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郡,雒城。
这是魏国建国初期所遗留下的中型旧城,原本的规模远不如安陵、郑城、蒲阳等魏国大城,只是羱、羝两族中几个中小规模的氏族所混居的地方,但随着赵弘润建立了“雒水联盟”之后,这座城池,已迅速发展成为三川郡独一无二的大城。
曾经三川郡内繁荣的“宜阳”、“伊洛”、“泉皋”等由羯、羱两族大部落所居住的地方,在“雒城”面前皆变得黯然失色,因为雒城是目前三川郡内唯一一座自由商贸大城。
在这里,充斥着羱族人、羯族人、羝族人、魏人、宋郡人,甚至是乔装改扮的韩国走私商人,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越来越多地聚集在雒城,在这里进行交易、互通有无。
最初的雒城,城内已变成“川雒联盟卫队”的驻扎营地,在羱族白羊部落、青羊部落,羝族纶氏部落、孟氏部落等羱羝两族部落氏族的领导下,羱、羝以及一部分羯族战士,守护着这座城市的治安。
别看负责维持治安的川雒骑兵才仅仅数千人,事实上,周边没有任何贼寇势力胆敢来袭击川雒,因为川雒的常驻人口已超过十万,旧城周边栖息着越来越多的“雒水联盟”的部落。
在三川郡,任何一名成年的男子,都是优秀的弓骑兵。
“(羱族语)店家,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在一处街摊旁,一名来自魏国的少女操持着一口略显生疏的羱族语,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指着烧炉上一种在魏国没有的饼,与店家交涉着价格。
“(羱族语)两枚魏铜圜对吧?好的。”少女转头望向身后一名同样牵着马的魁梧男子,嘻嘻笑道:“王琫叔?”
被叫做“王琫”的魁梧男子无奈地说道:“待与王爷汇合,咱们就要去青羊部落那边赴宴……你在这边填饱了肚子,到时候可就吃不下了……”
可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从怀中取出了钱袋,从钱袋中取出两枚刻有“魏”字的铜钱——这并非是魏国国内通用的寻常小铜钱,而是去年户部新铸的货币,因此为有所区别,魏人有时也称呼它们为“肃氏魏铜圜”,因为这是魏国的肃王赵弘润所推广的货币。
“多谢惠顾,美丽的姑娘。”店家接过钱,笑呵呵地将内裹着烤羊肉的面饼递给少女,还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少女的美丽。
“嘻嘻,大叔你的魏言说得真不错。”少女笑嘻嘻地夸赞了一句,随即告别了店家,一边牵着一匹马儿朝前走,一边小口吃着手中的食物,脸上说不出的高兴。
……以及自傲。
“真是了不起啊,弘润他……”
一双美眸四下打量着周边那繁荣的景象,少女由衷地夸赞道。
叫做王琫的魁梧男子闻言亦望了一眼四周,随即点头附和道:“肃王殿下的确了不起,他没有用战争去征服这里的人,而是用和平、共利,来使这边人的甘心臣服于我大魏……”
“嘻嘻。”听着王琫的夸赞,少女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仿佛前者夸的是她。
沿着一派繁荣的街道,少女与王琫回到了居住的客栈,再将马匹安置好以后,他们来到了二楼的客房。
在二楼一间房间内,有一名乍看就知道并非寻常人的中年人正坐在屋内,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一张仅仅两根手指大小的纸条,面色有些难看。
“六叔。”少女笑嘻嘻地推门闯了进来。
被唤作六叔的男子下意识地将那张纸条捏在掌心,用一种宠溺的口吻责怪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进六叔的房间,难道不要敲门么?”
“嘿嘿……”少女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点也没有畏惧的意思,因为她知道,眼前的六叔并不会真的因此责怪她。
果不其然,瞧见少女那俏皮的举动,六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即将少女召到身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笑着问道:“今日与王琫比试了么?谁赢了?”
“当然是我咯,王琫叔被我远远甩在后头……”少女夸张地比划着距离,让屋内两个男人都有些无奈。
“他是让着你呢。”六叔没好气地说道:“王琫可是在青羊部落经受过‘勇士’考验的人哟,怎么可能会在骑马上输给你。”说着,他伸手在少女额头弹了一下。
少女吃痛地叫了一声,随即气鼓鼓地回头瞧着王琫,愤愤说道:“王琫叔,不是说好不让人家的嘛。”
王琫笑了笑,说道:“卑职说的是……‘只要公主殿下高兴就好’。”
“哼,你故意让人家赢,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少女故作生气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见此,六叔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要闹脾气了。玉珑,你回你房里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得返回大梁。”
“返回大梁?”少女,不,是玉珑公主愣了愣,困惑地问道:“不是要去青羊部落么?”
