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赵弘润告别了田耽,按照约定将宿县战场让给东路军。
赵弘润固然是面色如常,但跟在他身后的那诸位鄢陵军、商水军将领们,却仿佛跟打了一场胜仗似的,大有扬眉吐气的意思。
因为他们在离开时,带走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战利品”——齐国“东莱军”将军,甘茂。
一位名副其实的齐军大将。
“……”
目视着赵弘润等人离去,田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眸中隐隐泛着愤怒、不甘与无可奈何。
“田帅……”齐国北海军主将仲孙胜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就这么……就这么让魏军带走甘茂将军?”
“否则怎样?!”田耽回头瞪了一眼包括仲孙胜在内的诸齐国将领。
不得不说,此刻的田耽,心情已恶劣到了极致。
他从未感到如此憋屈过,唯独今日。
只因为目前他齐国的国情,不允许得罪赵弘润那位位高权重的魏国公子,而齐王吕僖所组织的这次“齐鲁魏三国伐楚”的大事,更是不容破坏。
基于这些原因,田耽才会忍着愤怒,眼睁睁地看着赵弘润将他麾下将领甘茂强行“借”走。
他不敢发作。
因为他很清楚,赵弘润根本不是像其所说的那样“看中”了甘茂的领兵才能,这厮分明就借此羞辱整个东路军,以报当日东路军在蕲县时出言侮辱商水军的仇恨。
当然,田耽可以严词拒绝。
可问题是,那位魏国的肃王亦是性格极为强硬之人,单从那句“齐王陛下何时允许、何时再继续符离塞之战”便可瞧出端倪。
甚至于,田耽怀疑若是他不同意赵弘润的要求,后者非但不会攻打宿县,可能还会阻扰他东路军进攻宿县。
更有甚者,西路军与东路军很有可能在宿县城郊自己打起来。
若是果真闹到这种地步,这个责任该由谁来背负?
那位魏国的肃王?
哼!毋庸置疑地说,齐王吕僖事后必定是怪罪齐国的将领,因为眼下齐国的国情,不能得罪魏国这个正在茁壮发展的盟友,毕竟齐王吕僖还指望着在他死后,魏国能在他齐国遭到楚国等外敌侵略时拉齐国一把,如此一来,齐王吕僖又岂会去得罪那位魏国的公子润?
因此,田耽选择了妥协,尽管他此刻的心情恨不得要将某个人千刀万剐。
“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田耽长长吐了口气,环顾周边的诸将领说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到各自将位上去!……今日之内,务必要给田某攻克宿县!”
是的,唯有在今日内攻克宿县,适才脸面尽丧的东路军才能挽回一些颜面,田耽才有底气向赵弘润讨回那位“外借”的将军甘茂。
“……”
诸齐军将领们面面相觑,识趣没敢再多说什么,一个个看似魂不守舍地回到各自军中。
此时再看他们,脸上早已没有了以往的倨傲。
不得不说,赵弘润方才那一番举止,好比是给了他们当头一锤,让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有些事,纵使是他们也不能妄加评断的。
而相比较这位齐军将领,似屈塍、晏墨、伍忌等魏军将领们,此刻一个个那是神清气爽。
尤其是伍忌等商水军的将军们。
曾几何时,东路齐军在蕲县城外那是何等的嚣张,丝毫不将他们商水军放在眼里,哪怕当时伍忌祭出赵弘润的王旗,那帮人犹骂骂咧咧,不知收敛。
而今日,他们西路魏军的统帅肃王赵弘润亲自提起此事,向东路军兴师问罪,结果怎得?东路齐军那么多将领,居然被这位肃王殿下一个人压制了下来。
这简直是,叹为观止!
“我辈前世修福,才能在肃王殿下麾下为将……”
在回去的路上,鄢陵军的主将屈塍一个劲地恭维着赵弘润,虽说他为人能说善道,但这次倒还是他的真心话。
毕竟他们这些投奔魏国的楚将,最需要的其实并非是什么权利、地位,而是有一个难以撼动的坚实靠山,比如说,眼前这位肃王殿下。
听闻此言,诸鄢陵军与商水军将领们纷纷出言表示赞同,心中对赵弘润的效死之心,更是翻倍地增长。
堂堂魏国皇子、一军主帅,为了他们这些楚人出身的部下,尚不惜与盟国的军队翻脸,夫复何求?
诸将们愈发坚信:两年前归顺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绝对是他们这一辈子所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面对着诸将们纷纷表示感激、表达谢意、表明心迹,赵弘润笑呵呵地点着头,照单全收。
不过片刻后,见诸将们继续仍有继续的意思,他这才抬手挥了几下,示意诸将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你等的心意本王明白……当初本王就说过,只要你等忠心为我大魏,无论何人羞辱、苛责你等,皆有本王为你等出头!”
