,还是自家殿下受辱更让沈彧无法忍受。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你方才所说粗鄙之语,向我家公子道歉……”沈彧对那名丝毫不知自己已一脚迈入鬼门关的游侠,冷冰冰地说道。
只可惜,那名游侠依旧冥顽不灵,笑嘻嘻地说道:“我就不信你敢动手……还你家公子,那种小鬼,就应该躲在他娘怀里……啊!”
刚说到这,就听此人一声惨叫,因为沈彧已经用手中的利剑,一剑戳在他的大腿上。
“噗”地一声,鲜血迸出。
与其同桌的那几名游侠一个个目瞪口呆,而其余厅堂内的游侠们,亦是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这人……居然真敢动手?!”
士馆内的众人简直难以置信。
“你以为我在说笑么?”
毫不理会那几名壮汉的震惊神色,沈彧冷冷地盯着那名游侠,沉声说道:“道歉,或者,我下一剑就刺在你胸口。”
“你这家伙!”
那几名壮汉勃然大怒,正要伸手去抓沈彧,却忽然一个个僵住了身子。
原来,众宗卫们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们身后,一个个皆兵器出鞘,指着他们的后背。
士馆内,鸦雀无声,唯独听到沈彧仍在逼迫那名游侠。
“快点决定,我没有什么耐心!”
可能是被沈彧这一帮人的凶悍所吓住了,那名游侠望向赵弘润那边,哆哆嗦嗦地道了一声歉意。
见此,沈彧这才抽回了剑,径直从那几名僵立的壮汉身边回到赵弘润身侧,而同时,众宗卫们亦收回了剑,一个个也回到了原地,就仿佛方才的一幕不曾发生过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可能会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呢?
这不,那几名壮汉高叫一声,士馆内顿时涌出了一帮带着武器的同伴。
“谁?谁在这闹事?”
那帮人一边叫着,一边冲向大厅,随即在那几名壮汉的指认下,将赵弘润一行人围了起来。
见此,众宗卫们与陈宵,亦再次抽出了利剑,一面暗自抱怨出师不利,一面准备保护着赵弘润突围。
而就在双方即将发生冲突之际,忽听一楼深处的柜台那边传来一阵轻笑,随即,有个男人的声音笑着说道:“都退下,不得无礼……那是贵客!”
那些壮汉以及那些手持利刃的馆士,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一个个脸上露出错愕之色,这才退了下去。
而那些在士馆内吃喝的游侠,似乎也挺畏惧那个男声的主人,一个个皆自顾自喝起酒、吃起菜来,就算是那名大腿上负了伤的游侠,也不敢有所抱怨。
见此,赵弘润好奇地望向了一眼一楼深处那传来声音的地方,只见那木质的柜台后,有一名看似三十几岁的男人,正俯身趴在柜台上,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望着赵弘润。
“这个人……看似清楚我的身份。”
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朝着那柜台走了过去。
待等赵弘润来到柜台前,那名看似三十几岁的男人已站了起来,只见此人身穿着一身皂青的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个读书人似的,只是他那双眼睛非常锐利,锐利到给人一种莫名压迫感。
“尊客要点什么?”那男人笑呵呵地问道。
说话时,他指了指身后墙壁,只见在墙壁上,钉着几排壁架,壁架上挂满了木牌,木牌上刻着一些酒名或菜名,都是些赵弘润没听说过的。
“你有什么推荐的么?”靠在柜台旁,赵弘润随口问道。
“唔。”那男人想了想,说道:“我们这儿的酒不错,都是自己酿的。”
赵弘润点点头说道:“来一些尝尝。”
那男人笑了笑,从柜台旁堆放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子旁,拎起一坛子酒,随即又取来一只碗,给赵弘润倒了一碗。
在那名男人惊讶的目光中,赵弘润右手拿起那只碗,喝了一口,随即咂了咂滋味,点点头说道:“唔,还不错。”
他并不担心对方在酒中下毒,毕竟他体内那只蛊虫,可要比世上绝大多数的毒药还要毒,寻常的毒药对赵弘润而言,充其量只能让他拉肚子。
比如前些日子他喝的一大口毒酒,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连拉肚子都不曾发生。
不过,那个男人却不知赵弘润是有恃无恐,在见到赵弘润毫不在意地喝了一口酒水后,忍不住用由衷的语气,小声赞叹道:“真是胆气十足啊,肃王殿下!……在下钦佩!”