六叔,或者应该说是怡王赵元俼,捏动着手中的纸条,语气索然地说道:“大梁近日发生了一桩大事,六叔得回去一趟……”
“……”
王琫,宗卫长王琫注视着赵元俼的右手。
其实方才跟着玉珑公主进门的时候,王琫便注意到自家王爷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其手中那张纸条,但是自家王爷那瞬时间捏在手心的动作,使得王琫作罢了开口询问究竟的心思。
“这就要回大梁了啊……”玉珑公主闻言有些沮丧。
而这时,赵元俼笑着说道:“弘润也已经回到大梁了哟,你不想见见他么?”
“真的?”玉珑公主惊讶地说道:“弘润他已经打败楚国了?”
“嗯。”赵元俼点了点头。
“真厉害……”玉珑公主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噔噔噔跑了出去,顷刻后又回到房门口,俏皮地朝着赵元俼说道:“六叔,可不许告诉弘润我会说羱族语了哦……”
“好好。”赵元俼宠溺地点点头。
而见此,王琫深深看了一眼自家王爷,亦拱手退出了房间,守护玉珑公主去了。
待等玉珑公主与王琫皆离开了屋内,赵元俼这才松开右手,双目注视着手中的那张纸条。
“……不应该啊,怎么……”
赵元俼的脸上,隐隐浮现几丝困惑,与莫名的惊悚。
与此同时,在大梁王城,在大理寺监牢的一间刑房内,赵弘润、徐荣、褚书礼,正在旁观瞧着狱官拷问张三晓,即吏部藏库间班房内的两名小吏之一。
只可惜,任凭那名狱官与几名狱卒如何拷打审问,那名叫做张三晓的吏部小吏始终没有服罪,口口声声喊着冤枉,以至于大梁府府正褚书礼几次流露出了不忍之色。
毕竟褚书礼是主抓大梁民生的府尹,自然会对大理寺这种残酷的手段抱持抵触心理。
“徐大人。”瞅了一眼又一次被拷打至昏迷的嫌犯张三晓,褚书礼低声对徐荣说道:“似这般严刑拷打,就算此人服罪,那也是屈打成招……于侦查此案可无半点帮助啊。”
说着,他转头望向赵弘润,从脸上表情推断多半是希望赵弘润能够说句话,阻止徐荣再继续拷问。
然而,赵弘润并没有开口。
因为他觉得徐荣的判断没有错,这两名小吏的确有问题,毕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这两名小吏在那本记录薄上做了手脚。
若果真与此案无关,他们为何要在记录薄上作假?
徐荣看了一眼赵弘润,心中不禁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他便又释然了。
想想也是,身边这位肃王殿下,那可曾是二十几万魏军的统帅,死在他将令下的敌国士卒不知万万千千,岂真的是心慈手软之辈?
相比之下,反而是那位平日里交情还不错的大梁府府正褚书礼,更为心软迂腐。
暗自摇了摇头,徐荣挥挥手叫那名狱官与几名狱卒退到两旁,迈步走到那名叫做张三晓的小吏面前,冷冷说道:“张三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招认么?……你可知道,谋害刑部尚书,这是何等的罪么?若是你肯招认,供出你背后的人,本府可以做主,使你的家人不受牵连……”
听着这话,张三晓艰难地抬起头来,满脸苦涩地恳求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真的冤枉啊……”
“冥顽不灵!”
徐荣双眉皱了起来,冷哼道:“你冤枉?那你如何解释记录薄中作假一事?”
“或许……或许是小人当时一时糊涂,写错了时辰……”张三晓断断续续地说道。
徐荣闻言双目猛睁,怒声斥道:“本府当时就问过你,你口口声声保证,你二人所言不会有假,这会儿你却告诉本府,你记错了?……来人,继续打!”
刚说到这,刑房的门被打开了,大理寺少卿杨愈迈步走了进来,拱手沉声说道:“卿正大人,另一名小吏招认了。”
“……”赵弘润看了几眼那张三晓。
可惜的是,由于张三晓被绳索绑在拷问的架子上,又垂着脑袋,以至于赵弘润并没有看到此人这时候的确切表情。
他只是有种感觉,那就是眼前这个张三晓,其内心恐怕要比其所表现出来的更加冷静。
此人,恐怕不只是大梁本地民户出身的小吏这么简单。