“末将愿为大魏效死!愿为殿下效死!”诸将领纷纷叩地抱拳,神色肃穆的发誓道。
见此,赵弘润笑呵呵地扶起诸位将领,随即在回头瞥了一眼宿县方向后,轻笑着说道:“方才你等也在那,本王与田耽的约定,想必你等也听到了……不难猜测,田耽此刻多半是决心在今日之内攻克宿县。不过想要在一日内攻克宿县,哼,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说着,他转头对屈塍说道:“屈塍,拿行军图来。”
“是!”屈塍点头领命,同时转头望向身后的亲卫。
其亲卫会意,当即从腰间的小囊中取出卷成一卷的行军图,与另外一名亲兵合作,将行军图悬空铺设在赵弘润的身前。
“屈塍、晏墨、伍忌、南门迟,上前来。”赵弘润开口唤道。
四将会意,上前两步,围着那张行军图站好。
只见赵弘润伸手指向行军图上的“宿县”位置,正色说道:“本王方才远望宿县城墙,却感觉城内军队并非很多,这不对劲……宿县乃符离塞囤积粮草的重地,而符离塞又早已得知铚县与蕲县落入我方手中,岂有不迅速增派援军,防备我方袭击其囤粮重地的道理?……因此本王怀疑,这宿县一带的山丘、林子,很有可能埋伏有符离塞的支援军队,欲趁我方全力进攻宿县之时,杀我方一个措手不及。”
说着,他在地图上指了几个位置,正色说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需要仔细搜查……若果真有楚军埋伏,不必回报,立即与其交兵,将其驱逐……掌控这一带之后,鄢陵军在这里驻扎,商水军在这个位置驻扎,截断符离塞与宿县的要道。”
而在赵弘润向屈塍等将领嘱咐这些事时,那位被“借”到魏军这边的原齐国东莱军将军甘茂,正用惊讶而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赵弘润。
不得不说,甘茂真的很吃惊。
他原因为这位魏国的肃王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主帅,领兵打仗,应该是由其麾下的将领负责,可如今一瞧,似乎事实与他们所猜想的根本不符。
这也难怪,毕竟赵弘润实在太年轻了,以至于他的征战史,简直如同奇迹一般。
首先,此子十四岁首次带兵出征,以三万五千兵力破楚暘城君熊拓十六万大军,非但收复失地,甚至于还反攻到楚国境内,甚至连汝南都攻克,几乎要打到楚国的大江(长江)。
而次年,年仅十五岁的此子又率领三四万兵马,讨伐三川,大破川戎,让拥众二三十万人马的羯角部落族长比塔图兵败而亡,使大半个三川臣服于魏国,几乎都快成为魏国的三川郡。
至于今年,年方十六的此子又作为魏国援军的主帅,率领五万五千魏军支援齐国讨伐楚国的战事,在此战中所立下的军功,至今为止与齐国的名将田耽不相上下。
这简直……就是妖孽!
而正因为此子(赵弘润)的战绩,在他这个年纪太过于让人瞠目结舌,因此齐国的将领们都不相信这些战功真是此子凭借自身所得,他们猜测,可能这位魏国的肃王殿下身边,有哪位告人为其出谋划策。
正因为心中抱持怀疑,因此就连田耽都没有称呼赵弘润为“肃王”,而是称呼后者为“姬润公子”,其深意,无非就是仅仅对赵弘润那尊贵的出身表示尊重而已。
而此时此刻,原齐国东莱军将军甘茂却瞧得清清楚楚:魏军上下,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告人辅佐眼前这位“魏公子润”,似乎从头到尾都是这位殿下在发号施令。
更让甘茂感到吃惊的是,这位殿下初至宿县,便立即到宿县窥视了城内楚军的守备情况,并作出了相应的判断。
这分明就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统帅,哪里只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这位魏公子润对战场的洞察力……居然丝毫不亚于田(耽)帅?”
回想起田耽昨日也做出过相应的判断,以至于他们齐军故意藏起了一支军力以防备突发情况,甘茂心中剧惊。
此时,赵弘润已将诸将的任务分派妥当。
然而领到任务的伍忌,刚一转身便看到了正睁大着眼睛的甘茂。
“殿下,这个人……怎么办?”伍忌请示道。
可能是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的不寻常,甘茂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有些惶恐地看着赵弘润。
只见赵弘润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甘茂几眼,忽而淡淡说道:“伍忌,就交给你了……将其丢到你商水军中,从小卒做起!”
听闻此言,还未离开的屈塍与晏墨,在对视一眼后,满带恶意地看着甘茂,暗暗冷笑。
作为将领,他们当然清楚战争期间小卒的阵亡率。
而同样也明白这一点的甘茂,在听闻此言,满心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