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整个楚王都寿郢战役,有分西郊、北郊、东郊三处战场,分别对应魏公子姬润、齐王吕僖与大齐名将田耽这三人。
因此,楚王熊胥亦分别任命了三位将军为上将军,坐镇这三处战场,此三位上将军分别是:公孙珀、归海叔、申屠方。
这三位上将军,家世亦不简单,虽不及景氏、项氏,但也出自楚国名门望族,无论是公孙氏、归海氏还是申屠氏,皆是一方的豪绅望族。
当然,家世好、名气大,并不意味就会打仗,比如指挥西郊战场的新任上将军公孙珀,他带兵打仗的才能就粗浅平平,只不过因为他背后的家族公孙氏势力极大,楚王熊胥需要借助公孙氏的力量来使楚国渡过这场国难,否则,才能平平的公孙珀又岂有机会拜上将军衔?
正因为清楚自己的才能,因此,公孙珀对上那位魏公子姬润,不可否认心中也是惶恐不安。
记得两年前,那位魏公子姬润初次领兵击败暘城君熊拓时,楚东几乎没有什么人认为这位魏国公子会成为他们楚国的心腹大敌,甚至于好些人还在暗自偷笑,取笑暘城君熊拓居然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中。
可今时今日,那位魏公子姬润作为齐王吕僖的副将之一,一路攻克相城、铚县、蕲县、蔡溪。
固陵君熊吾,惨遭设计,八万军队几乎全军覆没;上将军项末,空有数十万军队,却无力收复铚县;新阳君项培,被牵制在新阳难以动弹;更让人震惊的是,就连寿陵君景舍,亦不能击败那位魏公子姬润。
魏公子姬润,他竟拖住了项末、项培、景舍这三位大名鼎鼎的人,要知道,这三位可都是楚国上将军级别的大人物。
正因为如此,“魏公子姬润”在楚国名声大噪,在楚国许多贵族、将军心中,早已成为不亚于“大齐名将田耽”的心腹大患。
只不过这位魏公子对待楚人大多采取怀柔招揽的方式,并不像田耽那样每攻克一城就屠杀当地的贵族取乐。因此,至今为止这位魏公子倒还没有与楚国彻底撕破脸皮,像项末、景舍,他们还在考虑着能否劝说这位魏公子主动撤兵。
但话说回来,尽管这位魏公子姬润对待楚人的态度使他在楚国的“威胁力”大减,但这并不表示楚国的兵将们胆敢轻视这位,比如公孙珀,他就不敢。
记得前一阵子,赵弘润还在纳闷,寿郢西郊的楚军明明有将近三十万人,怎么却不主动出击进攻他麾下的商水军呢?要知道商水军才五万人呀。
事实上,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公孙珀对赵弘润太过于忌惮,乃至于心生畏惧,因此,拒绝了副将公孙傲所提出的主动出击的建议。
不过近几日,随着商水军几次与楚军打了个平手,公孙珀的底气慢慢地也就足了。
他逐渐开始觉得,什么所谓的魏公子姬润,其实也就是这些水平,终归是年仅是十七岁的小子而已,只是被传得太邪乎了罢了。
于是乎,他终于首肯了副将孙叔敖所提出的主动出击的建议,尝试着夜袭魏军的营寨。
很可惜,那一晚魏军似乎有所防范,以至于楚军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当时,副将孙叔敖就对公孙珀说道:“今夜我军偷袭魏营不成,明日魏军势必前来报复,上将军需警惕。”
果不其然,魏军在次日果然出兵攻打楚军,不过在孙叔敖的指挥下,魏军终归是没有什么收获,草草地收兵了。
自那以后,公孙珀的底气就更足了,因为他觉得,他有孙叔敖这样的善战将领,且手中兵力又数倍于魏军,只要好好打,岂会打不赢魏军?
而一旦击败了那位魏公子姬润,那他公孙珀可就彻底出名了,毕竟那可是连上将军项末、新阳君项培、寿陵君景舍都未能击败的强敌。
由于自信心开始爆棚,公孙珀放弃了原先那只注重防守的战略,逐渐倾向于主动进兵,比如前几日,他开始尝试着率军来到魏军的营寨外搦战。
不可否认,一开始的时候他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可当他发现魏营寨门紧闭,仿佛是畏惧与他交战时,他的底气便更足了。
这一次,公孙珀没有听取副将孙叔敖的建议,想尝试一下强攻魏军的营寨。
遗憾的是,魏军营寨防范极严,且军中又有许多鲁国工匠们打造的战争兵器,公孙珀打了一阵,最终只能灰头土脸地撤退。
于是,公孙珀只好尴尬地回去请教孙叔敖,向后者问计。
孙叔敖并没有计较公孙珀前几日的自负,细心地告诉后者:“魏军傍山(北山)立营,且魏兵勇悍远胜于楚兵,彼占地利人和,若强行攻打,势必会损失惨重,应当将其引诱出来。”
公孙珀听取了孙叔敖的建议,继续每日在魏军的营寨外搦战,用粗鄙的言辞羞辱魏兵,希望能将营内的魏兵激出来。
甚至于,为了达到预期的效果,公孙珀还让麾下士卒当众侮辱那位魏公子姬润,说他是诞生怕死、欺世盗名的鼠辈。
这一番言辞,气得魏兵们火冒三丈,可即便如此,魏军还是没有被激出来。
公孙珀彻底没辙了,遂再次请教孙叔敖,而对此,孙叔敖也感到十分诧异。
因为据他所知,那位魏公子姬润只不过才十七岁,按理来说正是血气方刚、逞强好胜的年纪,怎么他们这般羞辱对方,对方却无动于衷呢?