听闻此言,沈彧面色微变,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利剑抽出了半截,然而那个男人却好似没有瞧见似的,依旧倚靠在柜台上,笑呵呵地望着赵弘润。
见此,赵弘润随手拍了拍沈彧的胳膊,淡淡说道:“收起来,别让人笑话。”
沈彧依言将利剑收入了剑鞘。
而此时,那男人正上下打量着赵弘润,喃喃说道:“若非亲眼瞧见,在下真是无法想象,肃王居然如此年轻,如此气魄过人……肃王,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么?”他用手指轻轻敲击柜台,意有所指地说道:“您眼下可是在……阳夏!”
赵弘润望了一眼那男人,淡淡说道:“我每日要忙的事太多,这不,近几日我就在忙着剿平阳夏,哪里顾得上害怕呢?”
“……”听闻此言,那个就算是沈彧抽出剑刃亦面不改色的男人,终于面色微微一变。
半晌后,男人哈哈一笑,随即笑着对赵弘润说道:“肃王,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赵弘润微微一笑,说道:“那是你不知这个玩笑它好笑在哪里。”
“好笑在哪里?”男人好奇问道。
赵弘润眯了眯眼睛,淡淡说道:“好笑在,它是真的!”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在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后,平静地说道:“在下听说了,肃王从鄢陵调集了四千商水军……打算什么时候对阳夏动手?”
“再等等吧。”赵弘润喝了一口碗中的酒水,继续说道:“我打算等鄢陵军、商水军都返回驻地的时候,调五万军队过来。”说着,他瞥了一眼那男人,轻哼道:“到时候,让我也享受一下,人多欺负人少的乐趣。”
“五万兵……”
男人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在深深望了一眼赵弘润后,沉声说道:“五万兵,确实足以踏平阳夏,但也会因此出现众多无辜的死者,使肃王的名声受损……”
“可惜,我并不在乎我的名声。”
“即便如此,难道肃王就忍心让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么?”
“无辜之人?你不会想说你吧?”赵弘润抬手指了指柜台西侧,淡淡地嘲讽道:“由企图暗杀我的人对我说这番话,这可真是有说服力啊。”
只见在柜台的西侧,竖立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的第一行,就写着一项悬赏:肃王弘润的首级,五万金。
男人转头瞧了一眼,笑着说道:“肃王别见怪,终归这是我阳夏近些年来,最巨额的一项买凶悬赏……不过,在下就只是将其写在那而已。从始至终,想得要这笔赏金的,也就只有‘阜丘众’而已。”
“阜丘众?是指阜丘贼么?”
赵弘润仔细打量几眼眼前这个男人,略有些意外地问道:“那么你呢?邑丘贼?”
听到“贼”字,男人略微皱了皱眉,不过随即便舒展的双眉,坦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既非阜丘众,亦非邑丘众,只是与一些同道之士住在阳夏,经营着这家小小的士馆而已。”
“……”赵弘润闻言一愣。
见此,那男人仿佛是看穿了赵弘润的疑惑,笑着说道:“肃王不会以为,阳夏隐贼,就只有阜丘众与邑丘众吧?不不不,这里有许许多多见不得光的隐贼,少则十余人,多则数百人。比如我……游马。”
“游马?”赵弘润愣了愣。
“对,肃王可以如此称呼在下,这姑且是我的名字吧。”男人笑着说道。
赵弘润闻言眼中上过几丝困惑,诧异问道:“你是楚人?”
也难怪赵弘润会如此认为,因为只有楚人才会有各种稀奇古怪、无迹可寻的复姓。
岂料,在听了赵弘润的询问后,那个名叫游马的男人却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莫名的讽刺意味。
而这时,沈彧在旁插嘴道:“不,公子,或许‘游马’并非是楚国的姓氏,据我所知,这是一个‘匪号’,‘砀郡游马’……此人,恐怕是十余年前被砀山军所灭的砀郡马贼余党!”
听闻此言,名叫游马的男人淡淡扫了一眼沈彧,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神色,嘴角扬起的讽刺笑容,也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砀郡马贼……嘿,大梁那边的人,如今是这么称呼我们的么?呵呵呵呵!对、对,正是那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砀郡马贼哟,宗卫大人!”
“……”
听着那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话,赵弘润与沈彧对视一眼,均有些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