不得不说,赵弘润那是不清楚这件事,倘若他得知了此事,他多半会奉劝孙叔敖几句:别费劲了,就你们这种翻来覆去没什么花样的脏话,如何能激怒本王?要不是本王自持身份,否则,随便从记忆力挑几段骂人的话,早就将你们骂得吐血身亡了。
如此又过了一两日,楚军每日在魏军营寨外尽挑难听的话羞辱,虽说让商水军的军心出现了些许骚动不安,但魏军仍旧没有什么异动。
到了三月二十八日,孙叔敖终于放弃了,对公孙珀说道:“那魏公子姬润虽年纪轻轻,但似乎城府颇深,心性亦坚韧,想要用激将将其逼出来,恐怕不成……既然如此,不妨试试引诱。”
“如何引诱?”公孙珀问道。
孙叔敖沉思了一下,说道:“上将军可以叫士卒们在魏军营寨前摆出一副傲慢之态,魏军见了,势必会趁机出营袭击……将军您假装不敌,诈败将其诱离营寨。到时候,魏军孤军深入,我军预先埋伏两支军队,截断魏军的归路,魏军必败。”
公孙珀想了想,点头说道:“就依你的计策。”
次日,即三月二十九日,公孙珀与孙叔轲再次率领数万正军来到魏军营寨外搦战。
上午依旧是像前几日那样,派数百名大嗓门的士卒在魏军营寨外大声羞辱,而待等到晌午时,楚军却并没有向前几日那样撤退,而是原地坐了下来,在魏军的眼皮底下埋锅造饭,看这样子,俨然是打算吃饱了之后继续骂。
这个举动,将魏营内的兵将们气地不轻。
“真是岂有此理!”
商水军三千人将吕湛站在营内哨塔上,目视着营外那些楚军那狂妄嚣张的样子,气得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柱子上,随即回头对他们商水军主将伍忌抱拳说道:“将军,请允许末将带兵出战!”
“……”伍忌注视着营寨外那些楚军的动静,微微摇了摇头。
见此,吕湛低声说道:“将军,营外的楚军分明已变得傲慢,不将我军放在眼里,正所谓骄兵必败,趁其疏于防范,末将率一支精兵骤然杀出,势必能赢取胜利!……这可是破敌的良机啊!”
然而,伍忌听了这话却长长吐了口气,摇头说道:“殿下有命,不管情况如何,皆不许出战!”
“可……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吕湛难以置信地说道。
看得出来,尽管他不敢对那位肃王殿下的命令做出什么指责,但不可否认,他此刻心中极其愤慨。
见此,同为三千人将的徐炯打圆场说道:“不如先请示一下殿下?……殿下知兵且善于用兵,若得知有这般良机,相信也定不会放过。”
伍忌想了想,遂点头说道:“那好,你们俩呆在这里,不许轻举妄动,我去求见殿下。”
说罢,伍忌告别了吕湛、徐炯二人,来到了赵弘润所在的帅帐,将营寨外楚军的动静告诉了后者。
说实话,对此伍忌并不报多少期待,因此最近几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的命令,也让他有些看不懂。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殿下在听说此事后,脸上竟然露出了喜悦之色,更放声笑道:“终于等到了!”
“等到?”伍忌一脸不解,诧异地问道:“莫非殿下这几日拒不出战,乃是骄兵之计?”
听了这话,赵弘润哈哈一笑,摇头说道:“骄兵?不!倘若你果真将营外的楚军当成是骄兵的话,那我军可就完了……营外的楚军那是在诱你们,诱你们出营。倘若本王所料不差的话,一旦我军杀出去,营外的楚军势必诈败而逃,倘若我等紧追不舍,那么正好中其下怀……”
伍忌听得满脸惊诧,纳纳说道:“那……不出战?”
“不出战?为何不出?”赵弘润晒笑道:“楚军好意,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军面前,若不取之,岂不辜负了对方的好意?”
伍忌愣了愣,随即好似恍然大悟般说道:“末将明白殿下的意思了,我军出营袭击,但不追击……”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弘润给打断了。
“不,既要出营袭击,也要继续追击!”
“……”听了这话,伍忌眼中顿时浮现困惑不解之色,皱眉说道:“殿下,您不是说,若是我军追击,必定会被楚军所伏击么?”
“那又怎样?设下伏兵的,又不是只有那公孙珀。”说着,赵弘润招了招手,示意伍忌走到桌旁,随即指着桌上的地图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楚军应该会在这里,或者这里伏击,被伏击后,你莫要惊慌,折道返回即可……当然,公孙珀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率军逃离,倘若本王没有料错的话,此间山坳,楚军应该也埋伏着一支兵马,用来到时候截断你回营的归路,因此,你走这条路,不回营寨,逃往这里……”
“焦岗?”伍忌目视着地图上所标注的丘陵名称,眼中露出几许不解之色。
多半是看出了伍忌心中的困惑,赵弘润双手合拳,沉声说道:“在焦岗,有博西勒的至少三万川北弓骑埋伏在此,你将公孙珀引到焦岗,博西勒会出面助你……焦岗距离寿郢西郊,有三十多里地,足够让博西勒麾下的川骑敞开马蹄追杀,叫那公孙珀所率的步兵,一个也回不去!”
“……”
伍忌只听得心中剧惊,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胸中早已有破敌之计。
甚至于,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提前多日就已预先猜到了敌军的企图。
这份料敌于先,简直神乎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